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刈其楚

　　张语梦早上是被自家母亲的大嗓门吵醒的。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皱着眉头拖被子捂耳朵，始终阻挡不了客厅里过于爽朗的笑声钻进自己的耳朵。
　　尽管如此，她还是烦躁地在床上滚来滚去，就是不想出房门。
　　门外是张妈和她的姐妹，张语梦叫潘阿姨的那个。那两个人做了二十多年的邻居，有空就互相窜门，每每上门家里都要热闹小半天。张语梦曾经怀疑她们已经自己商量着选好了晚年一起养老的生活，潘阿姨也就顺着话势说让她嫁给自己的儿子，这样一来两个老姐妹以后晚年生活不用因为带孙子分开了。
　　这一打趣，张语梦就再也不敢揶揄那两个人了。别说揶揄了，连面对都不敢。
　　这会隔着一道房门，张妈也不知道有意无意地开口：“她昨天去相亲了，回来的晚，也不知道看上没有。”
　　潘阿姨的声音就带着些遗憾：“是这样，要是没看上你可得跟我说，回头我让我们家沈慕远赶紧回来把梦梦给娶了，省得我操心。”
　　“你跟着瞎操这心干什么？小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最忌讳家长管着谈恋爱。说不定慕远在外边已经有女朋友了，你还能让他分了？”
　　“他谈恋爱我能不知道？梦梦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又聪明又懂事，知根知底的，我就怕沈慕远错过了之后缓过劲来跟我哭！”
　　张语梦在房里把被子和床单裹了一身，半晌坐起身来狠狠锤了一下床。
　　她特别想冲出去跟潘阿姨说自己跟沈慕远不可能在一起，自己根本就没有她说的那么好，沈慕远也根本不可能因为错过自己哭！
　　沈慕远根本不喜欢她！

　　脑袋还没冷静下来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萧雁南问她有没有起床。
　　短短五个字，没有多余的称呼，没有表示语气的标点符号，显得生硬而刺眼。
　　张语梦冷着脸发消息回他：起床了又怎么样？没起床又怎么样？
　　回完把手机往床头一扔，撕了身上缠绕的布料棉花就往房门走。
　　两位妈妈看见她面色不好，顿时噤了声，目送她进了卫生间，又把卫生间的门拍得震天响。
　　张妈被震得差点跳起来，反应过来立刻骂道：“一大早的发什么脾气呢？没看见潘阿姨在这，也不会喊人，有没有礼貌！”
　　张语梦叼着牙刷开门出来，朝潘阿姨道：“潘阿姨早。”说完又缩了回去。

　　洗漱完脑袋也冷静了下来，她想起刚刚回复萧雁南的那句语气极冲的话，瞬时心跳如擂鼓。
　　萧雁南看到那句话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性格暴躁？觉得她高高在上？还是会觉得她有公主病，又普通又自信？
　　那他会直接拉黑她吗？还是会骂两句再拉黑她？应该不会吧，他看上去脾气很好，不像是会骂人的样子。
　　张语梦忐忑不安地去拿手机，还好，萧雁南还没有回她。
　　但是现在已经不能再撤回了，她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张语梦苦恼地坐在床边，再次在对话框里输入又删除，敲敲打打地斟酌着字句，最后还是发了一句道歉：不好意思，我刚刚不太清醒。
　　萧雁南的电话紧随而来，她吓得差点把手机摔了。

　　她尴尬地开口：“喂？”
　　萧雁南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搔动着她的耳朵：“你有时间吗？请你吃饭。”

　　化妆，搭衣服，弄发型，折腾到十点。
　　背着她最喜欢的白色小包包在玄关换鞋时，张妈问她：“大周末你上哪去？”
　　她头也不抬：“去约会。午饭不在家吃了，妈，潘阿姨，我先走了。”
　　大门“啪嗒”一声关上，两个妈妈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
　　张妈咳了一声，道：“看样子昨天相亲结果还不错哈！”

　　张语梦刚出小区大门，正准备往公交车站走时就看见一个穿着卫衣牛仔裤的男人靠在保安亭外面跟值班的保安大叔聊天。
　　她回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略显无奈地开口：“你怎么在这里等？”还有句话她没说出来：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保安聊天的？
　　鉴于他们目前还没有确定关系，她把这句带着醋意的话憋了回去。
　　萧雁南看见她时瞳孔放大了一瞬，随即微微笑着低头：“我想着在这里等方便碰面，没想到……你今天换了风格，我一眼没认出你。”
　　他很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轻浮，但是对于漂亮的女孩就是要夸出口才对。
　　更何况，今天的女孩好像是为了跟他出来才做了打扮，他就更应该捧场了。
　　萧雁南伸手想牵她，却没想对方突然脸色一变，嘴角的笑容刹那间消失，刚刚面对他的放松和自然全部都收了起来，连双手都往身后藏了起来。
　　他只好暂且放弃牵手的念头，同时心中懊恼着自己刚刚不管不顾的行为。

　　三伏天的温度甚至比夏天还要离谱，尽管商场里开了空调，张语梦还是担心自己出的汗会让妆晕掉。她跟在萧雁南身后，犹豫着道：“我想先去一下厕所。”
　　萧雁南等在外面玩手机。
　　商场一楼的厕所鲜少有人，张语梦补完妆出来，小声问：“真的认不出来吗？”
　　她问得很小心，低着头躲避着萧雁南的视线，手指紧紧攥着衣摆，似乎只要萧雁南说错一个字她就会哭出来。
　　萧雁南便用尽了他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和某些网络上教的，开口道：“昨天的你像邻家妹妹，今天的你像一下子就长大了，其实都是你，是我一眼没有认出来。每个你都很漂亮，让我很……心动。”
　　张语梦绷紧的肩膀一下子就松了下来。她抬头看着萧雁南，真诚地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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