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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
天佑十三年,久无子嗣的皇后诞下太子,举国同庆。
那一年的月娘节办的比哪一年都要热闹,就连总是把我拘在府内,不让我外出的林折都许了我外出的请求。
自从我出生以来,我出府的次数几乎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完。
出府对于我,等于重获自由。
老早就听闻每逢月娘佳节,大凉最有名的酒楼——摘星楼,会举办一场最盛大的灯会。
摘星楼九九八十一阶,一阶一灯谜。
猜出最多灯谜,成功走到顶层的人,便能获得摘星楼特意用来做头彩的月弥灯。
我自为满腹诗书,一出府便直奔着摘星楼而去。
摘星摘星,手可摘星辰。
我成功的摘得了那颗最明亮的星星,也遇见了这辈子都纠缠不清的人。
少年郎身着月白色长袍,提着一盏琉璃灯盏。笑意盈盈,满眼都是碎了的星光。
从此住进我的心里,再也无法离开。
我见祁溯第一眼,只觉得世上怎会有如此清风朗月之人。
他像是世上最纯洁的月亮,一点污迹都沾不得。
再次相见,是他跪在爹爹面前。求林家收容他,给他一个寄宿之处。
他的身份不明,来历亦然不明。
向来行事谨慎的林折自然不同意,我见不得他满眼受伤浑身狼狈的离开。于是我动了恻隐之心,求爹爹收留他。
我爹爹是什么人啊,哪里会因为我撒个娇,求个情就如此轻易的同意。
于是我长久的被拘在府里练字,学习琴棋书画。
后悔吗?
我想应该是不后悔的。
即使因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我错失了在腊八节那天出府游玩的机会。
可我保护了他眼里的星光。
后来的日子里,每一日都是无聊的。教习嬷嬷一日复一日的教着我各种枯燥无味的礼仪,一日复一日的学习曾经学过的知识。
直至那年的放榜之日,我无聊的日子终于到了头。
那个我在月娘节遇见的人,那个我求爹爹收留的人,居然是榜首。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在他家门槛都要被踏破的时候,在所有人争着抢着提亲的时候,他向当今皇帝求了一道圣旨。
娶我为妻。
我得知消息的时候,满脸都是墨水印子。毛笔的笔端触及宣纸,染上了一大堆污迹。
因我年岁还小。家里人都舍不得我。婚期定在了天佑十五年,与如今还差两年。
后来的日子里,我总是能够见到祁溯。
有时,我坐在窗前描画,忽然有细细碎碎的花瓣飘下。我一抬头,正对上少年一双满是星光的眼。
我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一根弦,被人不轻不重地拨动了一下,并不激烈,余音却能绕梁。
祁溯知晓我少有出府的机会,于是在告假的日子里总是把我约出去。若是爹爹不同意,他便偷偷的带着我跑,来个先斩后奏。
在那些年里,祁溯带着我看过了春日里的野草,夏季里的百花齐放,秋季的小雨淅沥,冬季的雪花飘扬。
我们走过了一座又一座的桥,跨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山。
天佑十五年,好日子有那么多,我却执拗的把婚期定在了那一年的月娘节,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日子。
爹爹目光复杂的看着我,却并未说什么。
我后来才知晓,命中相克,月娘节那天是我这辈子最不好的日子。
就连祁溯,都是我不该遇见的人。
可是当年的我单纯不懂事,欢欢喜喜的嫁给了我自以为这辈子都会对我好,永远不会负我的人。
大婚当日,祁溯并未来我房里。
我欢欢喜喜的坐在床上,盖着红盖头,即使又饿又累,却觉得满心幸福。
直至夜色越来越晚,祁溯仍然不见身影时,我的一颗心才满满冷下。
第二日我见到祁溯时,祁溯连提都未提昨晚的事。我纠结了许久,小心翼翼的问了出来。
“夫君昨日,怎么没有来妾身房里。”
祁溯此时正用着早饭,听闻此话,他顿了顿,“昨天,圣上突然昭我有事。”
大婚之日,什么事这么急?
我心下疑惑,却并未再问。
后来,祁溯的官路走的越来越好。
我也与他圆了房。
我以为我所期待的日子终于要开始了,却不想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天佑二十一年,我林家男丁均被斩杀,女眷则被流放。
我失去了我的庇护所,失去了会护着我的人,失去了我撑腰的资本。
却不想这都是祁溯的谋算,我林家刚被判刑,祁溯便迎进了一位姨娘。
他对外称姨娘,对内却称夫人,与我同起同坐。
我只晓不会再有人护着我,对此事也没有什么怨言。
祁溯新娶的夫人很好相处,性格单纯,待人温柔。
我恍惚间竟然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后来,就连祁家自己都忘了还有我这个人。我一人带着陪嫁丫鬟小桃居住在这偏远的院子,每日里除了养花种草也没什么事。
直至我再见到祁溯。
我从未见过祁溯气的那般激烈的样子,他怒气冲冲的推开我的院门,狠狠的一巴掌把我扇倒在地。
“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倘若兰慧出了什么事,我必定要了你的命不可!”
祁溯冷冷放下话,一阵风似的,来了又走。
这时我才知晓,我自以为好相处的新夫人,内心有多么恶毒。
原来我也挡了一些人的路了。
新夫人再怎么称呼,终究还是姨娘。有我这个正室在一天,她就永远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于是她策划了这一手,只为拌倒我。
可让她失望了,除了祁溯的那一巴掌,我什么事也没有。
天佑二十七年,我忽然想念爹爹和兄长想念的紧。
在那年的冬季里,我在寒风凛冽的夜里沉迷的看着星星,满脑子都是我在林府时的欢乐时光。一切终究是回不去了。
一夜单薄的看星星,后果不就是落了严重的风寒。
我一日又一日的烧着高烧,躺在四处漏风,杂草遍地的院子。
直至小桃实在看不下去了,禀告了祁溯。
七年后,我再次见到了祁溯。
这时候的他官已至宰相,威风凛凛的,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落魄的少年郎了。
我喜欢的,我深爱的,我所怀念的那个天佑十三年满身清朗,满眼都是我的少年郎。
终究是再也不存在了。
祁溯着了一身玄色的衣服,衬的他整个人挺拔如雪松。
祁溯像是终于有良心,他开始四处为我求医问药,想要为我治好病。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早已病入膏肓,破烂不堪,哪里救的回来。
天佑二十八年的春季,小雨淅淅沥沥,万物复苏。
我慢慢闭了眼,眼前不再是困扰了我一生的祁溯。而是我所热爱的,春季的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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