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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上
和历四年，十月初三，方涵初探大内药阁。
月残霜重，夜凉如水，方涵滑下太医院的外墙，脚下不停又往外掠出百余丈，入了巷子隐了身形，才轻吁出一口气。
“只要上头那位活得好好的，太医院就是一闲散衙门；万一那位爷真要有点什么事，就更没人顾得上看守这块巴掌地了。要这样你还能给值夜的扣住，趁早拿巴豆噎死自己算了，少在外头丢人现眼的。”临行前，凌七就丢给方涵这么两句话，说完背了手回屋吹灯睡了。
方涵那时自是狠瞪了房门几眼才往太医院去的。待他轻易避过三道门的守备，拣出几瓶药收了，还顺走压箱底的两株千年灵芝，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地时，才不得不承认此时正好眠的凌七所言非虚。
恰恰拐出青石巷，方涵正要转入长街，忽闻远处刀甲脚步声渐起，他心下一惊，停步细察却觉知对方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太医院罢了，请不来这样行伍划一禁军水准的值夜，何况声音显是从东市方向而来，与城西的太医院自当无甚瓜葛。
此时近亥，长街上本该行人寥寥，来人听着却有二十有六，竟是不避宵禁之例大行于道，纵是日间城防巡察时也见没多成这样的，那么会是何方神圣？
到底是少年心性，既知对方不是来为难自己的，方涵便起了好奇之心，他探手一勾翻上了房顶，贴着屋脊俯低身子，探头向长街那头望去。
只见街角那盏气死风灯一晃一黯，映着当先二人由远而至，且战且退，与他们缠斗不休的已达十人之多，后头遥遥还有人在往这处赶来。
难得的是那二人一人使枪一人使刀，远挑近砍，横劈纵刺，法章气度透着战场杀伐之气，竟与一众追兵堪堪斗成平手。
但方涵看得清楚，使刀那名女子胸腹伤得甚重，气力已竭；使枪的也不过是个身量初成的少年，仅凭着一股硬气在支撑。一旦那二十余名追兵合围，这女子这少年怕是再生十双手也万难脱身了。
每日跟着凌七耳渲目染，一见这等架势，方涵又怎会贸贸然半路杀出，去行那拔刀相助之义举？他一看二人殊无胜算，再打下去也不能好看多少，立时觉出这当街行凶的事还是眼不见为妙。
说巧不巧，方小侠正打算抽身而走的当口，那使枪的少年恰恰挑飞一柄长刀，抬头就对上了他趴着的屋檐。
其实少年与方涵藏身之处相隔甚远，这样夜色下相互间眉目轮廓也看不分明，可是方涵就是觉得自己被那双困兽一般的眼盯上了。心念电转间，他顾不得身形暴露，弹指向少年身侧射出一颗弹丸，不待破空声停即刻滑下屋脊遁走，自是无暇再管那二人自生自灭了。
那弹丸甫一触地便膨出团非烟非雾的白气，刹那迷蒙了大半条长街。
听着呼喝声透过迷雾从适才藏身的屋顶传来，方涵忽而痛惜起那粒凌七教他做来保命的弹子。
好容易才做出一粒，转头就扔了，非但没半点好处还惹了一身腥，这叫人如何不懊恼。
约摸着追兵去得远了，他才抖抖衣襟从藏身的空屋中窜出，再次确认了身上瓶瓶罐罐还安好，打道回府扰凌七的清梦去了。
比之半盏茶前青石长街上那场恶斗，往东不过隔了几道墙一条桥的出云楼，此时却是才入旖旎佳境。
一袭青衣束袖的方涵远远望着那胭脂酒气缭绕的前门厅堂，心中莫名地一松，绕到后院过了墙头，几下纵跃回到他与凌七暂居的小院。
数月前凌七要来这楼里时，方涵心里着实是一万个不情愿的。
那时二人正在赴京的官道上行着，方涵自然领了车夫一职在前控马，行进间凌七话声便撩开车帘传了出来：“阿涵啊，前些日子听说雷子瑶的一张九宵环佩琴似是落到了京城的楼子里，既然顺道，不若我们前去盘桓几日，顺带一观，何如？”
相处日久，方涵转念便知他宝贝师父打的什么如意算盘，立时冲口而出：“到那时您还真看一眼就走？那么死沉的一块烂木头疙瘩，拿过来了也不过是往车里一扔，最怕不几日你腻味了，若是拿人家姑娘的恩客试药消遣也就罢了，到时这要是近水楼台的……”
“孽徒哟，怎能把为师说得如此不堪。我不过想重拾些个旧时乐趣，便因地掣肘，被你这样看低。哎也也，还不知是谁这些年日日拖着个半大的油瓶过活，弄得说亲做媒的都不敢上门，难得是一直持正自清，都不曾眠花宿柳的……哎呦！孽徒，想震碎为师的一身老骨么！”
方涵一拢适才错手拽断的缰绳，待马车自道旁几下颠簸回了路中央，才开口接道：“那哪能呢，师父您必当通体康泰，长命百岁的。我可都替您记着呢，马家祠那回，您给马老太爷看相看得那家的黄花小闺女都堵你厢房门口了……周家店那阵子，您要不总在药铺里头恋栈不去，王婆子能帮着李寡妇娘俩一齐说亲说到我头上吗！这次出来又是为了避的什么？人家德康县太爷的夫人那是去求子嗣，你张口就给人解的姻缘……您当清静又闹鬼的大宅子那好找么！方住了三月就匆匆折了现钱，比原来更损二成不说，新添那几件黄梨木家什当真可惜了了……”
车内一时无话，只能任车外的人如数家珍般倒着过往，过了半晌，才抛出来一句：“青阳林二九曾跟过你四师伯年半，现下正在京中出云楼里掌勺，你随我同去叙下师门之谊也好。”
话已至此，方涵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暗暗盼着凌七能念着与人有旧，把那怪奇的性子敛一敛，倒也不敢当真奢望他能安分当个楼子里的客或是吃够了珍馐便走。
不料几月下来，凌七居然真端出了一副怀才不遇的清正模样，在出云楼里充作琴师住得逍遥。
他每日里除了调琴伴奏、挑挑拣拣用些师侄孝敬的精致吃食，不时调些功用泣鬼神的药丸散粉熏香，再不就是待到晌午用饭时，遥遥点着楼中才起身洗漱的女子，跟方涵叹道：“清流涨腻，绿云怠懒，素服粉黛皆入画。”
初时方涵还偶会抚额喟叹，久了也就听之任之，随凌七去了。
近几日凌七又起了心思，打算品评下大内和京城第一楼里秘药之优劣，但要亲跑这一趟又自觉掉了身价，一番辗转到底是吩咐方涵去了，还美名曰：“出门，长见识。”
待方涵回得院子，凌七那屋仍如去时那般黑沉沉的不闻响动。
深秋夜凉，出云楼这处小院与前庭相距甚远，倒也勉强算得上是清静。念及此次在长街上惹出的闲事，少不得要被凌七取笑几日，方涵忽的就失了打搅的兴致，转而往自己屋去了。
手将要搭上房门时，他忽觉出不对，话声却已然在身后响起：“阿涵呐，瞧你平日也不曾做过实心葫芦，怎的今日如此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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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话说某位小五同学也在写武侠的说，日更什么的最讨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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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