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落

　　翌日。

　　日光透过窗扇洒在历史悠久的地板上，昭示着一个好天气。

　　沈秀揉揉眼睛，推了推身旁的阿杏。两人起身整理衣装，打点好包袱，便下了楼。只见林知月坐在窗旁沏茶，手指灵活，动作行云流水又恰到好处，娴熟到像做过千次万次一样。察觉到沈秀的目光，转过头，唇角上扬，“晨安，沈姑娘。休息的可好？”沈秀缓步走到林知月对面，点点头，“托知月姐姐的福，休息的很好。昨日未曾问起，知月姐姐到哪里去？”林知月招招手，示意小二拿了一碟包子来，“喏，不知合不合沈小姐的胃口——我也是要到望都去的，沈小姐应该不在意我再蹭一段路吧？”沈秀也不推辞，笑着夹起一个包子，“能与知月姐姐同行，我自是欢喜，”她抬头看了一眼，接着道，“雀羽姑娘怎么不见了？”林知月摩挲着下巴，“我托她帮我采购些东西。”

　　“含糊其辞。”沈秀心想，于是便识趣地没有接着问。包子内馅多汁，外皮柔软，很好吃。她侧头看了一眼阿杏，看起来阿杏也很喜欢。

　　沈秀搁下筷子，“知月姐姐，我吃好了。”林知月点点头，望向窗外。正巧，雀羽大步走进了客栈。与昨天一样，她仍着一身黑衣，佩刀，面色未改，仍是一副即使山崩于前都不变的淡定。雀羽手里拿着一兜东西，冷声道，“郡……郡县离这里还有一段路，事不宜迟，应当动身了。”林知月抬头看了一眼雀羽，颔首，旋即转向沈秀，“那我们便出发吧，沈小姐。”沈秀点点头，起身跟着林知月出了客栈。

　　雀羽绝不是“买”什么东西去了，那包东西，也绝非普通的“商品”。

　　——这是沈秀身为一个商人的直觉。

　　不过，无害自己的秘密，得知了反而会害了自己甚至家人的秘密，沈秀可不感兴趣。至于林知月和雀羽是什么人，目的为何，当然也与她无关。想到这里，沈秀弯了弯唇角。

　　接下来这一段路，并无贼匪骚扰，有雀羽驾车，很快便到了望都郡内。望都郡作为当朝之都城，其繁华不言自明，刚刚过城门，便有摊贩吆喝着过路人瞧一瞧看一看了。马车缓缓前行，沈秀撩起帘子，看着熟悉的街市，才有了真正逃离危险的松快之感。她不着痕迹地瞥向林知月，后者正面色严肃地思虑着什么，并未注意到她的探究。林知月的瞳色偏浅，垂眸时眼睫便投出一片阴影来，显得柔和几分。沈秀打量了一会儿，便又去看帘外，离着沈府只差一条街了。想着家里阿娘做的菜食，沈秀弯了弯嘴角，劫后余生，当值一席好菜。

　　林知月回过神，缓和了面上的肃正之色，转向沈秀，笑道，“沈姑娘，你我该就此别过了。江湖虽远，有缘却可再见。”沈秀一愣，摇了摇头，“家母若知我对恩人如此不周，要苛责我的，知月姐姐。”林知月拍了拍雀羽的肩，示意她停下。雀羽不吭声，颔首，勒停了马车。林知月这才笑着转过头，“罢了，姑娘若是真要报这个恩，随意给我些什么便好，除了银钱。”沈秀沉思片刻，取出了贴身的一枚荷包，月白缎，绣蓝纹，显得朴素些，却精巧的很。“烦请知月姐姐收下这个，这是我亲手绣的，里面装了应急的药，姐姐闯荡江湖，难免受伤，带上这个也方便些。”林知月爽快的接过了荷包，小心收好，“我定当珍惜。”话毕，林知月挥了挥手，带着雀羽走远了。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沈秀有些失神，不过冥冥中，她却觉得，她们会再见的。沈秀笑着摇了摇头，在一个刚结识的人身上花费太多心思，并非好征兆啊。阿杏在她眼前挥了挥手，“小姐，我们也走罢，夫人该等急了。”沈秀颔首，迈向沈府的方向。

　　巷子拐角处。

　　“走了吗？”林知月微微偏头，向雀羽问道。雀羽立刻答到，“回郡主殿下，沈小姐二人已离开。”林知月点了点头，旋即浅笑着叹了口气，“你还是不习惯，早上差点露了馅。切记，在外边莫要唤我殿下才是。”雀羽抿了抿嘴，“是。”林知月拍了拍雀羽的肩，“你啊，噗，”然后轻咳两声，正了正神色，“那东西给我看看，羽。”雀羽递过来早上那兜东西，里面层层密封，打开就是一卷竹简。林知月接过，打开仔细看了看，越往后看时，眉头皱地越深，看完后收起，冷笑几声，“哈，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他们了。”雀羽顿了顿，“您早该料到如此。”林知月不言，径直往前走，隔了很久才叹息一声，“你办的不错，我们这就去给兄长一个交代。”

　　雀羽抬头望了望天，阴沉的很，“请快些吧，殿下，要下雨了。”林知月随着雀羽的目光看去，眸光一沉，喃喃道，“是啊，要变天了。”阴云遮住了日光，分明是四月，春色正好的时节，却泛起了一丝凉意。

　　沈府。

　　一位衣着素朴，却不失高贵气质的中年女人在前厅踱步，有些焦急。旁边一位阿嬷托着女人的手臂，安抚地拍了拍，“夫人，莫要太过担心，小姐机灵着，不会出什么事的。”沈夫人又往门外看了看，叹了口气，“我怎能不急，按着行程掐日子算，昨晚便该到了才是。可如今……”

　　一声清亮亮的呼喊打断了沈夫人的忧愁，“母亲，我回来啦！”沈秀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前厅门槛，粗略见了个礼，笑着给母亲一个拥抱。沈夫人点了点她的头，“你啊，还是那么风风火火的。”然后拉起沈秀的手，仔细端详了几番。沈秀无奈地拍了拍沈夫人的手背，”母亲，我哪里都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沈夫人松了口气，“你这孩子，路上因什么耽搁了，迟了这么些时间？”阿杏见沈夫人有些责备的意思，便忙着解释，“夫人，小姐是路上遇到了可恨的匪子，才耽搁……”沈秀重咳一声，打断了阿杏。沈夫人听到这些，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愠色，“你看，我就说，应当多派些随行的保护你，偏不听！到底怎么回事？”沈秀叹了口气，简要地说了说那些意外，隐去了关于林知月二人令人生疑的部分。

　　沈夫人听了，沉思片刻，才道 “你啊，亏事遇见恩人了……至于那个车夫，我会去查，”她顿了顿，接着说，“林姑娘去了何处？该备份礼谢谢那孩子。”沈秀料定林知月二人还在城内，但却不好说的，“知月姐姐本是江湖人士，我也不知她去往何处。”沈夫人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年纪轻轻便浪迹四方，有一身好武艺，想是受过不少苦。”沈秀颔首，只答是。沈夫人缓缓坐到椅子上，转头吩咐阿嬷，“去给小姐把备好的饭菜端到房间里，”转头向沈秀柔声道，“你也累了，早些休息罢。

　　沈秀点点头，转身回房。阿杏跟在她身后，小声道歉“对不起小姐……我不小心说漏嘴了……”沈秀摆了摆手，“你也是为我好，无碍，回去休息罢。”阿杏因为犯错有些蔫蔫的眼睛又亮起来了，“小姐也快些休息吧，外边看来要下雨了。”沈秀听到这话，嗅了嗅空气中有些沉闷而泛起土腥的味道。阴云聚拢，风起，掠过草地，颇有一些山雨欲来的意思。

　　沈秀推开房门，低声道，“来便来罢，我本也不愿理会这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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