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冥》

　　万雨猛地睁开眼睛，头脑还没跟上睁眼的速度，头嗡嗡作响，眼里看到的也全是雪花屏一样的东西，就和蹲着时间长了，猛然起身的感觉一样。

　　缓了一会，好多了。

　　抬头看过去，看见左右两边是两排老房子，不是现代的建筑，看起来很像乌镇的那种房子，以石头和木制结构为主，窗户上都是浮雕花纹。

　　低下头，脚下是一条青石板路，一直铺向这条街的尽头，而自己正站在这条青石板路上。

　　自己正站在这条青石板路上！

　　是站在上面！

　　万雨简直激动的快哭出来了，虽然这种梦她做过无数遍，但这次太真实了，不像是梦，真实的可怕。

　　她尝试着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这依靠双腿走路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她享受着失而复得的快乐，健步如飞，也顺便开始观察起身边的景象。

　　可以确定这不是2022年，街上人们穿着的服饰，房子的构造都可以印证，与她擦身而过的很多女人身上穿着的衣服，和棺材里那件款式差不多，如果没错，这应该是……

　　民国时期。

　　奇怪，

　　这街上的人好像看不见她，她试着吸引人们注意力，故意停住脚步，站在一个小男孩面前，看着他撞向自己。

　　果然，只见那人穿过自己的的身体继续向前走着，而自己就像一团缥缈的烟雾，从他身边散开又聚拢。

　　鬼使神差的，她走到了一户院子门口，据她观察，这应该和附近的其他院子一样，是个四合大院，万雨感慨，能住上这种房子的，在那时候也是大户人家了吧。

　　抬头向上看，牌匾上写着“盛家”两个大字。

　　突然，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了，里面出来三个女人，万雨吓了一跳，立马闪身让路，随后才想起来，她们根本看不见自己。

　　万雨一眼就被其中站在中间的一名女子吸引了目光，不为别的，因为她穿着的衣服正是棺材里那套衣服。

　　淡紫色的宽袖上衣，白色的花边。

　　一模一样。

　　这套衣服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好看，当然，主要原因是因为穿着的人很漂亮。

　　她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眼睛大而灵动，鼻梁不算高挺，却刚刚好衬得人很温柔，皮肤白皙细腻，一颦一笑很是好看，头上盘着后挽鬓的发型，额前留着刘海，耳朵上带着小巧的银耳饰，脖子上的一串珍珠项链更衬得人贵气，但却不庸俗，看起来就很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身旁的两个穿着和样貌就不及她了，但也很是年轻水灵。

　　其中一个长得可爱喜庆，小圆脸上顶着个小蒜头鼻，另一个看起来乖乖巧巧的，一直跟在她们俩后面。

　　只见她们三人打开大门，先是伸出脑袋向外探了探，见没人注意到，于是赶紧蹑手蹑脚的走出来，转身把门关上，然后快步走到旁边拐弯的小胡同处才停了下来。

　　万雨一路跟过去，到这里，她们才长出一口气，开始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小姐，出来啦，出来啦！咱们去哪儿？”

　　“去南二路买桃饼吗？”

　　“然后去南三路的砂锅馄饨，再到隔壁买一份豌豆黄儿回家？”其中一个小姑娘眉飞色舞的说着，语气里难掩激动。另一个小丫头也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们口中的小姐。

　　万雨笑着看她们，心想这流程还怪熟的，果然小姑娘没几个不爱美食的。

　　“那就先去买桃饼吧”小姐宠溺地说道。

　　“但是今天不去吃馄饨了，我想听南三马路的昆曲儿去“

　　“小姐最近怎么总是想听昆曲儿？”喜庆的丫头问起。

　　小姐显得有些紧张，手里捏着手绢，舔了下嘴唇说：“就是听说唱的不错。”

　　“我们快走吧，小柳儿，去晚了就又像上次一样买不到桃饼了”旁边乖巧的丫头解围道。

　　***
　　戏院观众席最后一排，三个人手里各自捧着个桃饼，台上穿着古装、画着浓妆的人正咿咿呀呀的唱着：

　　“问秦淮旧日窗寮~~破纸迎风~~坏槛当潮~~”

　　“只落得目断魂消~~~”

　　“当年粉黛~何处笙箫~~”

　　万雨当然听不懂这是在唱什么，只知道台上的一男一女嗓音确实不错，声音悠扬婉转。

　　而且，肺活量不错。

　　这是她听戏曲的第一印象。

　　只见盛小姐一直抬着头很认真的看着台上，旁边的两个丫头一看就对这个不感兴趣，只顾低头吃饼，不一会儿，手里的桃饼就吃没了。

　　小柳儿小眼珠子转啊转，时不时的往另一个丫头的手里面看，自然是看剩下的桃饼，另一个丫头看出她的心思，用手捂着不让看，这是留给她家小姐的，小姐看得认真都没怎么吃。

　　她俩鬼鬼祟祟的样子，盛小姐很快就注意到了，于是把桃饼拿出来给两个小丫头分了。

　　小柳儿开心的接下，嘴里连说“谢谢小姐“

　　又转过头冲着另一个小丫头说：“然然小气鬼“同时又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台上的曲儿眼见着是快唱完了，盛小姐和大多数观众一样留下了眼泪。

　　看来是出感人的故事啊。

　　台上戏已唱完，全体表演人员准备登台谢幕，这时在观众席后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用着仅最后一排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喊道：

　　“翩翩”

　　几个人齐齐转头，只见那人用手拨开半个帘子，脸上画着戏妆，身上还穿着一套白色戏服，身形高大。

　　这不正是刚才在台上唱戏的男主角吗？

　　声音跟在台上一点也不一样，差点让人认不出来。

　　他视线落在盛家小姐身上，她也在看着他，随后便跟着他从帘子后面走了出去，没有叫两个丫头跟着。

　　原来她叫翩翩，盛翩翩。

　　小柳儿和然然在座位上偷笑，万雨才明白，原来她俩啥都知道啊。

　　万雨跟了出去，正看见那男子拿着一盒纸包着的东西放到盛翩翩手里。

　　“这是隔壁的豌豆黄儿，看你们每次都来买，我先去买了，你们带回去吃。”

　　盛翩翩手里握着豌豆黄儿，抬起头看着他，眼含笑意，说到：“是带给我们的吗？”

　　“是啊，当然是送给……”

　　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好像哪里说错了，然后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了，又抬眼看着她的眼睛开口说：

　　“主要是送给你，翩翩。”

　　“你还喜欢吃什么告诉我，你不方便出来，我买来给你送去”

　　盛翩翩眼里笑意更胜，眸子里都溢出来的都是对眼前这个人的喜欢，男人也温柔的看着她，此刻，两人都没有说话，又好似说了很多，眼里都是彼此，也都只有彼此。

　　万雨闻见空气中好像都飘着一股甜味，看见这个高大的男子面对翩翩的挑逗，而低头露出憨憨的笑容时，在他知道她是在逗他，也会温柔的回答她的问题时，都让人感到巨大的反差感，准确来说，是反差萌吧。

　　这一对，不禁让人直呼般配。

　　两人聊着日常，内容简单，但对这个阶段的小情侣来说，内容才不重要，他们就这么闲聊着，中间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最后时间差不多了，两人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后，盛翩翩撩起帘子走回去，叫上小柳儿和然然，离开了戏院。

　　一步三回头，那男子始终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

　　回去的路上，万雨总感觉后面好像有人在看着她们，回过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是错觉吗？

　　***

　　夜半，临近入睡时分。

　　一份豌豆黄儿已早早被三个人消灭，只剩下包装纸还在桌子上摊着。

　　两个小丫头收拾着桌子，小柳儿用手沾着袋子里剩的渣渣往嘴里送，突然感概到：

　　“徐公子人真不错“又转头看向盛翩翩问道。

　　“小姐，你什么时候和徐公子成婚？”

　　“不要胡说。”盛翩翩害羞的别过头去。

　　“怎么，难道小姐不想和徐公子成婚吗”

　　“自然不是”

　　“那就是想了”

　　盛翩翩没有接话，因为她也还没想清楚。

　　然然看了眼她家小姐，又看向小柳儿说：“是不是因为徐公子总给我们买好吃的，所以你才想撮合他和小姐啊？

　　“我才没有”小柳儿极力否认道，“我是为了小姐的终身大事考虑，徐公子人好，以后对小姐一定也很好。”

　　“徐公子长得还好，和小姐郎才女貌，非常般配，比之前老爷领着见的那几个强多了。”

　　“徐公子还会唱戏，小姐又喜欢听戏，这多好啊，简直就是天造地设！”

　　小柳儿一直试图用她知道的所有美好词汇来描述徐公子和她家小姐的般配程度，喋喋不休，直接暴露出了话痨属性。

　　盛翩翩和然然插不进去话，只能任由她一直在说。

　　最后小柳儿喘了口气，又说了一句：

　　“而且豌豆黄儿确实很好吃，吃人家的也确实嘴短。”

　　听见这话，盛翩翩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把茶水顺进去后，和然然立马开始大声笑起来，小柳儿自己也不好意思的跟着笑了。

　　万雨也被这个氛围感染到，缓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好久没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看着三个人吵吵闹闹的，小柳儿嘴里叽叽喳喳的，别提多热闹。

　　突然，地面开始抖动，开始是轻微的晃动，逐渐的越来越剧烈，万雨险些站不稳。

　　地震了？万雨心想。

　　她大声的朝她们三个喊：“地震了，快跑！”

　　那三个人当然听不见，不仅听不见，万雨还意识到，她们好像也感受不到地面的颤抖，仍旧说说笑笑的，这一切只有自己感觉的到。

　　伴随着强烈的晃动，面前的画面开始出现裂痕，就像是电脑显示器出现了故障，裂痕交错，眼前的景象变成了一片又一片的碎片，从她面前一一掉落，然后消失。

　　最后，面前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黑也没有白，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见，直到两眼模糊，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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