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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熟
广告摄影棚在城郊一个私人花圃,周成桉开车到那儿的时候早上九点半,正赶上片场开工,他身上没工作证,怕被人拦,要真那样那可太丢人了。
于是他在车里给张寒宇打电话,电话没接通又有人过来说这里不能停车,周成桉骂了句脏话,背运背到家干什么都不顺。
开着车挪去了后门的停车场,周成桉从车上下来,绕了一圈没找到进去的地方,又给张寒宇打电话,电话响了几声终于被接了,周成桉笑着说:“喂,张总啊,我找不到进去的门啊,这块没来过不熟悉,是是是,我方向感确实不行……”
张总说那你等会儿,我叫个人领你进来。
周成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口罩很闷,也没看到有什么人来找他,抬器械的人从他身边路过,周成桉心一横,手往裤兜一插就跟在人家后面混了进去。
私人花圃,一进去就满鼻子花香味儿,周成桉皱了下眉,在廊沿下停下脚步,这条道上的地板和廊壁都是绿色的,建筑有种偏于欧式的梦幻风格,的确很适合拍广告。
“你干什么的?”一个脖子上挂工作牌的女人狐疑地朝周成桉看过去,周成桉猛地回神,偏巧手里的手机又唱起了月亮之上,惹得推衣架路过的小姑娘也抬头看他,周成桉庆幸自己戴了口罩。
他一只手把电话扣在耳边,一只手抬高对那女人比个手势,意思我接个电话再说。
那女人被他这幅样子唬住了,还真站在原地没动。
“喂——”他接起电话,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背过身,一个随意的抬眼,便愣在了原地,连电话那边说什么都没听清。
他面前是个玻璃窗,玻璃窗半合着,里面站了个男人。
蒋澳正半倚着墙,攥着对讲机的手悬在半空中,光线透过玻璃窗折射进去,让他的肩一半洒满阳光,一半没入阴影。
周成桉打着电话转身的瞬间,墙边的人也循声偏过脸,嘈杂声中,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隔着一扇玻璃窗偶遇。
“……”
“周老师,我在后门呢怎么没看见你啊,周老师?”
“啊,我在……”周成桉率先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扯了扯口罩,然后转头往前走,“我已经进来了。”
“进来了?”电话那头大概是个女助理,“那到花棚那边吧,张总那这里。”说着,又怕周成桉找不到似的补充了句:“就后门进来往前走几十米的地方。”
周成桉“嗯”了一声,脑子却完全不受控制地想刚才那个画面。
蒋澳竟然在这里?
他是这广告导演?
应该没认出自己吧……
认出又怎么样?
今天出门真的应该看黄历。
看那背影走远,蒋澳垂下眼睫,转过脸看向面前的显示器,手里的对讲机滋滋地跳了两声,传来一句:“蒋导,您看看要不要再添点什么?”
蒋澳扫了一眼,微微皱起眉:“左边那盆花往右边移移。”
“啊?可这盆花不是您刚刚让我移到左边的吗?”
“……”
周成桉在远远望见那穿着粉色夹克衫的张寒宇时顿了下脚步,心里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这人不会是个gay吧?
他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思维跳脱得有点厉害,自己是来求人掏钱的,别说是gay了,就是人妖他都要笑脸相对。
他甩了甩脑袋走过去,由于在此之前他们并没有什么接触,周成桉又是全副武装,张寒宇并没有认出他,直到周成桉叫了他声张总,那张寒宇才恍然大悟似的认出他,揽住他的肩膀就是老哥老弟一顿寒暄。
张寒宇年纪也有四十出头了,但保养的不错,精气神很足,处事上明显也比较老油条,对周成桉为什么来心知肚明,面上却仿佛周成桉是他多年未见的老友那样,自然又熟稔。
周成桉出于礼貌摘了口罩,开始拉扯话题,他朝面前那花棚抬了抬下巴,笑着问:“这拍的什么,还要张总你亲自过来?”
“一香水广告。”张寒宇也打着哈哈,说到这广告的时候,他还特地伸长脖子,很神秘地靠近周成桉耳边道:“国内还没上市,回头给周老师带两瓶去试试?”
周成桉肩膀有些僵硬,脖子差点梗住,换作三天之前,张寒宇这类人别说在他耳边说话了,就是靠近他三步之类他都嫌晦气。
当然,现在他也觉得晦气,只不过有个“山川娱乐”在他头顶封印着。
周成桉忍不住想,要不还是倒闭算了。
忽然,不远处,一个半蹲在地上正在调试东西的小青年站起身,朝他们喊了句:“张总,你们进镜头了,请往后退退!”
“啊?”张寒宇猛地回神,然后侧过脸对周成桉笑,“周老师,我们往后退退,不打扰他们。”
“不过这镜头是怎么照到我们的?”张寒宇在他旁边后知后觉奇怪起来,抬头扫了眼那花棚里的摄影机,又摇摇头,得出了个结论:“看来蒋澳拍人确实不一样哈。”
周成桉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朝对面那个来时的玻璃窗投了个余光,窗边的人已经转过去了,他只能看见个侧影。
蒋澳是截止目前国内最年轻的、提名过金棕榈最佳导演的人,当年一圈华人演员、导演凑不出一部作品入围竞赛单元专注去蹭红毯的时候,才二十二的蒋澳就带着他的毕业作品首次登上了戛纳基石单元展映。
周成桉记得,那部电影叫《独角》,是一部小成本、偏于纪实的艺术电影。
蒋澳到现在拍过的七部电影里,周成桉只看过这部《独角》,连后面那部好评如潮,同时入围金棕榈金熊的《沉没潮声》他都没看。
尽管周成桉和他现在不对付,还是不得不承认蒋澳是个很有天赋的电影人。
电影是项艺术,许多导演最怕的不是拍不好,而是泯然众人。
蒋澳的风格很突出,他的镜头语言十分冷厉、厚重且富有质感,具有浓烈的个人符号。
周成桉当时看完电影评价就三字儿:逼格高。
难怪能入围。
所以他其实不是特别理解追求逼格的大导演怎么会来拍广告。
周成桉有些好奇,就自然地问:“怎么请到他的?”
“香水代言人是柯乐,之前不是和蒋澳合作过嘛,卖个面子的事。”张寒宇顿了下,才想起来似的看向周成桉:“周老师也是北电毕业的对吧?那你和蒋澳是校友啊,我看你们好像差不多大,同届的?”
提到这茬,周成桉摸了摸鼻子,笑着敷衍过去,“差两届,不熟。”
“那没事,等会儿吃饭,介绍你们认识。”
周成桉拧了下眉,这个张寒宇似乎是不太关心圈内八卦,竟然真不知道他和蒋澳那堆破事。
张寒宇话音刚落,那花棚入口就走进来一大群人,吵吵嚷嚷地,周成桉目光一定,才从那群人里看到被围在中心的柯乐,这样看,柯乐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美女,个子不高,五官偏平,又化着淡妆,周围那些五彩纷艳的花都比她吸人眼球,但周成桉还记得电影《沉没潮声》上映后,不少观众把她叫做“忧郁系美人”。
柯乐现在确实挺忧郁的,她已经换了三个妆面了,蒋澳还不满意的话她真的要发疯,她把脸怼在最近的镜头前面,笑嘻嘻地问:“这回怎么样?”
没过多久,蒋大导演终于奢侈地回了句:“可以,开始吧。”
周成桉看着柯乐一个闻花的动作做了三遍蒋澳还没给过,顿时被逗乐了。
周成桉现在拍戏,已经很少有导演卡他三次向上了,有的话很多时候也是他主动申请再来一次。
张寒宇觉得无聊,直接往后面一坐,一直待在小房间里的蒋澳从屋里快步走了出来,他穿着棕色外套黑长裤,穿过鲜艳花群时太过显眼,周成桉抱着胸,眯起眼看他和柯乐说了什么,那柯乐时不时点下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蒋澳转身回房间的时候似乎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张寒宇站起身拍拍他的肩,对他说:“走吧,去吃饭,餐厅订好了,就在附近。”
周成桉愣了下,又看向那准备收工的人群,心道一上午只拍四组镜头,这速度也没谁了。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一小姑娘跑了过来,小声问他是不是周成桉,周成桉下意识摸了口罩,但这时候戴上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他笑着点了下头,那姑娘赶忙捂住嘴,眼睛都亮了,声音有点发颤:“我好喜欢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可以。”周成桉以为只是签个名就完事了,谁知道帮那小姑娘签完名抬头一看,面前又挤了不少人问他能不能合照,周成桉皱了下眉,回头找张寒宇,人却没了,只有他的助理过来对他说:“周老师,你慢慢来,张总在‘客来’等你。”
“……”行吧。
周成桉转回身,他站在台阶上,现场收了工,面前的人就越聚越多,他抬着手笑着提醒,“不要挤,不要挤。”
不念台词的时候,周成桉的声线很轻,配上笑意盈盈的眉眼,总让人觉得很温柔,于是他说一句话就会换来一声“哇”,根本没人听他说什么。
陡然间,这片“哇”声里冒了句——
“你们挡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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