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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为鸥鹭

作者:晓风飞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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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是个富贵牢笼


      第二章 不过是个富贵牢笼
      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固定且带薪的假期,丰厚的薪水,没有太多压力的工作环境,一群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同事。莫黎认真地思考着离职的问题,却不幸的发现,对于这样一份工作,她实在是没什么理由把它炒了。面前的文档上硕大的两个字——“辞呈”,始终孤零零的挂在中间,下面却怎么也继续不下去。莫黎向来不是个善于矫情的女子,这样一份辞呈之于什么原因出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可怜了她还得千方百计绞尽脑汁的想出一个让众人觉得不甚突兀的理由。突然便觉得有些可笑。27岁的美丽女子却得在失去一段数年的感情之后再亲手断送自己的大好前途。她做不到每次都能坦然的面对他欲说还休的表情,他那难得一见的挣扎只是在提醒着她那场闹剧的难堪。是的,难堪!还有什么比在兴冲冲的准备着踏入婚姻的围城时却被突然叫停,前一刻还温柔缠绵的爱人突然冷着声音说抱歉更令人难堪呢?莫黎不禁想,是不是她前半生过于一帆风顺,终于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只是这样一个打击,对于向来脆弱不漏于人前的女子来说无异于习武之人突遭的内伤,表面看来风平浪静,一切安好,唯有自己知道,那颗心已是怎样的千疮百孔。
      终于,还是一字一字的把辞呈打好,装进信封。她知道,所有人都不需要她的理由,她也没必要继续纠结于怎样自欺欺人。莫黎拖着手对着电脑发愣,直看得面前一排一排的字都不成字了,像一群扭曲的小蝌蚪,搅得她头疼。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佩服自己的想象力,能把一排一排干瘪的文字渐渐看出温柔的笑靥。那是江诺曾经最令她着迷的表情。
      莫黎冷清的性子是因为有个过于冷清的父亲和一个过于精于算计的母亲。他们虽然爱她,却也忍不住把生意场上的精明用进了对女儿的培养。而莫黎也向来没有令他们失望,只除了那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一次。他们大概怎么也料不到向来懂事到不需要他们担心丝毫的女儿会在婚姻这件事上决然到令他们心寒。其实他们也是为她好,虽然有利益与算计的成分在里面,但这桩联姻好歹也算得上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只是他们不知道还有江诺这一茬,素来不需要他们操心的女儿在婚姻大事上自主到没有向他们交代丝毫。这让做父母的多少有些恼怒,以致在那场目的不明的,却有另一个年轻人在场的家宴上,莫黎彻底地斩断了后路。她至今仍记得父亲冷着脸站在餐桌那头,额角的青筋突突跳着,指着她声音微颤地骂:“好好好,莫家的一切你不稀罕,那你就在外面自生自灭吧!就当我莫时之没生过你这个女儿!”而莫家夫人,那个有着一张冷傲却异常美丽面孔的女人,始终站在丈夫身边,神色哀怨地看着她。心疼与责怪让她美丽的面庞沁上了一层薄汗,看得她都有几分动容。思及此,莫黎不禁又轻笑出声。当时,她便是一瞬不移的盯着自己的父亲,如此刻这般大煞风景的笑出声来,说:“爸爸,你不过是不容我忽视你的权威,又何必将陆轲牵扯进来。如果江诺有一天真的对不起我,也不过是又给我上了一课。谁敢保证一辈子风平浪静,我自己选的路自然会自己走下去。更何况,江诺此人如何,这点眼光你女儿还是有的。”她环视着那豪华,却冷清的大宅,声音突然缓下来:“爸爸,这房子真大。”莫时之眼色一变,盯着她的气势低下来,等着她的下文。“我常常在想,比起阿玉她们我到底是幸还是不幸。这样的宅子,就像杂志上随时等人来参观的样品房,华丽,尊贵,让人啧啧称赞。”她离开座位,缓缓踏上那个有着金色扶栏的旋转楼梯。直走到楼梯的尽头,她俯在栏杆上,无视楼下神色各异的众人,只如爱抚一般用手指在那金色楼花上摩擦,又把那根手指伸向楼下的众人:“你们看,一点灰尘都没有……这个房子就像是一个富贵的牢笼。我总是在想,它困住的究竟是我的梦想,我的青春,还是我完完整整的、属于自己的生命?”她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一脸错愕的父母,“你们告诉我好不好?”
      你们告诉我好不好?当然不会有人告诉她。对别人训诫惯了的父亲一言不发的进了书房,经过她身边时只是神思不属地看了她一眼。而那个赋予她美丽的莫夫人,却是彻底地冷了脸色。她大概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孜孜以求的富贵荣华在女儿眼里居然是一个困囿了她的牢笼,这让一直自认对女儿疼爱有加的她情何以堪?莫黎至今对母亲透着寒意的声音印象深刻,她说:“阿黎,你既然不屑于这样的富贵,我们也不会强要你接受。从此莫家的一切,与你,都没什么干系了。你好自为之吧。”自此,莫家的掌上明珠,只是这座城市里与寻常女子一般无二的打工妹。莫黎不得不承认,离开家庭庇佑,她到底是吃了苦头的。比如现在,她就不得不考虑简历该往哪里投,是不是需要换一间租金稍低的房子。当然,她也还不至于困窘到真的需要搬家。跨国公司部门主管年薪40万的薪水对于她这样一个连逛街都嫌麻烦的单身女子,除了投资好像也没别的去处。更何况是在以金融股票投资起家的莫家长大,耳濡默染的二十多年里天资过人的莫家千金对于投资可谓是青出于蓝。只是,真的是想搬个家了,这间一百多平的三居室到处都透着那个人的气息。卧室里那张硕大的双人床总是让她在寂寞的夜晚辗转不成眠。
      正如莫黎所料,辞呈没经过任何折腾就得到批复。而现在,她正式成为这座城市随处可见的失业大军里的一个。记得那日,保罗貌似认真的一句:“要不要我介绍你到另一间公司,也免得你再自己去面试。那一套走下来还是挺烦人的,更何况,莫,你是个人才。”他说:莫,你是个人才。雅思近乎满分的剑桥高材生自然是人才,但这个人才还是听出了下面一句未说出口的话:可惜你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这里。“暂时没有找工作的打算,保罗,你也知道自从开始工作至今我还没有正式休过假呢。我打算出去好好转转,说不定等我下次回来,都已经周游完世界了。”莫黎半真半假的说道。“哈哈,莫,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意思。那等你周游到美国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来我的卡诺庄园玩玩。”保罗顿住,似是在思考措辞,眼睛看着她,眼角有几分考量的痕迹。聪明如莫黎又怎会不知他想说什么,她回他一个暧昧的笑:“难道保罗先生的庄园还缺一个女主人吗?那我可以勉为其难的考虑一下。”保罗微微错愕之后,大笑:“是啊,莫,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我的庄园整个送给你,只希望你还能收留下我这个男主人。”在工作之外,莫黎与保罗向来关系友好,而这样的玩笑却也只有在正式摆脱上下级关系之后才能开开。保罗已到嘴边的江诺二字只得又咽了回去。既然有人全心摆脱,有人执意坚持,他这个局外人终究也不能多说什么。走出保罗办公室时,莫黎毫不意外的在门口与江诺擦肩而过。而这一次,莫黎却是真心的笑了。既然已经决定放下一切,那连恨都是多余。当然,对于曾经爱的死去活来的两个人,怨愤或许更容易叫人接受一点。毕竟,总比遗忘好那么一点点。江诺却又一次在莫黎这样一个灿烂的笑容里失了魂魄。这个叫他为之牵挂,为之欢欣的女子,在他一米开外的地方,对他粲然一笑。江诺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已然枯萎的花又在向上勃勃萌发,一下一下顶得他心痒难耐。然而,只是一个笑容过后,他又一次与她擦肩而过。这一次,好像连再见都无法说出口。
      江诺浑浑噩噩地走进保罗的办公室,桌上那个白色信封上大大的“辞呈”二字却倏地灼伤了他的眼睛。他瞬间回过头去,只看见莫黎窈窕动人的,挺直的背影没进电梯那两扇门的缝隙,决绝如当初离开时的样子。他无暇他想,只知道要去抓住她。江诺转身冲出去,收不住的力道撞得那把椅子直晃。已到了门口,却被保罗冷冷清清的一声唤住:“你现在去追回她,是跟她说我错了,还是说对不起,再见?”江诺突然失了力气般靠在了门上,眼底里流动着悲伤,或许还有隐忍和坚持。透过十二楼的落地窗,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的阿黎一步一步走出他的视线,或许,也是他的世界。他终于是相信,他的阿黎,真的是不再打算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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