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之下

　　江林熹看着被他死死扣住的手腕，眼神玩味：“抱我去。”

　　她被一把抱起，男人步履匆匆，将她安置在浴缸里，像放一个物件。

　　季深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按了一下开关。

　　头顶淋浴头顿时下起了瓢泼大雨，淋湿全身，香槟色的吊带裙凉凉地贴在身上，衬得曲线诱人。

　　季深蹲下来，将粘在她脸上的湿发抚到耳后，温柔笑了笑：
　　“洗好了叫我。”

　　他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江林熹听到他用钥匙上了锁。

　　真是……变/态啊。

　　季深有点烦躁，站在窗前点了根烟，沉默了好一会。

　　卫生间传来江林熹哼歌的声音，婉转动听，于是他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刚才，差点就……

　　季深脑子里乱得很，一根烟才抽到一半，便狠狠往窗台上戳。

　　随后打了个电话：
　　“把明天的行程改了，我要去一趟星悦文化。”

　　他抬头，仔细想了想。

　　江林熹……
　　江林熹是有点喜欢他的吧？

　　第二天一大早，江林熹就被电话轰炸了好几轮。

　　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想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一抬手，却感到钻心的疼痛。

　　靠。

　　季深从身后探出胳膊来，捞起手机，还很贴心地帮她按了接听键，贴近耳边。

　　“喂……”
　　“大小姐赶紧的！苏丽来公司了！！！”

　　风云娱乐业界有名。

　　上至满贯老戏骨，下至当红小白花，风云娱乐捧出来的，大多长红不衰。

　　江林熹，风云近几年重点关注对象，网上盛传的“风云大公主”。

　　16楼的会客区，张跃坐在沙发上，太阳穴突突地跳，内心激动得要命，表面依旧是淡定一批女强人的架势。

　　对面苏丽一言不发，双手合十放在腿上，始终保持着客气的微笑。

　　脸都快僵了。

　　张跃端起咖啡，摩挲着杯沿，笑意盈盈：“再等等吧，你也知道我们林熹什么性子。”

　　玻璃桌上放着两个文件夹，都是完整没开过的。

　　“噔噔噔”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响彻16楼一整层。

　　“熹姐早。”
　　“熹姐好。”
　　……

　　江林熹踩着高跟，风风火火地走到两人身边，随手将挎包扔在沙发上。

　　“哟，小苏？”江林熹笑了一下，意有所指，“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她今天穿了一件墨蓝色抹胸短裙，戴着一对亮晶晶的银蝴蝶大耳环，棕色卷发及腰，气场强大，很闪。

　　“熹姐，或者……”苏丽眼珠一转，笑里藏刀，“江林熹，我想你知道，我不会平白无故冤枉人，你自己是什么样你自己清楚。”

　　呵。

　　江林熹坐了下来，看着她：“我是什么样我可不清楚，但你有多恶心，那真是三天三夜罄竹难书。”

　　“？”张跃有点惊喜地看向她，显然关注点在于“罄竹难书”这种词汇居然能从江林熹的嘴里蹦出来。

　　“说说吧，怎么谈？”江林熹开门见山。

　　“没什么好谈的。”苏丽拿起玻璃桌上其中一个文件夹，递给她，“我要打官司。”
　　江林熹没接。

　　苏丽一直举着，看着江林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点恼羞成怒，“啪”地一声将文件夹摔在桌上。

　　旁边格子间的员工纷纷将目光移到这边。

　　“江林熹，你要是顾忌着你的口碑，最好态度恭敬一点，我可没有跟你开玩笑！”她气得站了起来。

　　“火气这么大？”江林熹抱臂，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

　　“你觉得一个官司能把我搞垮？这官司谁是原告还不一定呢。你要不是有被害妄想症，要不就是上了别人的床存心陷害，我对你到底怎样，这层楼的人都有目共睹，你要想鱼死网破，可能有点难。”

　　格子间的员工们纷纷点头。

　　张跃最喜欢江林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气势永远比别人高一截。

　　苏丽咬紧下唇，狠狠瞪着江林熹。

　　“你一大早把我叫起来，结果就这？”江林熹看向张跃，“她想打官司就跟她打呗。”

　　张跃挑眉，没有回答，转而面向苏丽，一派柔和：“小苏，我知道你现在进了星悦文化，而且还当了练习生，嗯……我不清楚你背后的金主到底是谁，但是那个人想通过你来对付我们家林熹是肯定的，你曾经是林熹的助理，现在过河拆桥也确实不太地道。不过娱乐圈嘛，潜规则很常见，但是你的那个金主他到底是利用你，还是捧你，你就得好好想想了。”

　　苏丽眼神遮掩：“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想，圈里稍微有点道行的人，应该都能看出来。”张跃轻笑。

　　“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说的不就是你吗？”江林熹添油加醋。

　　苏丽脸色煞白。

　　一个人但凡是背叛旧主，有朝一日必然会背叛新主，这是众人皆知的道理。

　　不过这类人，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多疑，他们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所以当知道新主有可能欺骗利用自己时，会很慌张。

　　不过很快，苏丽恢复了趾高气昂的模样：“也许你们说的是对的，虽然你江林熹是娱乐圈的老人，但这一次，谁胜谁负还真不一定，不然我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我有一个提议。”张跃微微一笑，“你在微博澄清，之前对林熹的看法都是误会，我立马和你签合同，让你留在风云发展，你也知道风云的实力，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星悦能比的。”

　　她将桌上另一份完好的文件推向苏丽。

　　苏丽看了看文件，又看了看张跃。

　　原来另一份文件是签约合同，她一直以为是诽谤罪律师函。

　　江林熹不干了。

　　她掏出手机飞速打字——
　　“你干嘛？！”
　　“我可不想跟她共事！”
　　“恶心死了！”

　　张跃不看都知道她发了什么，一只手拍了拍江林熹的大腿，示意稍安勿躁。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苏丽冷笑，“我要是待在这儿，怎么可能有出头之日？”

　　“这文件夹里面还有一张项目立案，下个月12号开机的新剧，在沪市开拍，搭档上届金风影帝，你是女主角，我已经帮你谈好了，你直接去。”张跃轻轻敲了敲文件夹。

　　苏丽将信将疑，打开文件夹。

　　几秒后，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张跃。

　　张跃低调地喝了口咖啡。

　　“这样高的起点，近十年都是独一份，机会难得，去或者不去，选择权在你。”

　　“小苏，你好好想一想，你就真的那么讨厌林熹吗？要不是为了出道，你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对付我们？你也知道林熹如今在风云的地位，你的那位金主，他要对付的是风云啊，大神博弈，最后牺牲的，不就是你们这些小喽啰吗？

　　“国内女团一直不景气，花期短，去星悦当练习生，十年努力换一次出道，还有可能糊穿地心。相反，你更适合当演员，你长得漂亮又有辨识度，干嘛浪费这么好的条件呢？真不知道星悦安的什么心。”

　　“离开，风云就是你的对手，合作，风云就是你的后台。我很想知道，究竟多大的金主能在短期内拖垮风云。”

　　“其实我很喜欢你，因为你聪明，知道往上爬，而且有胆色，这样的好苗子，我可不想让给星悦。”

　　张跃第三次端起咖啡：“小苏，我这不是劝你，我这是在和星悦抢人，我代表风云，正式邀请你加入。”

　　连珠炮似的，听得江林熹都有点吃惊了，张跃这，自带BGM啊。

　　早就见惯了娱乐圈各种牛鬼蛇神，江林熹瞧见平时张跃那样子，合理怀疑她“第一经纪人”是靠炒作炒起来的。

　　关键时刻倒是帅得很，而且画饼功力见长啊。
　　虽然……她还是不想跟苏绿茶做同事。

　　苏丽显然也被唬住了，一直沉默。
　　沉默……
　　沉默……

　　江林熹打了个哈欠，十分不满：“答不答应就一个字儿，磨磨蹭蹭的别浪费我时间！”

　　苏丽毫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一把拿过文件夹：“签就签！”

　　江林熹一个小时不理张跃。
　　她面无表情地拍着杂志封面，棚内镁光灯白亮刺眼，打光板和鼓风机同时工作，摄影师趴在地上，连拍好几张。

　　这次的主题是伊甸园，江林熹穿着白褂短裙，捧着个红油油的苹果，跪在地上，仰起脖子，苹果顺着她的手，从下巴，渐渐滑到锁骨的位置。

　　“很好啊江老师，表情可以再迷茫一点，对对对就是这样，保持住！很美啊o——k非常好！”

　　张跃正苦恼着怎么安慰这祖宗呢？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刚想骂人，一回头，又生生憋了回去。

　　“季总，你怎么来啦？”

　　“来看看。”季深简单回应。

　　鼓风机吹起江林熹湿漉漉的长发，她闭上眼，吻了吻禁果。

　　随即躺在地上，伸出手，仿佛向虚空求助，眼尾泛红。工作人员就在上方提着苹果。

　　她的肌肤白皙如玉，与颜色浓烈的苹果搭配在一起，让人浮想联翩。

　　工作人员咽了口唾沫。

　　她不断向上索取，眼神忧郁，带着渴望与悲伤。她的指尖逐渐触碰到工作人员的手腕，江林熹并未出戏，似乎想把苹果摘下来。

　　“非——常——好！”摄影师大喊着。

　　江林熹却有些空洞了。

　　季深。

　　她想到了季深，他的衬衫，他的头发，他的喉结，他腕上的表，他的手，他偷偷摘下来的订婚戒。

　　订婚戒。

　　她是他的金丝雀，除了美色，一无所有。

　　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她受够了！

　　“啊！”

　　重物袭来，一声闷响，额头便感到猛烈的重击，江林熹眼一黑，又疼出了眼泪，再睁眼，只能望着远处刺眼的镁光灯，慢慢视线模糊。

　　提苹果的工作人员走神了，一个没拿稳，直接砸到了江林熹的额头上。

　　意外来的猝不及防，几乎所有人都同时冲上前，如同漩涡一般，将她团团围住。

　　“你怎么搞的？！！”有人推了一把那个拿苹果的工作人员。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一个大男人，快要哭了。
　　“滚！”
　　“江老师没事吧？”
　　“林熹！没事儿吧？！”
　　“愣着干嘛？！打电话送医院啊！”
　　“拿！冰！袋！啊！你要我说几遍？！”
　　……

　　好多……人……

　　江林熹的头昏昏沉沉的，被人扶起来的时候还有点眩晕感，直到看见周围十几张关切的脸，才清醒了不少。

　　然后是额头上清晰的钝痛感。

　　她扶着脑袋，很烦。

　　“江老师，怎么样？小林，打120了吗？”
　　“打了打了！”

　　江林熹接过助理递来的冰袋，按在额头上，站了起来。
　　“呃没事，我觉得不用……”去医院。

　　江林熹话没说完，就被厉声打断。

　　“就这么点伤还要送医院吗？”
　　有人格格不入。

　　江林熹听见皮鞋踏地的声音，一下，一下，掷地有声。

　　“这，这谁啊？”有人耳语询问。
　　“不认识，应该是个老板。”有人捂嘴应答。

　　季深插兜，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江老师，你觉得呢？”

　　她抬头，望着他。
　　有点惊讶，有点疑惑，有点愤怒。

　　……还装不认识，他装什么装啊？！

　　良久，江林熹展颜一笑：
　　“季总说的对，我也是这个意思。”

　　她一把抓过自己的衣服，踩着高跟，头也不回向棚外走去。

　　众人的眼睛尴尬地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都不敢说话。

　　季深从兜里拿出的手有些颤抖。

　　他什么也没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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