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踩油门

　　交接班之后，聂铭像往常一样开着出租车在路面状况较为不错的大路上晃悠。
　　都说司机的接客眼力是敏锐的，可是聂铭小司机不同，他并不是视力不好而是
　　眼神不好，常常能把张开双臂大声呼吼的准乘客自动从眼里过滤掉，如果看见了
　　还要筛选一下，如果是眼神凶恶穿着萧条的大叔右脚会更加使劲的踩向油门。鉴
　　于此，聂小司机的投诉率非常之高，但是公司没办法，因为小司机三叔的表哥是
　　公司的总经理。
　　小司机开着车，一边将车内的收音机和空调打开，这时电台正直播新闻。没啥
　　想头的小司机就认真的听着，于是就听到了让他自己寒毛倒竖的新闻：一周前某
　　天子时，一辆出租司机搭载了一个醉鬼乘客，乘客一上车就让司机把车往城郊开
　　，司机看他醉醺醺的也就没什么防备，谁知道到了城郊后就被埋伏好的一伙人打
　　劫了。皱皱挺直但是挺小的鼻子，聂铭立马把醉鬼划拉进了自己的黑名单里。
　　可是有些醉鬼是你表面上看不出来的。
　　稍晚些的时候，出租车的后座上多了一位帅哥。可是自打他屁股刚挨上后座的
　　时候聂铭就后悔了。聂铭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他，鼻子是鼻子眼是眼，面部的轮廓
　　还是如他们分别的时候一般清晰，除了左耳一颗明晃晃的耳钉，他没什么改变。
　　他一说话，好听的声音被浓厚的醉意包卷着从他嘴里横出，明晰的酒味让聂铭此
　　刻就想踢他下去。
　　“啊，咦……小铭？”开口的第一句话。
　　“啊，小丽？”聂铭回他。
　　“啥啊，小铭，是我啊……我是阿昭……啊呵呵……好久不见啦！”他对着后
　　视镜傻了吧唧地咧嘴笑。车内温度一下高了几度。
　　“滚你的，老子不认得你。”强行把温度降下去，聂铭已经准备解开安全带下
　　车去拖人了，“我不搭醉鬼，下车。”
　　醉鬼委屈地撇嘴，他这副模样聂铭倒是第一次见到，霎时间就忘记了赶人。
　　醉鬼委屈地嘟囔：“小铭，我失恋了。呜呜……”聂铭扶额，隐忍着说：“管
　　老子屁事。”
　　醉鬼无视聂铭的恶语相向委屈的无泪的哭诉：“小铭啊我哪里不好了哪里不好
　　了？”
　　聂铭觉得丢着这个醉鬼在街上指不定得闹什么笑话，其实丢他在街上挺不人道
　　的对吧，更何况他们好歹相识一场。心下软起来，问道：“先生，你要去哪里？
　　”
　　醉鬼还是撇了撇嘴巴，仿佛思考了好一阵然后开口说：“去你家吧哈。”
　　青筋微暴，聂铭保持着职业笑容，说：“‘你家’是什么地方？有这么个小区
　　么？那条街？”
　　“……小铭你喝醉了？”醉鬼紧张地看着聂铭，“规定说不让司机酒后驾车啊
　　，咱们一起回你家吧啊……我帮你看警察，你慢点开，他保证不捉你……”
　　“滚你个蛋的！！！滚下车！！”
　　谁知道，再回头，醉鬼睡着了。
　　聂铭看着，他的睫毛还是一样长，嘴巴微张，长长的吐气吸气。
　　阿昭，敬昭，于敬昭，怎么又是你。啊？怎么又是你……反反复复。
　　于敬昭在拖着鼻涕穿着开裆裤的年龄走进聂铭的世界。聂铭也是一样的年纪。
　　以邻居的身份，他们成了一起爬土坡一起滚泥地一起呼天抢地地疯的好朋友。
　　再后来，上了高中的他们一起逃课一起给穿短裙的班主任的底裤拍照一起在男厕
　　所门口对着路过的女生吹口哨。感情也是在那个过程中积累起来，越积越深，聂
　　铭知道只有他是这样的。高二那一年，聂铭笑着，帮于敬昭追他们班的班花，再
　　笑着看班花坐上于敬昭单车的后座，以前坐在上面的都是聂铭。高三高考前，班
　　花和于敬昭分手，于敬昭喝的酩酊大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喊着班花的名字
　　的情况下，睡了聂铭。虽说不知情，但是聂铭是故意的。他在于敬昭身下流眼泪
　　，流得彻彻底底，那个迷糊的疯狂的人，每喊一次别人的名字，聂铭全身就配合
　　着心里的抽痛带出更多更多的眼泪。聂铭觉得那是迄今为止的生命中最疯狂也最
　　丢脸的一天，因为重来没有掉过那么多的眼泪，一个男孩子。
　　一夜的癫狂后，聂铭带着疲倦的身心，撤出于敬昭的世界。甚至早晨醒来时没
　　说一声早上好就落荒而逃。那是离高考也就一个月而已，大家都不知道聂铭为什
　　么突然退学，十二年苦读毁于一旦。就连于敬昭也不明所以，那晚醒来于敬昭全
　　然以为是自己做了春梦。
　　可是当站在已经成了空房的聂铭的家门前，于敬昭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
　　也想过要去寻找，可是聂铭走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来没有这个
　　人。只是于敬昭淡淡的记忆，深深的伤感，也随着岁月的逝去而渐渐隐没。
　　今天再次见面时，聂铭那天晚上永生难忘的剧痛一阵阵刺激着自己的感官。不
　　知道要作何反映，眼中有液体叫嚣着要汹涌而下，便染红了眼眶。踩下油门，向
　　自己家驶去。

　　一早醒来，于敬昭觉得头很疼，这是正常的，可这是在哪里呢？周围光线昏暗
　　，仔细看原来是窗帘拉上了。昨天晚上自己被女友甩了之后……好像梦见了聂铭
　　，他开出租车呢……啊哈哈怎么可能……他成绩那么好的……嗯，等等！自己好
　　像要求要去他家……那这里是聂铭的家咯？
　　惊觉的于敬昭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因为眼前一阵昏花又躺了回去。只得发出
　　干涩的声音叫了一声：“聂铭！！！”
　　接着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接着们被打开了，接着聂铭顶着死灰一般的脸出现
　　了，他踢踏着拖鞋走过来：“醒了？还好么？”
　　“聂……聂铭啊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于敬昭激动地又坐了起来，还好
　　适应了，但是头还是很疼。
　　聂铭冷笑一声，把手里的湿毛巾甩给坐在床上一脸白痴相的某人：“什么年代
　　了你还借酒消愁？俗不俗啊！？你自己也就算了还给要工作的人添麻烦！耽误了
　　一个晚上的工作你要怎么赔！？啊？我拜托你！请你去警察局发酒疯吧啊？”
　　“小铭……你做啥那么生气嘛……我见到你可是非常开心的！”于敬昭挠挠头
　　，笑容有些挂不住了，昨晚其实也没喝太多……自己失恋了嘛，至少作为好友安
　　慰一下自己啊……
　　聂铭颓然，眉头锁住鼻子又皱了皱，半晌开口：“没事了？那回去吧再见吧您
　　呢……”
　　于敬昭习惯性的撇嘴，往床板上一靠一副二赖子的样子：“我们才刚刚见面，
　　你怎么就舍得赶走我呢……我们有……”说着眼珠看着天花板算了算，“有五年
　　没见面了啊，你都干啥去啦为什么走的那么突然？”
　　“管你屁事啊。”聂铭翻白眼，“我熬了粥，你吃点吧。”
　　笑容在于敬昭脸上越来越明显，洋溢着不可隐藏的欣喜：“小铭我记得你从前
　　就一直很会煮粥！”
　　揉揉自己酸涩的眼睛，聂铭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废话少说，吃过就走吧。”
　　“小铭……”
　　打开房门，聂铭觉得下次绝对不可以搭乘醉鬼，得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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