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之北

　　临近高三，姜吾有一个习惯，那就是一下课，他就喜欢站在教室外的走廊转角处，眺望浛江对面的神笔山。

　　那时的神笔山正在修建公园，山体被削成了一个层层叠叠的大蛋糕，尚未完工的汉白玉栏杆，像极了一圈一圈的奶油。

　　姜吾的18岁生日，没有惊动任何人，好朋友也没有记起这个特殊的日子。于是那天中午，他站在走廊上，对着神笔山许了一个愿望：学业有成，毕业有伴。然后他又醒悟似的猛睁开眼睛，很嫌弃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呸！幼稚。

　　他就是这样一个内心充满了矛盾的人。有点早熟，又有点庸俗。他要不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学霸，看上去真的一无是处。

　　他个子不高，人也很瘦，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眼镜，加上他很白，倒显得有点文艺范。但他经常被同学们笑称为“斯文败类”，因为他不但可以写出十分文艺的句子，也能说出让人惊掉下巴的虎狼之词。他的作文经常被语文老师拿去当范文全年级传阅，可有时又被当成反面教材贴在教室里接受所有同学“观摩”、批评。语文老师很无奈，给了他一句很中肯的评价：文艺至死，俗不可耐。但这并不影响他依旧是语文老师的“宠儿”。但是，这样一个人，又是一个地地地道道的理科生，就算在梓邑中学最好的班级里，也排到了前几名。

　　他许完愿鄙视了自己之后，就侧过身子用一个很舒适的姿势靠在走廊上，静静地等待铃声响起。
　　姜吾最不喜欢这样的时候，明明知道几分钟之后他就得不情愿地走进教室，这一小段时间干点什么似乎都不自在。他不愿再多看一遍神笔山的“蛋糕”，那玩意看多了也“油腻”。他只能这样静静地靠着，然后心里数着数，他想看看究竟数到几铃声会响起来。

　　“嘿！干嘛——呢？站这里发什么呆？”

　　“嗯？跟我说话吗？”姜吾瞪大了眼睛。

　　他被人打招呼了，打招呼的人是一个女生，一个他有点印象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的女生。她把“嘛”字拖得特别长，就像她和姜吾已经很熟悉了一样，带着一点戏谑，又带着一丝调皮。
　　“玩呀，还能干什么！你呢，你跑这么远干什么的？”其实姜吾并没有想起来她是谁，只不过他知道这个姑娘一定不是隔壁班的，因为隔壁班的女生他都认识，没这号人。她只能是来自走廊尽头的重点班或是文科班，所以他能如此这般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姜吾不是一个多么喜欢与人交流的人，之所以还愿意接话，完全是因为他无聊。

　　“上——厕——所——哈哈哈哈。”

　　女生的这个回答倒真是让姜吾觉得很特别，一个自己都不算认识的女生，把“上厕所”三个字拖那么长，就感觉她是刻意要强调这个行为一般。我们都知道，任何表示动作的词语，如果把音调拖长说出来了，立刻就能在脑海里呈现出画面。姜吾这个“俗不可耐”的人，早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放了一遍无声电影了。

　　女生没有多做停留，她把双手揣在黑青色校服的衣兜里，像抱着两个大红薯那样迈着国字步大摇大摆地去和前面的一个女生聊天了。姜吾略带嫌弃和嘲弄地嘀咕了一句：“这二货！”然后扯着嘴角摇摇头笑了笑。

　　等待“多时”的上课铃声终于响起了，二货姑娘蹦着跑回了位于走廊尽头处的教室，姜吾也走进了自己的教室。

　　姜吾记住了二货姑娘打招呼的那个女生，他得找个机会去问问这个二货姑娘是谁，毕竟，这么二的姑娘，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午后的课总是让人昏昏欲睡，特别是胖胖的化学老师吐字又不是很清楚的时候，听上去像是拙劣的美声演唱，更让人抬不起眼皮。要不是前排的女生的肩带在轻薄的外衣里清晰可见，姜吾真的很难支起他那被睡神一次次摁下去的腰杆。肩带把她的肩膀勒得那么紧，就算一只蚂蚁在肩带上咬一口，也能瞬间绷断，前面的东西有多大，那就不言而喻了。

　　姜吾摘掉眼镜，搓了搓发酸的眼睛，用双手二指顶着太阳穴，使劲支着脑袋。课堂那么枯燥，静坐的姑娘是那么好看，可是偏偏这二者又非得同时出现，让人在昏睡与兴奋之间来回受折磨，得不到一瞬间的自在。姜吾在心里暗暗地骂了几十遍“操”，然后用二指衔起一支笔，用只有他自己才认识的轻飘飘的字体做着笔记。

　　同桌已经像小鸡啄米一样好几次把头磕在桌子上了，磕下去的那一瞬间的清醒，还不忘赶紧故作镇静地盯着黑板，然后迅速用袖子擦掉嘴角流出的口水，生怕老师察觉他上课在打瞌睡。可实际上老师根本就没有看过他一眼。

　　姜吾扭过头看了他几秒，“欣赏”着一个爱打瞌睡的学渣的狼狈。

　　“这家伙怎么那么像一头猪啊！”姜吾的心里划过这样一句话之后，他自己的眼皮也耷拉下来了。他赶紧盯住了前排女生的后背，才又拉回了自己的元神。

　　这时，前排的女生把手伸进了衣服里，似乎在抓着什么，然后又迅速坐正，这让姜吾很疑惑。他已经开始对课堂之外的“难题”感兴趣了，瞌睡也醒了一大半。他挤着眼睛快速摆了摆头，似乎是要把侵蚀他脑袋的瞌睡虫赶出去，然后很正式地握起笔做笔记。

　　经过40分钟的煎熬，下课的铃声响了。可是老师并没有走，还在讲“38324”和“14122”的化学反应。双线桥已经画得凌乱不堪了，正负号包围着两个化学方程式。

　　想走又走不了，姜吾的心里焦急难耐，尿意也一点一点袭来。就在他转头透过窗子看向厕所的方向的时候，二货姑娘又从窗边边跑过，他们眼神交接的那两秒，姜吾知道她要去干什么了，“上——厕——所——”，看来她喜欢上厕所。

　　姜吾摇了摇头，盖上了他的派克钢笔，合上了书和笔记本。

　　老师也终于讲完了，走下了讲台。

　　就在老师走出去的那一刻，班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趴在了桌子上，瞬间进入混沌的梦乡。只有姜吾后桌的女生，还在化学方程式的双线桥上涂涂画画。厚大的镜框压着她的鼻梁，嘴里的牙套让她的上嘴唇有些微微隆起。

　　姜吾迅速起身，奔向了厕所。当他在小便池前揭开裤子之后，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享受的表情。他对自己身上的某些器官表示严重的怀疑，憋不住尿，这会不会是个巨大的缺陷啊。但他没有深陷在这样的担忧中，因为他曾经看过一篇文章，上面说80%的男的在青春期都怀疑自己有问题，但是真正有问题的，只有17.5%。姜吾想自己总不会是那“幸运”的极少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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