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叶落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江川中学不同于其他学校，别人都是打响春季运动会、秋季运动会，它倒好，反人类似的来了个夏季运动会，还说什么"夏季，才是展现荷尔蒙的最佳时机”。当站在后排的银杏听到校长致辞说出这样的话时，不禁翻了个白眼，又听到一旁的同学小声吐槽”你倒是把那两辆救护车撤了啊”就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

　　西侧的操场占了学校的四分之一，高一高二的场地分界线早已被来来往往的同学踩得模糊不清。零零散散的人留在原地看书、吃零食...... .小团体聊着八卦，各色各异的伞堆积着围成一小圈;兄弟团则是各种卡牌，嘴里喊着的全是杀杀杀。其他的大多挤在跑道旁的草坪上，欢呼夹杂着尖叫从各个角落传来，唯一能盖过她们声音的只能是校广播。

　　“请参加高二男子1500m的运动员到检录处检录，请参加高二男子 150 0m的运动员到检录处检录。”

　　熟悉的浑厚男音操着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响彻云霄了简直。

　　“这咱老班吧，谁让他替班的啊，太丢人了，一句话读错两个音。"不知何时出现的项言在一旁吐槽。

　　“诶，体委，这不是你的项目吗? "蒋尤扭头问到

　　"对啊，准备去了。"项言虽是这么说，目光却一直停在银杏的脸上，毫不掩饰的炙热让银杏有些不自然。

　　“哦~”蒋尤饶有深意地看着一侧的银杏，不好的预感在当事人心中油然升起，银杏下意识就加大了拉着她手的力度，果然，这招对这个神经大条的傻瓜没用......下一秒，她就听到这老六笑意盎然的声音:“你找银杏要加油是吧。”

　　银杏装作刚回魂，明知故问地稀里糊涂:“啊?”

　　"体委要比赛了,你给人家加个油。”

　　银杏见项言一脸不好意思的挠着头，也不好拒绝，可试问十班有谁不知道这家伙喜欢自己的，又有谁不知道自己不喜欢他的..... .都拒绝不下五次了，居然还可以当个没事人一样，银杏直呼牛逼。

　　“加油哈。”实在是承受不了项言热切的目光，银杏终是略有敷衍地道了加油。打发他走了。

　　噼噼噗噗的气流声是广播要响的提示音，“请参加高二男子1500m的周肆同学到检录处检录。” 现在变成了正常清晰的女声，听音色应该是广播站的副站长。

　　“请参加.......”再一次的提醒没能说完，顺着广播传出的还有个冷调的男声
　　“喂，这儿。”

　　"喂，这儿。"记忆被拉回到那个秋天。准一年级的银杏被母亲带去江川第一医院看望住院的小姨。妈妈推着轮椅带小姨在花坛散心，因为话题的未成年限制，她被留在了原地。住院部中心的银杏树经过秋风的洗礼变得金黄，落下一地的是它独有的天堂。暖风拂过叶的轻翼，旋转飞舞，在这片寂静的土地上增添了几分安详，它们欢送着离院的痊愈,也哀悼生命的逝去。银杏站在树下，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本体。

　　忽得旁边丟来一 颗小石子。附赠一声轻声的呼喊“银杏。”

　　她低头，愣了愣，又抬头，望向四周。

　　"喂，这儿。”

　　身后的低矮灌丛里藏了个身穿病号服的小孩，眉宇间带了些戾气，微红的眼角在诉说着他的情绪，是周肆。

　　银杏的记忆力并不是很好，幼儿园同学到毕业了名字也才记住一半，周肆是其中之一。他似乎是一个不爱交流的人，存在感微乎其微，在那个年纪有着高于其他人的生活自理能力，连老师也对他关注颇少。只是在一次午睡早起，瞧见了周肆将中午发的旺仔牛奶塞到了自己的课桌里才将他的名字深深的刻在了脑海。银杏午睡的床和周肆只有一个过道，她想大概是自己因为中午的那瓶牛奶被撞倒在地并踩了一脚不治身亡后偷偷抹眼泪被他看到了。后来道谢的纸条石沉大海，她也再也没有鼓起勇气和周肆说过话。

　　“我妈妈说过几天我会做一一个手术，"男孩没有继续看她，垂眸自顾自的说道，“你知道心脏搭桥吗? "无神的眼睛倒是看不出有多难受,谁知眼泪下一秒就落下了，无声无息地。

　　而银杏，在她心脏有病与死亡划等号的世界观里，听完后瞪大了眼睛，感同身受般狠狠地代入了自己，就连呼吸都很合适宜地变得急促

　　“我会死吗.... .我的玩具....我的爸爸妈妈”周肆还在掉眼泪。一直带着些清冷的目光多了些痛苦，泪水划过他没什么血色的嘴唇，薄嘴唇一向透露着尖酸刻薄的味道，如今却显得周肆有了些人情味。

　　银杏在过去的八年光阴里，和男生的交流少之又少。现在这样的情况……简直就是无措中的挫中挫。她攥紧了手心里的宝贝，下定决心似的递给了他:“不会的不会的，你肯定可以安全的完成手术的，我把这个送给你。”

　　周肆闻声抬头，是男生版的健达奇趣蛋。

　　见他犹豫了一会，银杏又补充道:"呐，三个愿望，一次满足。”

　　银杏记得她当时是十分后悔的，因为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冷面小子居然开出了隐藏版的奥特曼！！

　　为了报道他的牛奶之恩，她做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约定是让一个人对未来充满期待最有效率的办法。银杏告诉他，等到眼前这棵银杏树叶子落完的时候，她会来医院看他。

　　显然，这个约定并没有完成，毁约人就在操场的对岸。

　　“砰！”发令枪一声巨响拉回了银杏的思绪，眼前，少年在队伍的最前列，周遭的欢呼开始带上主语，但大多时候被周肆的名字淹没，像是他的个人演唱会。没多久，人就从银杏的眼前飞过。小麦色的肤色衬着被狂风吹拂紧贴肌肤而显现的肌肉，眉眼还有着当初的模样，与记忆交叠。

　　这就是当初那个开出她最喜欢的奥特曼玩具并且不遵守诺言的骗子

　　“我去，这帅哥爆发力还真的强啊。”蒋尤的目光紧紧跟随少年狂奔的路线，现在已经再次到达起点，银杏偏头，瞟见一旁远远走来的熟人，暗自笑了笑。

　　“咳咳。”

　　蒋尤看得入迷，压根没听到姐妹借着仅存的最后一点点良心发出的提醒。“我的天，这帅哥都超体委一个弯道了，而且他的形象管理也太拽了，能来我们学校真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蓬荜生......诶！！！”

　　词还没说完，一只有力的手揽过她的肩膀，问到：“让我看看是谁让我们学校蓬荜生辉。”

　　“你...你怎么来了.......学生会不是很忙吗？”蒋尤讪讪的笑了笑，摆摆手，“那个，她，银杏她....”

　　“陈簇，我实名举报她看男人。”

　　蒋尤显然没想到银杏的两肋插刀，来不及和她算账，转头看陈簇笑得灿烂：“合着我在幕后忙的昏天黑地是给你选妃用的？你要真这么闲的话，就来陪我。”

　　银杏就看着好姐妹愈来愈远的背影，哄人的甜言蜜语不间断的张口就来，熟练的让人佩服。

　　周肆拼了力气冲到终点，短暂的眩晕还伴随着些呼吸不畅，待他缓一缓的功夫，身边就围满了人，嘈杂的关心和陌生的面孔让他内心的烦躁再度升起，“吵死了.......”他在心里骂道。

　　“转学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不可以再打架，不可以再逃课。”周肆又想起和妈妈对峙的那一晚，他记得他答应了。

　　为了压抑情绪周肆做了个深呼吸。效果并没有好多少，隔着人群望了一圈，目光停在了不远处的少女身上。

　　少女的长发被随意扎成一个丸子，双手抱臂交叉于胸前，一副浓浓的别惹我的味道。眼神更是直接，像死死钉在他身上一样，似乎还透露着几丝仇恨。

　　周肆不紧不慢的穿过人群，径直向银杏走去。当事人强装淡定，内心却慌的一批，“天，这哥们儿不会是要约架吧……”银杏微微昂起头，想让自己看上去气场再大一点

　　可随着距离的拉近，连她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喂，我想喝水。”冷面少年在离自己几步前站定，开口道。

　　银杏楞了楞，瞧了眼手里刚刚从班级场地顺来的水，对上他的目光，还是和以前一样淡然。小麦色的皮肤因为剧烈运动染上几丝红晕，额间的汗珠浸湿了发，贴着额头。她微微皱眉，不服气的怼上去：“我没名字吗？”

　　周肆几不可闻得叹口气，道：“银杏。”

　　“看来没忘啊。”银杏嘀咕道。

　　项言报完成绩缓了好一会，大概是发力过猛的代价。等他找到银杏的时候，周肆手中的水刚喝了一半。他跑上前，声到的比人快：“银杏，有水吗？”

　　“班级场地有。”

　　“刚刚去看过了，被拿完了，刚才看你手里拿了一瓶，可以给我喝一口吗？”

　　银杏看了眼周肆手里的还剩一半的水，心说你是眼瞎吗？？？？喝水就喝水喝一口又是什么鬼？“不好意思哈，刚刚连着瓶子一起吃掉了。”说着就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刚走出一点路，身后安静的很，回头丢给周肆一个眼神，示意他跟上。

　　周肆对这样简单的社交还是懂的，临走前不顾项言的目光拿起水继续灌了一口，然后淡然的跟了上去。他的眼睛不长在后脑勺，压根没看到某人恶狠狠的目光一直盯到自己消失在校园小道。

　　石板砖被铺成弯弯曲曲的小道，林立在两侧的高大油松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

　　“江川医院的医疗技术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心脏病还能出来跑微马拉松了？”银杏走在前头，一步一格石板，没好气道。

　　“咳咳...”周肆刚灌的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还行吧.......”

　　“还行？有人八岁会做奥数叫神童，你八岁做心脏手术几年后还能拿下长跑冠军你叫什么，叫医学家的最新研发成果？拥有独特的身体构造，死后被解剖研究，完了还要放博物馆展览的医学奇迹？”

　　医学奇迹安静了两秒，开始转移话题：“所以之后你真的去医院找我了，等了多久？”说着走到前面掌握方向的主导权。

　　“我当然没去，我早忘了。”

　　那就是去了，周肆解释道：“出了点小意外，”他三两步跨上教学楼西侧的台阶，在小平台上喊了句“等我，马上。”

　　“你让我等我就等啊。”银杏大跨步地向外走，然后顺理成章的倚在一旁的石柱上。

　　没一会，脚步声就再次响起，周肆的手里多了个黑色的大袋子。满满当当的不知道装着什么。

　　他三两步就跨到银杏面前，将袋子往银杏怀里一扔，“赔罪的，也就当见面礼了。”

　　银杏显然被袋子的重量惊到了，解结的空隙还听到对面一句轻轻的“好久不见。”

　　“哎呀，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啊，回来就回来嘛，带什么....礼....物......”这是什么啊？！这特么是什么啊？！“1、2、3....29、30”银杏在心里默数着。这特么是30个男生版的健达奇趣蛋啊！

　　240大洋啊……

　　“这个太贵重了，我”银杏举着袋子对上大佬略微不爽的目光，将后半句吞了回去。硬是改了句“那谢谢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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