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落余火

作者:吴冶子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水里的少女(2/3)


      胡蕴婌坐副驾,她开着车。胡蕴婌问了声:“介意我抽根烟吗?”点火,把窗降下来,往外抖了抖烟灰。夜色被雾霾缠绕着,烟气缭绕地攀过山路。胡蕴婌深吸了一口,红唇印在烟头上。

      胡蕴婌问:“离婚了?”她没听懂,说:“什么?”胡蕴婌补全了话:“你和左茂叶,离婚了吗?”她说:“你消息得的还挺快。”胡蕴婌脸色淡漠,隔着层如纱般的烟雾,说:“离了就好。”她问:“你怎么回来了。”

      胡蕴婌又抖了下烟灰,说:“回来工作,老大不小了,该安定下来了。”她说:“果真?”胡蕴婌淡淡说:“回来帮你的忙,顺便,把该做的事情给做了。”彼此沉默了一瞬,她问:“左茂叶知道你回来了吗?”胡蕴婌说:“迟早会知道的。”拿起她的手机点好导航,又坐回来,说:“那条项链,是我在英国各个餐馆弹了几个月钢琴换来的。”

      她想了半天措辞,最后憋出一句:“你辛苦了。”胡蕴婌被她逗笑,罕见地露出较大幅度的表情。到达目的地时,胡蕴婌裹好风衣下车,将手指间夹着的香烟递给她:“替我扔个烟头。”她僵硬地接过,烟头上鲜艳的红色染上她的手指。

      她闭紧眼睛,深吸一口气,驱车离行。而殊不知,胡蕴婌在十二楼的窗台,迟迟未离开。以她独特的送别方式。

      胡蕴婌换了一件淡紫色的真丝睡裙,拢了拢头发,倒杯酒,卧在沙发上。保持着蜷缩的姿势,烟雾弥漫,将她整个人包围住。

      她原想回警局,又想到这些天伙计们跟着她不辞辛劳,昼夜颠倒。给古川德打了电话,告诉他,全员好好休息,明早可不能迟到。古川德问:“老大,你那边,还好吗?”她捻起那枚婚戒,在指尖上转,应了声:“挺好的。”古川德一笑:“好就行,就行。”她微微一笑:“别玩太疯,还有,咱们尽快把这件案子给破了,然后帮我个忙,我要搬家。”

      挂了电话后,她随便找了个袋子,把婚戒装进去,又把左茂叶剩余的物品打包好,手机上填写了寄件信息。她微微眯着眼,每一个字都认真地填好。还有,这间新房,是和左茂叶一年前共同买下的,如今人去楼空,虽然离婚后,房子判给了她,自己也没有住下的理由,主要是无法说服自己。她联系了中介,中介听到她要把刚装修完毕,新入住的房子给低价出售,饶是司空见惯,也吃了一惊,问:“余小姐,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她把手机夹在右耳与肩膀间,两只手解开项链,说道:“决定好了,剩下的事情,拜托你了。”

      她早早上班,待在尚无人的办公室里,静下心来反复揣度了所有报告,试图在所有线索里连线。

      “你是我的一口深井。”可以是拟物手法,也可能是实物形容。她打开电脑,寻找目前市里尚存的井,或者是深坑。保留着画面,待与众人探讨。据所知,吴昊今年六月刚初中毕业,而他缺席了重要的三月初的全校模拟考试。她一开始以为,要是当天李亭亭和他在一起,是否也会缺席了这场考试。

      令她大失所望的是,李亭亭准时参加了任何一场考试。

      过了一个钟,所有人陆陆续续来到。她派了王袅娉与古川德往李亭亭就读的高中调查。张岚兰留下,做一些资料的查找工作。周文和她寻找所谓的“深井”。

      胡蕴婌今日已来上班,她穿着白大褂来往余曼泽的办公室时,只剩余曼泽和张岚兰坐在同一台电脑前。她敲了敲门,余曼泽回头,她摇了摇手里的报告,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余曼泽拿走,招呼了声,周文跟在她身后。她问:“岚兰把文件发你了吗?”周文道:“发了。”她说:“挨个寻,每个地都去一遍,今天的工作量有些大。”周文不好意思地说:“能和余队一起工作,是我的荣幸,况且这也是积累经验的好办法。”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能这么乐观,实属是我没想到的。”

      文件里有着五个地名,具体到生产时间和废弃时间。市里发展迅速,早就摆脱了吃井水的生活,所以直到现在,剩有的不多。周文问:“余队,有什么想法吗?”她点了点头,说:“蔚蓝的水面,也可能是一个线索,首先,我们要去的地方,都是荒废的井,哪里还有水源流通呢?其次,这些地点距李亭亭家都有一段好长的距离。”

      第一个地方,在郊区的一个村子里。这口井曾是村里最大的水源口,家家户户每天都要从这里打水,维系日常生活用水需要。所以它的地理位置在村头,毗邻村长家。

      他们绕着枯井转了一圈,周围长满杂草,将井口遮住。村长拿来砍刀劈开一道口,问:“警官,这井怎么了吗?”周文掏出纸笔,打开录音笔,照例开始询问。他问道:“最近有什么人来看过或者靠近这口井吗?”村长说:“没有看到。”周文说:“会不会是来了人,但是你们不知道呢?”村长指了指拴在大门的凶狠的看门狗,骄傲地说:“看见没?我家大黄,别说有人能来到这里,只要是靠近我家,大黄能吼掉他半个胆子。”周文说:“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村长狐疑地一步三回头。

      他和余曼泽汇报,余曼泽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天,说:“我都听到了,把李亭亭的照片拿给他看。”不久后,周文摇头。她站起来,说:“走吧,去下一个地方。”

      他们来了到一个荒废的小学里。周文问她:“余队,我看过了,这里没人,怎么查。”她望着眼前落满叶的校园,破败的楼房,裂碎的窗户,指了指对面的保安亭问:“那里,看过没有?”周文说:“看过了,都没人。”

      他们找到了荒井。所有的东西的存在与消亡都顺应着天命,拥有与失去站在时间的对立面,交替不往返。季节迭返,正如这个小学,曾经培育着数不清的朝阳、花蕊,如今落得今天这个局面,荒芜人烟。

      井旁放置着几个漏了底的木桶和褪色的长绳,周文往里看,说:“太深了,深得都看不到底。”余曼泽抬了颚示意旁边:“那是片林场,附近应该有守林人或者什么号码,找来。”周文走了,她席地而坐。时间一点点地在消逝,月上枝头。看了看时间,快八点了。

      好在周文领了名男人过来。男人皮肤黝黑,高大威猛,双手粗糙,一看就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人。男人说:“我叫林宵琥,那林场是我的,也由我守着。”余曼泽说:“守着多久了?”林宵琥想了想,说:“我家祖上的,从能记事开始守,快二十年。”她说:“这所小学,怎么荒废的,多久了,你有记忆吗?”林宵琥搓了搓手掌,道:“我十来岁的时候还开着,荒废了二十多年,当时的校长,老婆是食堂煮饭阿姨,跟个男老师搞上了,被校长知道了,在学校里拿刀砍死了那两人,就在那儿,那儿。”他努努嘴,往教学楼看,眼里不知道是悲悯还是可惜。

      加上天色已晚,秋风萧瑟,除了他们三个,没有任何人。周文觉得身后有股凉风作祟,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恐惧。他看了看余曼泽,她很坦然地与林宵琥谈话。这一瞬,他为自己身为警察却胆小如鼠而羞赧。

      余曼泽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边说:“然后一直荒废到现在,甚至连保安也没有。”林宵琥笑了起来:“出了那种事,谁还敢来。”余曼泽说:“你不是照常在附近待了这么久。”他说:“我不惹事,事来找我,我跟它干。”说着,往地上吐了泡口水。她拿李亭亭的照片给他看,说:“这小女孩,见过吗?”林宵琥摇头,她说:“太晚了,我们先走了,你也该回去休息,就先不打扰了。”林宵琥说:“客气了,警民合作嘛。”她走前问:“这附近,哪里有小卖部,想买包纸,上个厕所。”他说:“出了门,直走,路口右转一公里外就有。”

      余曼泽往身上摸,道:“遭了,胸针掉了,我们得找找,你休息去吧。”林宵琥说:“需要我一起帮忙找找吗?”余曼泽边往后走边说:“太麻烦了,我自己找找就好了。”扯了扯周文,周文自觉跟在她身后。她路过井边,叫起来:“在这里呢,可叫我好找。”此时月亮爬到了正中心,照射在她的身上。

      按着林宵琥说的话,真找到了一家小卖部。小卖部门口挂着个摄像头。店面看起来小,里面却什么都有。老板正在磕着瓜子看足球赛。余曼泽问他:“你们这监控,还能用吗?”老板正在兴头上,理都不理。周文掏出证件,说:“劳烦配合一下。”

      明白了来意,老板表示摄像头仍在运行,也连了网,有历史记录,同时,也表示前段时间见过李亭亭:“这一带都是农民工,很少见到小姑娘出现,而且,这娃娃细胳膊细腿,从我这买了一箱酒,自个儿抬着走呢。”

      一切有迹可循,可具体时间让他们犯了难。周文说:“她买的是哪种啤酒?”老板往货架看了看,又进库房找了找,回来说:“那啤酒涨价了,我好久都没进货了,我找找进货单。”

      余曼泽接过单子一看,是一种牌子叫“虎龙”的啤酒,进货时间也是在8月9号,一个多月以前。余曼泽问:“这款啤酒,销量怎样?”老板说:“快着哩,都爱喝这款,两三天就卖光了。”她又问:“那几天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吗?”老板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说道:“那小姑娘来的时候,我正看国际足球晚间直播,10:30到12点左右,那时候我要关门了,她来买的最后一件啤酒,她看到我正看着球,还评价了几句,我一高兴,就便宜卖给她了。”余曼泽吩咐周文:“查查那几天,什么时候有的国际足球晚间直播赛。”

      周文举着手机给老板看,说:“老板,你看看是不是这场。”老板连连点头:“就这场,踢得贼烂,我差点被气出高血压。”余曼泽和周文对视一眼,周文便去店里的电脑找监控回放。

      没多久找到了。看到李亭亭确实从这里买了件啤酒,还有几包烟,出来后左转,往小学那边去了。可惜监控距离有限,只能拍到门外不远地方,所以李亭亭是否真的往山上小学去了,一概不知。

      回去路上,周文说了自己的猜测:“要是真的往山上去了,一个女孩子,怀胎6个月左右,不得不说她的胆子挺大,或者,是有人接应。”余曼泽说:“李亭亭没有抽烟喝酒的嗜好,她拿着这些东西往小学去,说明那里肯定有着什么人事物在等她。”周文说:“余队怀疑,林宵琥?”她说:“这不一定是真名,但是他肯定有鬼,你没注意到他穿着法国的品牌皮鞋,紧身牛仔裤,并且他说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守着这片山,哪有守林员穿着不方便的服装在山里守几十年。”她停了会儿,喝了口水,继续说:“他和李亭亭年纪相差快三十岁,能当李亭亭父亲的年龄,他说他没见过李亭亭,可是他看到李亭亭的照片时,是一种怪异眼神。”周文说:“我也注意到了,好像有点欣赏?”她说:“不止,还有戏谑。”

      余曼泽说道:“明天剩下的三个地方我们也不用去了,已经找到了,就是刚刚的那口井。”周文说:“为什么?”她说:“我借故寻找胸针时,趁着月亮往井里看了一眼,隐隐约约见到有亮光,类似月亮在水中倒影,估计是前几天下的那场大雨,往井积了水,第一口井周围全是藤蔓和杂草,可这口井显得干净些,我们只需要测试一下吴昊,就能知道我们有没有找对。”周文恍然大悟,道:“我还寻思余队你什么时候还戴胸针这种东西,原来是不想打草惊蛇啊。”余曼泽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看好赵云良,别让其他人靠近他,我们必须要等他醒来,找出在这节骨眼,把他打伤的人,究竟是谁。还有小学那里,在林宵琥反应过来以前,你现在马上联系上古川德和王袅娉,再带上几位同事,保护好那口井。”她咬紧牙迸出了几个字:“不惜一切代价。”

      古川德和王袅娉在他们回来前就已集结了人手,效率很快,周文带着他们到达目的地时,不过用了一刻钟。她这时候想起白天胡蕴婌给她的报告,摸出来看,发现是赵云良的医检报告。

      对方招招下了死手。眼部遭受重击,眼球充血,眼窝深陷,伤到了视网膜。手脚骨折,肋骨也被打断了两根,全身淤青,高烧连日不断,造成了严重的脑损伤。

      报告的签名,写着胡蕴婌的名字。胡蕴婌的第一天上任,已经在和常年坐着王座、有着无法撼动的地位的左茂叶分一杯羹。看来她说要取代左茂叶的位置,确是真的。余曼泽有些无奈地笑笑。胡蕴婌站在门口看到她笑着,问她有什么新鲜事。她扯开话题,说道:“今天的调查有了点小成果,难得有起色,有些高兴。”胡蕴婌问:“一整天呢,吃过饭没有,应该饿了吧?”她说:“抽不出时间,我现在就要跟过去。”胡蕴婌板着一张脸,塞给她几包饼干,说:“知道你忙,凑合吃点东西吧,等你案子结束了,我们吃顿好的。”她笑着,拍了拍胡蕴婌的肩膀,说道:“赵云良那里,还得麻烦你替我看着,等他醒了,第一时间通知我。”胡蕴婌说:“我知道,去吧,余警官。”她头也不回地说:“你呀。”

      她给周文打了个电话,听到那边警笛声响起,她问:“发生什么事了?”周文说:“我们来的时候,林宵琥就在附近转悠,我们把他抓来了询问,他生了气,辱骂警员,不得已要把他拘留24小时。”她说:“下不为例。看来我们的猜测没有错,那口井有问题,你先把吴昊找来警察局,时间紧急,不能再拖了。”

      她转身进了会议室,刚刚托了张岚兰弄了几张照片,此时已打印好。她对张岚兰交代:“待会吴昊会过来,我们得打个配合,你把李亭亭的生活照和那口井的照片混起来,告诉吴昊,这是李亭亭的遗物,李亭亭希望他能留着这些照片。”张岚兰问:“然后该怎么做?”她说:“你负责和他交谈,我在一旁悄悄观察他看到这些照片的反应。”

      吴昊来了后,一切按计划进行。当他听到案子有了新进展,果不其然,他难得地高兴了起来,所以在看到那些照片时,他并没有多想。李亭亭的生活照,他留恋地用手指轻轻地抚摸,长久地、温柔的。而看到那张井时,他面色平静,没有否认也没有惊讶,只是全都收了起来,很感激地对着张岚兰和余曼泽鞠了个躬,说道:“姐姐,谢谢你们!我一定会,好好保管这些照片!”张岚兰听到这个小男孩以一种郑重又严肃的语气作出一个承诺,她有些难过,又有些高兴。在吴昊走后,她抹了抹眼泪,对余曼泽说道:“老大,我们这样欺骗他,是不是不太好。”余曼泽微笑着说道:“我们没骗他,你怎么知道,李亭亭不希望吴昊留着这些照片呢?”

      张岚兰打开电脑,从里面调出几张监控录像的截图,道:“余队,经过我们的反复寻找,通过桌球室外边的摊子老板与走访,这是附近居民楼一高层住户家里的监控拍到的。”她把电脑屏幕往她这侧转,整个画面只能看到三楼楼梯上方的后脑勺,问:“没了吗?”张岚兰道:“只有这张了,并且已经经过修复。”上面显示的时间倒是重合。她不断把图片放到最大,问:“你看看这个,是男是女。”张岚兰判断道:“女的,长头发呢。”余曼泽道:“不一定,他的头顶与他身前的海报几乎齐平,那张海报我仍记得,他的身高得有一米八二,寻常很少能见到这么高的女性。”张岚兰有些激动地道:“余队,不管是男是女,我们的搜寻范围可以减小很多了!”余曼泽笑着说:“既然你知道怎么做了,就交给你了。”

      张岚兰应下,又问:“余队,你信吴昊吗?”她老实回答:“半信半不信,漏洞很多。”张岚兰说道:“他年纪小,也许语言措辞还不够完善。”她道:“所以我半信半不信,我们得赶紧找到那把钥匙的线索。”张岚兰倒抽气,道:“你的意思是……”她没有否认,而是道:“万事皆有可能。”

      她转身给古川德打了电话:“做好安全防护,往井里下去一趟,找找下面有什么东西。”这时,张岚兰也查出了林宵琥的真实身份。林宵琥口中说的是真的,那片林场的确是他的所有物,也由他看守着,只是漏了一部分。这一部分就是,林宵琥在守林场的十年前,曾是市里一家私人医院的妇产科医生。

      林宵琥出来时,余曼泽提前在拘留所门口等着他。余曼泽给他开了车门,问:“介不介意让我请你吃个饭?”林宵琥不含糊,直接坐上,说:“饭就不必吃了,喝杯咖啡吧,方便谈话。”余曼泽为他的通透投了赞赏的目光,说道:“林先生,我首先要为先前我和我的同事的行为向你表达歉意。”林宵琥眯着眼休息,摆了摆手。她又说:“你知道吗?我个人很敬重你,也很欣赏,你仅仅花了一年,就坐到了私人医院一把手的位置,却还能决然辞去这份待遇不错的工作,甘于守林。”林宵琥笑了,说道:“抬举了,只是每个人都有他的使命,我完成了我的梦想,就该去完成我的使命。”

      她了然,点了两杯咖啡,继续说道:“当时,李亭亭和吴昊是去林场找的你吧?”他点点头,说:“他们求我为那个小姑娘做一场流产手术,可是那小姑娘不过未成年,没有监护人的签字,我断断不能做这场手术。于是他们接连半个月,日日上门来求,我都没理会,时间久了,他们也放弃了这个念头,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她语气惋惜:“因为那个小姑娘,已经去世了。”林宵琥了然地点了点头,道:“那很遗憾。”

      林宵琥抢着买单,被余曼泽给拒绝了:“说了我请客。”拗不过她,便由她去。她拿着买单时找回的零钱往钱包里塞,林宵琥双手插兜地说道:“我能看出,你是一个为民着想的好警察,希望你能长此以往地像这样坚持着自己的准则,这是一个很好的品格。”她说:“你所说的,对我而言,也是一个很好的祝愿,谢谢你。”

      她想送林宵琥一程,林宵琥拒绝了。望着林宵琥的身影消失在街口,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古川德他们从井底打捞到了一个包裹,当即马不停蹄地拿回警局。余曼泽戴着白手套打开外面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了一套女士服装,是一件长袖衫与牛仔裤。只是衣服与裤子被扯破,像是硬生生被撕裂,牛仔裤的裆部有着大块暗红的血迹和白斑,缝隙里穿插几根毛发。余曼泽道:“现在,马上将这些全送去检验科。”她仔细摸索每一处,摸到一硬物,停了下来敲打,发出厚重的声响。她拿出来,是一把钥匙,与桌球室老板的钥匙对比,十分吻合。张岚兰吃惊地捂住了嘴。

      她对着众人问道:“川德、袅娉,你们去李亭亭的学校,找出什么没有?”袅娉回:“我们意外得知,初三上学期的模拟考试,因为一些外在因素,文理科考试分开考,不是同一时间点。也就是说,吴昊的理科班模拟考时,李亭亭的模拟考还没有进行,所以顺藤摸瓜,我们找到了,在那一天,吴昊和李亭亭都没有来学校。”她说:“周文,把吴昊找来,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还要瞒到什么时候!”王袅娉问:“老大,怎么回事?”她缓了口气,说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年初,大概就是李亭亭怀孕的日子。”

      又熬了一整夜,时针指向“5”这个数字。吴昊来时,老板和老板娘也跟着来,他们解释:“警官,这段时间,吴昊总是被叫来警局,每次他来,我们在家里等着,总担心受怕,我们两夫妻想好了,哪怕他真的犯了什么事,我们都愿意承受,就让我们在这里等着吧。”余曼泽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周文,把他们带去接待室。”

      余曼泽开门见山地问:“那次模拟考,你和李亭亭究竟去哪里了?”吴昊沉默着,抿唇不语。她接着说:“那口井里的东西,我们已经找到了。”吴昊神色微动,还是不言语,她说:“你一步一步地向我们传递讯息,不是为了尽早将赵云良绳之于法吗?”

      这时胡蕴婌拿着报告火急火燎地赶来。余曼泽说道:“蕴婌,念一遍。”胡蕴婌说:“念一遍,当众吗?”她盯着吴昊,说:“当众,现在念一遍。”胡蕴婌看到她这么严肃,也不多问,用不大不小的音量道:“据我们检验科分析而得,那套衣物上的血液DNA所属李亭亭,我们在那上面找到一些皮屑细胞,除了李亭亭的,剩下的就是赵云良的DNA,牛仔裤胯部与牛仔裤缝隙间的血液、皮毛组织,经化验,是一场几个月前胁迫行为留下的罪证。”吴昊哽咽着声音制止:“别说了,你们别说了。”余曼泽向胡蕴婌打了个停止的手势,然后吩咐道:“除了周文留下,其他人先离开这里。”

      她让吴昊坐在她的对面,周文坐在一旁开始记录。她先开口:“现在可以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吗?”吴昊语气颤抖着说道:“在那天早上五六点左右,亭亭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说赵云良侮辱了她,她万念俱灰,没有了求生的念头。我告诉她总会有办法的,不管如何,我会跟她一起面对,于是我赶过去找她。过了两个月,她说她好像怀孕了,我们从网上买了几张验孕纸,她真的怀孕了。我找了个黑中介,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带着亭亭住了进去,我们骗她奶奶,说是要中考了,学习压力大,不得不住校,老人家什么也不知道,就同意了。”他又沉默着,这一次余曼泽没有催促,也没有逼迫,只是静静等着他调理好自己的情绪。

      他说着,在诉说一个悲伤难过,抽离自己的故事:“我照顾了她几个月,期间白天她坚持上学,因为她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她还是想参加中考,想完成学业。幸好她很瘦小,所以怀了孕也看不出来,所有人都以为只是她长胖了。我们一直想找个地方能给她做流产手术,可是我们是未成年,没有监护人签名,根本就做不了,于是我找了赵云良,他认识的混混不少,让他想办法找来流产需要的药物,可是他竟然说我们在讹他。”余曼泽插了句话:“你对亭亭是什么感情呢?”他低头想了想,说道:“好像是爱,又好像不是,我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和亲人,甚至为了她,愿意失去自己的生命。”她说:“赵云良一直在通过殴打、语言侮辱的方式欺凌着亭亭,你很心疼她对吗?”他缓缓点了头。

      她问:“你有没有因为这件事,去找过赵云良,或者动手打他呢?”他说:“我没有,除了那一次,我都没有找过他,因为亭亭不允许,她说不能为了她惹事。”她说:“那么这件事给亭亭造成的身体、精神的伤害,你甘心当作一切事情都没发生过吗?”他说:“可这件事关乎亭亭的名声,她才15岁,我不想也不能。”她伸出手,摸了摸吴昊的头,柔声宽慰:“吴昊,你真的是一个很棒的孩子,你有担当又善良,有你这样的朋友,亭亭一定是很开心的。”吴昊抬起头,看着她的脸,说道:“可是我没有保护好她,还是让她,再次受到伤害。”余曼泽用手指抹掉他的眼泪,说:“这不是你的错,那么你知道案发当天发生了什么吗?”

      吴昊摇摇头,道:“我不知道。那天,有个男人找到了我,说我父母出了车祸,让我去医院看一趟,我信以为真,给亭亭做好了饭就往医院跑,我想的是,等亭亭放了学,我也就回来了,可是赶到那里才发现,我父母根本就没出车祸,那个通知我的男人也不知所踪,我心感大事不妙,跑回了家,发现家里没人,饭菜没动,可是亭亭的书包掉在了客厅,拉链开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我跑出去找她,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晚上我担心亭亭只是出去了,应该会回来,可是我看到有几个男人蹲在家门口,我心感大事不妙,赶紧跑了,我去找过赵云良,可是怎么也找不见他。我只能偷偷藏了好几天,直到看到桌球室被封锁,我才知道亭亭遇难了,就来了警局找你们。”

      “吴昊,那套衣物,是谁藏匿于井底的?”她问。吴昊说:“是我,三天前,亭亭的头七。”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7303258/2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