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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十八年前的春节,他请了假来找我。
在月台,我梗着脖子在往来的人流中找他,不怕找不到他,因为他也在找我。
“新年快乐,我的钱男朋友!”他把我紧紧圈在怀里,近乎贪婪地证明我在这里。
像一条生活在水缸里的鱼突然回到了江海,喜悦失去控制,竟感到一丝慌张。习惯了单相思,以至于实实在在的人就在我面前时,还觉得难以置信。
“待多久?”
“初二回去。”
我填得满满的行程不得不一删再删,只留一些最重要的事,其余的等他回去了我自己去完成,就当作他也经历了一遍。
我带他去见了父母,他留下来吃了顿年夜饭。
这是我们第一次过节。
我想,还会有很多次,无数次。
晚上,我想把我的床分他一半,他固执地要打地铺。我拗不过他,说你睡地上那我也要睡地上。
他隔着被子牢牢压住我,“我习惯了。地上太凉,你不行。”他亲了亲我的眼角,哄道:“乖啊。”
窗外是遥远的鞭炮声,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的声音从地板上传来,透过耳膜传到我心窝。
深沉暗夜,雪已停,和烟花短暂却欢愉地遇见。
我联想到我们,隔着季节的距离,深情相拥,淹没在人间喧闹的祝福里。
“你知道,为什么在学校的时候,我总是把头发放下吗?”我侧着身,看屋外零星的光线投射在房间里,如果只是纯粹月光,那我们就像被洒上雪色。
“因为我在给你机会,让你来扎起我的头发。”连头发也被月光染成白色,这代表,我们白首不分离。
他哑着声音:“我知道,每次午休之后。”
扎头算一门学问,松紧要适宜。这一点,我们了然于胸。
很久很久,我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一千年一万年也难以诉说这瞬间的永恒。
夜越深,我却越清醒,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轻声说:“等我回来,我们结婚。”
殊不知,因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我竭力演完了余生。
好,等你回来,我们结婚。
人走后,春节还没结束。
时间走得很快,黑夜被压缩,白天的时间越来越长。
我想出去走走,一个人转悠着,恍惚站在了老学校的门口。
忽然又感觉自己,是某年军训集合的学生。我静静地站在香樟树下,无限温情涌上心头。
中途休息,教官让我们介绍自己。
“你好,我叫钱江,你叫什么名字?”站在我右边的男生主动问道。
我愣了一拍,因为酷暑脑子转得也慢,竟忘了开口,只是指了指左胸前的名字标签。
“陈……散?”钱江露出一丝窘迫,后来,我想那窘迫里还藏着害羞。
“是陈霰。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在这所学校,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
我回头,在一间废弃的教室,看见镶嵌在断墙上的半边黑板,穿着校服的女生拿着粉笔,身后的男生在为她梳发,我想知道她会写下怎样的文字——
“江霰……”
你听,江霰,多配啊,命中注定了我们会在一起。
弥久的记忆仍新,构成我久久不愿意离开的原因,构成了傍晚余晖里我在班级后门等你的原因。
经年之后,我们会以另一种模样站立于时间渡口,回首便见身后留下两排浅浅的脚印。
他们的扫雷面积越来越大,快完成了吧,一千五百天也只剩不到三百天了,祖国终于能把我的男朋友还给我了。
我自己打了对钗子,一分为二,一半赠予,一半自留,以表思念。
信件难写深情,钗子又太珍重,于是我买了张火车票从北方赶到南方,亲自去见他。
千里迢迢,彻夜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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