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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你最近来的太勤了些。”
不了在院子里扫地,看了眼坐在廊下发呆的兰因,问他:“又在家里受气了?”
重莲寺的意合大师和佘家的老太爷交好,兰因自从七岁回了佘家,就一直养在佘家老太爷身边,由于他身份特殊,同龄人在一起玩的时候,他去的最多的地方反而是寺庙,和意合大师的弟子不了成了朋友。
兰因捻着手上那串绿檀木的珠子,目光停在风中飘荡的落叶上,“闻尘回来了。”
不了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闻二爷走了那么久了,我还以为他不回来了。”
“我也以为他不回来了。”兰因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看来今年春节的第一声撞钟又是闻二爷来敲了。”
兰因从十七岁开始和闻尘在一起,那一年开始,重莲寺新年的第一支香、第一声撞钟都是闻尘花重金买下的,为的是祈求兰因平安喜乐。
一向在外杀伐果断的闻二爷在爱情里也不过是个卑微的信徒,不了想不明白,怎么几年前兰因就和闻尘提了分手,并且还那样决绝。
“所以闻二爷回来,和你过来这里有什么关系?”
兰因沉默了,这个问题他没有办法回答。
不了又问:“闻二爷不好吗?”
“他···”兰因顿了下,垂下的眼睫低声说:“他很好。”
“你不喜欢他了吗?”
兰因捻着珠子的手慢慢用力,食指上印出一小片红。
不了见他不回答,没有继续再问。
兰因在法华殿对着观音像念了一下午的经,临走时打算去罗汉殿和意合大师说一声,经过安息堂时就看见闻尘和意合大师站在一起。
六目相对,兰因脚步停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
兰因看了眼安息堂的牌匾,知道闻尘是过来给他父母上香的,犹豫了两秒,还是转身离开了。
看到他走了,闻尘周遭的气息变得有些冷。
意合大师看了眼闻尘,又看了眼兰因离开的地方,了然。
“你走的这些年,兰因经常过来给你父母上香。”
意合大师翻开登记册子,指着那一行小小地字迹给他看,今年的清明节,兰因才来过。
闻尘心上好似有鼓槌在敲,他的目光落在“兰因”两个字上,觉得熟悉又陌生,兰因向来写的都是楷书,但册子上留下的字迹却是行书。
沉默半晌,闻尘开口,“他和我说不要纠缠不清了。”
意合大师合上册子,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除了听一个人说了什么,还要看一个人做了什么。”
闻尘辞别了意合大师,在重莲寺后门的一个亭子里看到了兰因。
重莲寺这地方在仇海的西边,临山,交通不便,兰因不会开车,出门全靠公共交通,这个点要等下午五点那趟公交还得半小时。
兰因盯着手机似乎是在出神,闻尘走到他跟前了都没反应。
居高临下,闻尘很轻易就看到了兰因手机上的界面,是飞国外的机票。
“你怎么还没走?”兰因反应过来时第一时间收起了手机。
闻尘没错过他眼里的慌乱,心中生出一股气,说出口的话也更冷了,“怎么?打算躲我躲到国外去?”
兰因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你想多了。”
闻尘又想到册子上兰因留下的笔迹,沉默了一会开口说:“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等会坐公交车回去。”兰因偏过头没看他。
闻尘看他回避的样子觉得气闷,他走近了一点,克制着自己的语气,“你要这么和我划清界限吗?”
“什么界限?”兰因终于肯抬起眼看他,眼眶里像盛着冰,“我和你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闻尘看着他,目光沉沉,“那你为什么要给我父母上香?”
兰因撑在石凳上的手硌在一小块凸起的石子上,用力摁了下去,“知道了,以后不去了。”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像是浸了水的棉花压在兰因身上,让他觉得头晕目眩难以呼吸。
闻尘闭了闭眼,用力压下心口翻涌的那些情绪,过了好一会开口说:“我先送你回去。”
兰因没再拒绝,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自那天不欢而散之后,兰因在佘家老宅住了几天就搬去了翰林苑。
翰林苑那套房子是他十八岁的时候闻尘送的,闹中取静。兰因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出神,他以往失眠情况严重的时候也会过来这边住几天,这个地方让他有安全感。
日子开始变得单调有规律,医院和家两点一线。
晚上兰因坐在地毯上看着茶几上的药,不知道今天该先吃舍曲林还是先吃氟西汀。旁边的手机亮了起来,是盛景。
盛景向来是电话接通了就先自顾自开口,“今天酒会,你猜我看见谁了?”
“闻二爷,我的天,他居然回来了。”
兰因咽下药片,闭上眼喝水的时候想到了闻尘的那双狐狸眼,看人时总是冷漠又凌厉。
“你和闻二爷分手那么久了,这次他回来没告诉你吗?”
“我们前几天还一起吃了晚饭。”
“你怎么不和我说?”
兰因合上药瓶的盖子,有些温吞地回复,“你也没问啊。”
“……”
盛景噎了一下又说:“今天酒会上可热闹了,闻二爷那个大姐,给他介绍对象,闻二爷当场脸就黑了,撂下酒杯就走了。”
兰因又想到闻尘的大姐,一个强势又精致的女人,总是很高傲的样子。第一次见到她时,闻懿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鲜红的指甲敲在桌子上,“这就是佘家那个私生子?脸长得倒是不错。”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漂亮的花瓶。兰因听懂了她的话,彼时他的脾气算不得好,换成其他人讲了这种话,兰因是会冲上去打人的,然而这是闻尘的大姐,于是他只是握紧了背在身后的手。
“可怜尚家那位小姐,当场被撂了面子,不知道她们圈子里要笑话她多久呢。”
兰因被盛景的话拉回思绪,“闻尘他三十五了吧,确实到相亲的年纪了。”
“这回闻二爷回来,你们····”
兰因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想问什么,干脆利落地说:“分手了,就这样。”
盛景从他冷淡地声音里听出他的情绪,换了个别的话题,问他明天聚会来不来。
一群公子哥的聚会,其实很无聊,只是抽烟喝酒打牌,有时候打高尔夫或者斯诺克,闻尘出国之前兰因从不来这种聚会,闻尘走之后这种聚会他十次有五次会去。
兰因想了下,问:“蒋云翊去吗?”
“应该来。”
“那我去。”
聚会上,兰因姗姗来迟,盛景习惯了他迟到,其他几位世家的公子也知道他这毛病,没人说什么。但偏偏有人看不过眼,嗤笑了一声说:“好大的排场。”
兰因顺着这道声音望过去,看着不像是认识的人,盛景低声告诉他,这就是昨天晚宴上被闻尘撂了面子的尚家小姐的哥哥,尚谈。
兰因没有搭理这句话,包间里其他几人也只是笑了笑没接尚谈这句话。
蒋云翊看到兰因来了,拿了杯伏特加走过去。兰因接过酒杯,杯壁上结出的水珠沾了他一手。
盛景拉着几个公子哥去旁边打斯诺克,走的时候问他来不来。
兰因靠在沙发上,对他举了举酒杯,“玩得开心。”
盛景搞不懂他,每次来了都只是坐在那里,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更不和美女搭讪,只是和蒋云翊聊天。
“我听说闻二爷最近回来了。”
蒋云翊长得很好,属于那种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正派人的长相,剑眉星目,气质也好,让人觉得可靠。
“回来了就回来了。”
蒋云翊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烦,没再继续问,“最近感觉怎么样,还是会做梦吗?”
兰因搁下酒杯,杯底和玻璃桌面发出了一声很轻微地“嗒”的声音。
“最近就那样吧,梦来梦去也就是那些东西,现在已经很少惊醒了。”
蒋云翊看了眼他手腕上凸出的那一小块骨头,问:“我之前和你提到的那个中医,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陪你去看看。”
兰因笑了下,露出那颗虎牙,“又是西药又是中医的,先不用了吧,还是按照之前的药方开药吧。”
蒋云翊不是那种会一直劝人的性子,更何况,他有什么立场呢。
又死撑着坐了半个小时,兰因和蒋云翊道别,让他帮忙和盛景说自己先回家了。
蒋云翊看着他走出包间大门,过了一会端起来那杯已经不冰了的伏特加,入口辣烈。
兰因在回廊处等电梯,一开门,电梯里的人是闻尘,还有沈阳和与韩为坤。
可真是不巧,兰因往旁边让了两步。
闻尘身边的韩为坤打量了他两眼,“以前闻尘让你来你都不来这种地方,现在倒是自己来了。”
兰因皱了皱眉,转身要走时却被闻尘拦住了,“碰上了就一起吃个饭吧,等会我送你回去。”
“是啊,好不容易碰上了,闻尘回来我们还没一起吃过饭呢。”沈阳和看热闹不嫌事大,也凑过来,手还没搭上兰因的肩膀就被闻尘一个眼神吓回去了。
走廊里虽然人少但也有人来往,兰因不想在这里多做纠缠。
兰因抬头看了闻尘一眼,看到他眼里自己的模样。闻尘有一双他最爱的眼睛,狭长的狐狸眼,看别人时很冷,看他时很热,里面的坚持和偏执如有实质。
兰因忽然就觉得有些累,好像怎么都躲不开。
几人进了包间,巨大的落地窗前是这座城市绚丽的夜景。
沈阳和和韩为坤知道闻尘对兰因的重视,很上道的去了旁边翻酒水单。
闻尘拿了菜单问兰因想吃什么,他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椅里,有些懒懒地说随便。
点完了菜,闻尘坐到兰因旁边捉住了他的手,兰因偏过头问他干嘛。
“瘦了好多。”闻尘的大拇指和中指圈起他的手腕,还空了一大圈。
兰因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看着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说:“那是你手太大了。”
兰因觉得自己不对劲,觉得闻尘不对劲,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坐在这里,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甩开闻尘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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