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蠃鱼
二长老接连吃了瘪,自讨没趣终于安心闭了嘴。
林甫不敢掉以轻心,时刻打量着周遭环境的变化,只是没多久就有些遭不住,原因无他,眼前实在是过于荒凉。
荒无边际的贫瘠黄土地一路没入远方海岸线,河面掀起的水雾似乎都被浸染成浑浊的黄。
干冷的风顺着河流的方向一路向东疾行,风中带起细碎尘埃吹得人眼前看不清路途。
“怎么会有仙府建在这种地方啊…..”林甫眺望远方喃喃自语,“如此荒芜,别说灵脉了,就连草木都没有。”
又一阵疾风吹得黄土上伶仃几棵红柳更加病恹恹地倒向一边。
二长老抹了一把脸上的尘,解释道:“日沉阁在此开宗立派,繁荣千年,自有别的宗门不懂的玄妙,千年之前,魔龙祸世,神女垂爱众生,降世助白氏圣祖诛杀魔龙,北荒就是当年与魔龙一战的古战场,地表虽荒芜,地下灵脉却波涛汹涌。”
林甫反嘲:“漫天仙神自顾不暇,若真怜悯世人,不如亲自到这疾苦众生中走一遭,什么神女,还不如乡村间的野神,吃着信徒香火供奉,至少还能保个父慈子孝。”
二长老大怒:“你怎可胡言乱语,如此羞辱神明!供奉神女从不用香火,只用当季的花木!什么乡村野神也能同台而论!”
二长老还欲再说,天边忽起了狂风,塞了他一嘴尘土,恼得他眼睛瞪得老大,呸了好几下才将嘴里吐干净,随即又疑惑地喃道:“奇了……适才这风是向东吹的,怎么的忽变了风向,直接掉头往西去了?”
林甫用手半挡着风尘,也疑惑:“风怎么突然大了?”
空中一只鸟也无,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些许凄厉鸟鸣,听得人心间发毛。
二长老喉舌里垫着尘也不忘出言斥责:“定是你出口羞辱神明引来的祸端!”
白郁眼睛警惕地眯成一条线,打量着起风的方向,一切如常,确实并无异象,狂风一过,倒是视野宽阔,前方一览无余,黄尘滚做一团,浪潮一般在地表疾行。
除了万年不变的荒凉河岸,就只有湍流奔涌的河水一路伴行…………不对,确实有什么不太对劲——一向浊黄东去的河水正在逐渐褪色。
风吹得额前碎发翻飞,白郁没有理会,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身侧黑扇上。
那很显然不是河水在褪色,而是有一股淡色的激流在河中心逆流而上,硬生生地将浑浊的江水分成两股,随着淡色激流的拓宽、增长,江水被逼成两股贴着江岸狭窄弱势,从远处几乎要看不见,看起来就像是江水在褪色。
远方乌云压顶,一声响雷,雨点接二连三地落下。
忽至的雨幕迷了前路,马匹受了惊,仰头嘶鸣,白郁伸手在白马颈侧拍拍才将马安抚下来,眼睛却不离远处异变的江流。
这马名唤“秋练白”,是白郁的外祖母当年从雪山另一侧的西域带来的良驹,血统里带着大漠荒原里罕见的野性,鲜少对什么感到恐惧,
见满地焦骨烈火,都能毫无恐惧,迎着妖兽巨爪而上。
是什么能让这马也感受到了威胁和恐惧…………
定然不是荒凉天地间,被狂风暴雨吹得涕泗横流的二长老。
以往的经验钩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压在白郁心头,让他不得不紧张起来,以免自己变成其中那只可怜的鸟雀。
白郁朝行进的队伍喊道:“跟紧些!雨来的不对劲,河岸中海水逆流,是有什么东西从海里逆游上来了!”
众人闻言都慌乱起来,队伍霎时收紧,一时间马匹嘶鸣之声混在响雷落雨里。
二长老被雨水砸成了落汤鸡,脑子再迟钝也隐约察觉出了危机,惶恐不安地问:“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走了?界碑就在前边,过去了有结界禁制就安全了。”
雨势太大了,在耳边轰鸣,白郁不得不勒紧马匹,朝二长老大喊:“江水有东西,看好你的人,不要让他们走散了!”
话音还没落下,江水中一声巨响,海水逆流已经彻底占据了河道,汇聚成漩涡,骤然拔高几十丈。
一个巨大的身影张开双翼,羽翼掀起飓风,水幕被分割成无数水刃,朝岸上众人袭来。
二长老没料到这聚变,哭嚎一声,面子也不要了,拉起马匹就要狂奔逃跑,北边又是一声响雷,他吓地跌落马匹:“天爷啊这是啥啊?!”
白郁抽出身侧黑扇,凌空一抖,扇面哗啦一声展开,金色的灵流沿着同样漆黑的扇面化作一道屏障,斜推出去,将飞射而来的水刃尽数挡飞,他身也不回朝二长老吼道:“是你长了这条舌头喋喋不休的报应!”
水刃落在岸边,留下深深的沟壑,众人皆大惊,若不是白郁及时出手,想必此刻千疮百孔的就是他们的□□凡躯。
马匹受惊,扬起前蹄把白郁甩了下来。
林甫驾马疾行,将地上的泥水踏的飞溅,他翻身下马,伸手要将白郁拉起来,白郁却推开他的手,接着蜿蜒流下的雨水把额前碎发抹了上去。
白郁起身时一把脱了身上被雨打湿的狐裘。
江岸中见水幕消散,背后身影这才清晰可见。
一条身长几乎横跨了整个江面的巨兽正盘踞在半空,流畅的鱼身上缀满了瑰丽的鳞片,即使在晦暗中也折射着蓝绿色的不详华光
尖长的下颚上生有两对触须,随着飓风飘动,最令人感到恐惧的是本该生长鱼鳍的位置生出的一双垂天巨翅,翼展几乎是鱼身的两倍,每一片羽毛都尖锐如一柄刀刃,扑簌簌地滴着水。
适才万千水刃就是被这双翅膀掀起的,带了十足的妖力,是向着一击放倒众人去的。
林甫看着空中的巨兽沉声道:“坏了。”
白郁心下一沉,这是一只蠃鱼,林甫自然认识,原因无他,四年前临安境内的大泽里也曾出现过一只,那次正是白郁和林甫与联手将其诛杀。
这东西虽然不及黑麒麟那等纯血大妖凶暴,但叫声似鸟鸣,可伤人性命,损伤灵脉,牙上淬着毒。
且蠃鱼生于大泽或江海,稍有不慎就会让它引来滔天洪水。
临安那只蠃鱼道行不过刚刚百年,白郁二人也与其周旋了两天才将其制服,自己腿上还挨了一口,至少躺了半个月。
白郁咬着后槽牙,把被气流震的到处流窜的灵力强压下去,他问林甫:“这条蠃鱼,你看修为得有几百年?”
林甫面色发白,沉声答道:“蠃鱼鳞片颜色越是绚丽修为越高,当日那条身上不过是镀了层浅蓝,招来的洪水已经能淹没三个村落,眼前这条………”
他没说下去白郁也知晓。
眼前这只蠃鱼体型硕大,且鳞片华美,天地无光还能华光璀璨,修为至少在五百年以上。
二人飞速的交换眼神,不安的情绪在浑浊的气息中弥漫,一时间队伍中慌乱起来。
二长老逃跑未成,连滚带爬地又翻上马,像个累赘的麻袋被扛着在马背上行进,抱着脑袋惊慌失措地在雨中喊:“外海不是有结界吗?这妖兽是怎么进来的?!”
林甫冷哼:“这要问你们日沉阁了!”
“现下怎么办?”林甫站在雨中问白郁。
白郁把黑扇握在手里,看了眼在雨中迷乱的队伍:“雨太大了,完全没法行进,离界碑尚有一段距离,且若是放任不管,修为上五百年的蠃鱼引来的洪水至少能淹没河道下流数个城邦。”
他不是良心发现,只是他今日得罪的人已经够多了,若是再算上这一笔,怕是人还没踏进日沉阁,已经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了。
呼吸间河中水幕已重新汇聚成漩涡,像是某种兵刃般轰鸣,蠃鱼正展开广阔的巨翅,羽翼间带起水流漩涡。
林甫从身侧摸出一柄匕首,手上运起灵力,裹挟着刀刃飞射出去,一路破空,直插入蠃鱼一边翅膀中段。
但一把匕首能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更不要说修为上五百年的妖兽实力多么强悍,匕首只是浅浅没入了浅层的血肉,蠃鱼顿时发怒,仰天发出一声震天撼地的鸟鸣。
一道紫色的雷电劈下,和鸟鸣混在一起,震耳欲聋,队伍里修为不高的修士顿时七窍迸血,捂着头痛苦地倒下去。
队伍中修士顿时陨损过半,尚且能站着的也被搅乱了内力,震出了内伤,显然不能再参与搏斗。
白郁和林甫也被气流和声波荡飞出去几步,二长老倒是离奇地没有受伤,狼狈地滚落到泥水里。
白郁脸上不慎被水刃划破一道,殷红的血顺着颊边流下,呼吸间沾染上了淡薄的血腥气。
白郁狠狠地将雨水混着血水抹去,他朝林甫使了个眼色,沉声道:“蠃鱼主要依凭那一对长翅,你我左右夹击,攻其翅根脆弱处,待其长翅丧失攻击力,弱势时可一举取其妖心将其击杀。”
林甫在雨中点头,狂风吹得他有些失去重心,两人应声同时飞身而上,白郁在半空中将手中扇子一抖,扇骨上浮起灼烈的金火,纤长的扇骨在金焰中拉长、飞速地变换形状。
离蠃鱼只有咫尺时,白郁手里已经稳稳拎了一把黑色的重剑,剑柄上用天蚕丝穿着一对展翅的金色飞鸿,栩栩如生。
剑芒裁开凛风,逆着气流直击蠃鱼羽翼根部鳞片脆弱稀少处。
蠃鱼一时间陷入弱势,若是失了翅膀的庇护,脆弱的腹部就将暴露在攻击之下。
妖兽明黄色的巨瞳已经映出了白郁的身影,呼吸间,蓦然蜷起羽翼,剑尖失了准头,撞上外层的长羽。
蠃鱼骤然拉开双翼,罡风直接将二人扫飞出去,落在岸边,林甫离得更近,他修为不及白郁,此时肺腑钝痛,内脏被搅碎一般涌上喉舌,眉心一蹙,吐出一口血。
白郁也未好到哪去,半跪在地上,夹杂着灵流的凛风像一条细小的毒蛇,顺着心脉中那一点破绽游入,扰得心口隐隐作痛。
林甫见白郁眉心紧蹙,微微咬着下唇,白郁鲜少将不适合、疼痛表达在脸上,这种细微的动作林甫过于熟悉,那是心间已经蔓延出无法抑制的疼痛。
林甫焦急地起身,想搀扶白郁,内伤却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几次都未能成功跌跪回去。
白郁抬手制止,支着剑起身,沉声道:“你就呆在原地,这孽畜是冲我来的。”
从蠃鱼的出现起,白郁就已经起疑,修为五百年的妖兽已经神智开化,一般不会随意攻击,更别说在河中潜伏跟随多时,偏到界碑前才破水而出。
它似乎并不在意其他人,一声嘶鸣就将其他人尽数震的失去行动能力,而后专心针对白郁和林甫。
现下林甫也受了内伤,只剩白郁一人孤军奋战。
白郁心下一沉,难道这妖兽被用某种药物或是术法操纵了神智?
疑云刚浮上心头就被否定,他已经不在南地,这里是北荒境内,就算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在日沉阁眼皮子底下围杀少阁主和长老修士。
如此看来难道真是他时运不济?
蠃鱼怒吼一声,卷起尾鳍重击向水面,一道巨浪翻涌而起,投下的阴影将岸边的白郁罩住。
白郁冷笑:“不自量力,你既不要这条贱命,那我就提前送你去轮回井投胎!”
说罢抬手横剑格挡,剑上金焰暴起,逼地水墙步步后退,最终不得不归于水幕漩涡时,金火也攀上了蠃鱼的羽翅,霎时将半边翅膀焚成焦骨,火星噼里啪啦地弥漫在水面上。
蠃鱼吃痛,长啸一声,身形一翻,没入水墙之内,漩涡并未减弱,只是封了开口,像个巨大湍流合抱成的茧,将蠃鱼庇护其中。
没时间思考,白郁把手掌在剑刃上一抹,脚下一旋,飞身而上,左手提剑,右手沾血凌空写了几道符文,掌心一推,符文金光大盛,围绕着漩涡盘旋起来。
以符文为中心迸发出八道金色的锁链,其上皆金火高燃,戗入水墙,束缚住蠃鱼,白郁一扯,硬生生把它拽了出来。
不曾想蠃鱼仅被拖出个尾鳍,就神龙摆尾,挣断锁链,没入江底。
拉力拽着白郁手臂直接脱臼,他不悦地“啧”一声。
二长老从泥水里抬起头,他的马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见白郁并未将蠃鱼成功击杀,搁雨担忧喊道:“你行不行啊?!”
白郁咽下一口混着血腥味的空气吼道:“你再多说两句废话我就先让你试试行不行!”
“这孽畜现在遁入江底,我拿他没有办法,只可暂时用结界禁制将它控制在漩涡中,但我一人无法一边维持结界一边将其击杀,若是失手,引来的洪水,日沉阁有界碑阻挡,自然无事,但水淹半个兖州这种责任你可担得起?!”
二长老害怕白郁真拿他喂鱼,怯懦地问:“那……那怎么办?”
白郁没看他:“去找日沉阁修为高深的长老来援助,骑我的马,那是西域烈性子的良驹,不惧暴雨惊雷,来去如风,可助你最快将此处险境告知………….内门。”
说的是内门,其实意思是叫他爹白松来。
二长老一拍脑袋:“是!是!我这就去叫!叫…..叫长老们来!”
他显然忘了自己也是个长老。
只是毫无用处。
说罢他扯住秋练白,笨拙地爬上去,大喝一声,马匹撒开四蹄狂奔而去,身影转瞬就消失在雨雾里。
逃跑吗,自然是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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