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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
大约过了几个时辰,马车缓缓停在一处古宅跟前,这古宅清雅肃穆,门前石柱镌刻雕花,高贵却不张扬,反而显出一种纯粹质朴的气息,房檐是朱红木垣,瓦片藏青,明暗对比极致却不违和,庭院内更有石桥和凉亭,即便是冬季,也是一番美如画的景象,不难想象春色满园时,此景更是人间仙境。
夏景筲抬头一看,牌匾上赫然写着承安王府四个大字,很是气派,原来王爷府是如此华贵,超乎想象,看来回府值啊,回来之后居然能看到如此大气的府邸。
“那个臭丫头死哪去了?不是叫你们看好她,怎地让她跑了?”
一声尖锐的女声将景筲吓了一跳,此声音从如此高雅的府邸中传出来,倒是非常不搭,如此骂骂咧咧,定不是什么知书达理之人,循声望去,果不其然,来人一双吊稍眼,眼球因为上了年纪而有些浑浊,但不妨碍透出精明算计,一张老脸像是半展不展的抹布,身着粗布裙衣,腰间倒是挂着个像样的玉佩,只见她双手叉腰,声声数落。
“赵夫人不是说了吗,小女少主能嫁到蔚家,是她的福气,蔚府差人都已将聘礼送到府上,这门亲事就已是定下,自古以来,女子成婚全凭长辈定夺,嫁与不嫁,由不得她说了算!”这老妪越说越着急,眉毛鼻子乱飞,神情是越来越激动。旁边的女婢也是焦灼不堪,急得满地转。
“老夫人不是说女少主的婚事,还要等王爷和王妃回来后再定夺吗,嬷嬷这般草率地收下聘礼,是否有些不妥....”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晒在了刚刚说话的小女婢身上。
“不懂规矩的臭奴婢,赵夫人说妥,那便是妥了,如今王爷和王妃不知何时能归,现下整个承安府,全凭赵夫人做主,这是连老夫人都准了的,哪有你说话的份?”
此话一出,周围的仆婢都不敢出声了,那个被打的小女婢捂着红肿的脸,退到了一边,也静默无声。
见此情景,景筲有些不快。
老夫人准了?
景筲在心里冷哼一声,怕是老夫人都不知道赵氏已经私自做主收下聘礼了吧,毕竟平日里都是王妃操持府中之事,这承安王老太妃可是清闲得很,大小之事极少过问,估计也想不到趁着王爷和王妃出府,赵氏居然在家里称起霸王了。
见那老妪如此蛮横无理,想必就是星回所说的王嬷嬷了,这个嬷嬷一直在老夫人眼前服侍,在府中有些威信,又是赵夫人的乳母,自然是何事都替她说话。
景筲不禁腹诽,好个刁钻跋扈的泼妇!
这一路上可是听星回说了不少赵氏的丑行,这个赵氏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自小锦衣玉食,养出一身的千金病,不仅如此,还处处跟景筲的阿娘攀比。可又不敢当着王爷的面儿对王妃不敬,便只能对着景筲下手,这次趁着王爷和王妃出行,她便将景筲禁足关押,还不给吃食。
看着自己细细的手臂,景筲心里更生气了,连饭都不叫人吃真的不能忍,虽然她现在回忆不起往日受人折磨的场景,可是情感却深深刻在心骨,有时候,记忆会丢失,但感觉不会消散。
这口气她得出!
“王嬷嬷此举是为何呀,这女婢不过是为我说了几句话,就要被你扇耳光,我身为女少主都未曾这样对待她们,如今你一个下人,怎地还把自己当主子了?”
景筲缓缓踱步,从前门进了庭院,颇有些玩味戏谑地瞧着那老妪,虽是身体羸弱,脸色苍白,却浑身上下透着孤傲,这是从前不曾显出来的,那种不容置疑的质问口吻,让人不禁心头一震。
王嬷嬷被惊得有些发愣,眨巴着眼睛,半晌回过神来,便是恢复了往日尖酸刻薄的嘴脸,扭着粗壮的水桶腰上前,随意地行了个礼,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夏景筲。
“女少主见笑了,老奴今早给女少主请安,但未见女少主,只是有些担心罢了,”随即转了转眼珠,拉长了语调“夫人可是日日忧心女少主的婚事,如今女少主能够嫁进蔚家,自当是要对夫人心怀感恩的,可莫要在这个当口做出一些无理之举才好。”
夏景筲不禁在心里破口大骂,这个老妪倒真是跟赵氏沆瀣一气,这门亲事说得好听,实际只是想趁着阿爹阿娘还未归家,尽早把她这个麻烦解决罢了,她越早出嫁,赵氏的日子便会过得平顺,。
哼哼,她夏景筲绝不可能让这赵氏如了愿。
“老奴奉劝女少主,事已至此,大局已定,还是老老实实在府上备婚吧,如此才合乎礼法规矩。”王嬷嬷的声音悠悠的传来,还带着一丝戏谑,她笃定景筲无人撑腰,成不了什么气候,便也没多想。
扭头刚要走,却发现景筲眼底竟浮现一层冷意,看得人直发毛。
王嬷嬷嘀咕,从前这丫头只是野蛮粗鄙,行事莽撞罢了,可现下怎的眼底泛着杀气如此煞人。
只见景筲薄唇轻启,阴柔又坚定地说,“你去转告赵夫人,我自会老老实实待在府上,毕竟这里是我阿爹阿娘打下的基业,我自不会弃之而逃,倒让一些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旋即露出一抹微笑,是一种坦荡自如却又无所畏惧的笑容,自成一派底气。
这一番话倒是让王嬷嬷乱了阵脚,这女少主离家出走了一趟,竟像变了个人似的,原先的蛮横粗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静睿智,却比之前动不动就动手更让人心下一寒,只怕是这臭丫头心里憋着什么坏了,如今倒也不藏着,开始发力了。
既是如此,就得赶紧告诉赵夫人,把这个臭丫头赶紧嫁出去,是以,王嬷嬷自行告退,去寻找赵夫人了。
景筲暗自在心里叫爽,虽说是不记得之前在这个家中是如何与人交涉,但如今自己不用凭借蛮力就能将对方闭嘴的感觉简直不要太舒服。
她甚至都有点想快点见到赵夫人,等不及与其过上几招。
看着旁边星回目瞪口呆的样子,景筲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冲着星回粲然一笑,随即扯到了自己脸上的冻伤,疼的龇牙咧嘴,旁边的星回看到此情景也笑了起来。
“女少主的汉话说的是越来越好了,想当初女少主还不曾会说成句的汉话呢,如今连吵架都这么厉害了!”
“嘻嘻,人总是要有长进的嘛。”
景筲冲她眨了眨眼,调皮地笑了笑。
星回见女少主笑得酣畅淋漓,心里也跟着欢喜,虽然她不知道女少主为何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但是能够有条不紊地反击,且没有造成重大伤亡,总归是件好事。
主仆二人就这么笑着走到了庭院中的一棵枣树下,景筲抬头看着叶片凋落的枣树浅浅叹息了一声,本来还想上树摘几个枣子吃呢。
好像是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星回冲她神秘一笑,走到偏堂,半晌端了一盘枣子过来。
“这是特意给女少主留的枣干,可甜了。”
之前赶上打枣的季节她就发现女少主很爱吃枣子,于是就多留了些做成枣干,这样等到冬季女少主还能有枣子吃。
“星回,你真好。”
景筲有些感动,这是她失忆以来第一次感动,心里暖暖的,很是欢喜。
“女少主快吃吧。”
“你也吃,一起吃。”
二人就这么边吃枣子边有说有笑,景筲环顾四周,终于认认真真地打量了这个华丽的府邸。
承安王府府邸开阔,设有四屋一堂,老宅与新宅相邻,内里设有湖亭园林,林木葱郁,但不遮挡正屋和正堂,府中女婢家丁几十余人却依旧显得空旷,、颇有一种古朴肃穆之感。
打破这种肃穆的是赵夫人尖利高亢的声音,这个刺耳的女声给仙逸素雅的古宅添了一抹不太和谐的人间俗气。
赵夫人一身翠绿锦绣裙衫,鎏金簪、银项圈、白玉坠,一走一过叮当作响。她身材丰腴,一双含情似水桃花目,两道青墨弯眉如细柳,唇珠圆润娇俏,风姿绰约,不可谓不美。
景筲心想,这半老徐娘倒是标致得很,这般年纪都一派娇媚,可见年轻时定是横扫一方的美人,也难怪深得承安王爷宠爱,她若眼波流转定是让人心都化了,只是现下里那双美目却射出刁蛮狠辣,俏唇轻启皆是恶语连连。
“那臭丫头不是回来了吗,死哪里去了!蔚府是什么人家,蔚将军又是何人,那死丫头居然敢打蔚府二少主,就算她是王爷的女儿也无法得到原谅,现下居然还敢逃婚!既是王妃不管她这闺女,我便要替她好好教训一下,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好歹。”
赵夫人步履急切脚下生风,胯部随步速加快而扭得厉害,跟精美的容貌相比,她的走路姿势实在有些惨不忍睹了,活像一只急着去下蛋的鸭子,她急急走着,突然“哎呦”地捂住脑门,吃痛的惨叫了一声,抬眼便看见嘴里往外吐着枣核的景筲,随即双目睁圆,手指发抖着指着景筲。
还不等她质问和责骂,景筲便缓缓度步到其跟前,眼含笑意地看着她,戏谑之味可见一斑。
“哟,这不是二娘吗,怎么如此焦急,这是要去哪里呀,哦,这枣子挺甜的,尝尝?”
看到景筲嬉皮笑脸闲庭信步的样子,赵夫人更是火冒三丈,但碍于景筲女少主的身份,自己怎么着也不能太过放肆,便缓和了下面庞,努力摆出一副端庄的样子。
“我说筲儿啊,不是二娘说你,前两天蔚府可是恭恭敬敬来下了聘礼,诚心诚意地要结这门亲事,可你居然把蔚二公子给打了一顿还逃婚,如今全都城人人皆知你顽劣蛮横,你让整个承安王府何堪,让王爷颜面何堪!”
“如今你可想好了,你若不去蔚府赔罪,让蔚家折了颜面,在王爷面前我们都不好交代...”
“呵呵”
轻轻地冷哼一声让赵氏头皮一麻,本想继续唾沫横飞的数落戛然而止,只能梗着脖子瞪着眼前的少女。
景筲杏眼圆睁,浓睫上翘,水灵灵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她生得俊俏可人,肌肤如玉,五官鲜明,虽然被饿了几顿有些消瘦,又伤着在雪地里待了一夜,也掩不住身上那股傲气的美感,尤其是微微扬起的英眉配上小巧的嘴唇,像是在隽美画帛上又勾勒出浓墨重彩的一笔。
看着少女与她母亲如出一辙的面容神情,赵夫人心里更加生厌,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被少女噙着冷笑的嘴角吓得咽了一口唾沫。
曾经记得,有次她教训小女婢,被这臭丫头看到后硬是骂了她半个时辰,甚至差点动手。赵夫人虽骄横,却也懂得身为女子应端庄贤淑,是以再怎么刁钻刻薄也不会骂出如此污秽之言,可那臭丫头居然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话硬生生把她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她是又羞又恼又毫无还口之力。
早知这个小女少主自小养在草原部族,生性应是烈了些,可没想到,这夏景筲竟是一点女子的样子都没有,听说她自幼擅长骑射,舞刀弄剑都不在话下,瞧瞧,哪有点女子的样子?彼时自己还不相信,现在看来,真人比传闻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啧啧....
“交代?确实不好交代,但二娘说错一事,不是我们不好交代,而是你不好交代....”
景筲唇齿轻启、语气温和,如丝竹音,弦上乐,轻揉慢捻,却溢出几分不屑。
赵氏气得脸红脖子粗,急得语速飞快。
“你这话是何意!你逃婚,你打人,你搞得满都城看王府的笑话,是你丢了王府的颜面,自然要你交代!你...你个....死”
“死丫头。”
景筲赶在赵氏差点背气前缓缓而出三个字,复而一笑,颇有些气死人不偿命的意味。
“二娘别急呀,你大可以慢些骂我这个‘死丫头’,不过既然我接受你骂我,按照你们中州人的规矩,礼尚往来,你也得听我把话说完不是?”景筲正了正身子,定定地看着赵氏,眼底一阵意动,有条不紊道,“二娘方才说,蔚家诚心结亲,景筲斗胆问一句,蔚老将军可曾与我阿爹阿娘商议?可曾亲自来下聘?”
“这...王爷和王妃出游祭祀,自是顾不得....蔚将军忙于沙场之事,已经派蔚少主带家丁来下聘,我也收下了...”赵夫人有些语塞,“不过这亲事,蔚将军已经求请了圣上,圣上已经允准了。”
赵夫人神色一转,语气上扬。
“莫非,你想违背圣意?”
景筲笑笑,心里早就猜到自己的婚事没那么简单,于是便转了话锋。
“既是圣意,景筲不敢违背,只是自古以来婚姻乃父母之命,即便是天子准允,这定亲下聘也该当着我父母之面,那敢问二娘,这聘礼可是我阿爹阿娘收下的?”
赵氏一阵冷汗,脸上更红了,她嘴唇微微发抖,这门亲事确实未当着王爷和王妃的面商议,她也自知理亏,她只是想尽快将夏景筲送出家门罢了,所以在得知蔚家意欲与承安王结亲时,便毫不客气地收下聘礼答应了这门亲事。
“你既是未同我父母商议,便私做主张定了我的亲事,二娘觉得我阿爹阿娘得知此事,会作何想?”
“即便是王爷王妃,也不能违抗天子圣意,”赵夫人尽力提高声音,“这亲事已经定下,聘礼谁收都是一样的。”
“可据我所知,这亲事要等到我阿爹阿娘回府后再做商议,”景筲扫了赵夫人一眼,悠悠说道,“不过,既然二娘如此顾全大局,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赵夫人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气的心口发堵,怒火中烧,偏偏景筲还在旁边添柴加火。
“唉,我也是因为蔚家人辱没我在先,所以才上门讨个公道,您想啊,辱没我,不就是侮辱王府嘛,我也是想要维护承安王府啊。”
“那你也不能冲上蔚将军府将蔚二少主打了....这你总错了吧,身为女子就该温婉贤淑,你倒好跑到人家府上撒泼,成何体统!”
景筲眼神一凛,浑身散发的寒意让赵氏的声音不禁降了下来,只见赵氏微微后退了几步,讪讪道:“再怎么说王爷知道你得罪了蔚二少主,定是要罚你的,王妃也保不住你。”
“二娘不必担心,我阿爹阿娘那里我自会交代,二娘还是先想想该怎么把这亲事退了吧,不然等阿爹阿娘回来,最先不好交代的可就是二娘您了。”
景筲一串流水般的精巧言语,如冰晶玉珠落湖中,干脆又利落,听得赵氏既害怕又生气,她还想反击几句,无奈思路已乱,只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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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虽然失忆但是可不傻哈,反而因为对周遭环境不熟悉而愈发谨慎了,当然嘴皮子也很溜哈哈哈哈哈,我们的景筲可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