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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嫁娶,忌远行
佚史公曰:亓邺三十六年,炀帝元泰五年,帝下旨赐婚,指安乐侯商公世子泠予琰王烨。
时民间早有传闻,琰王征西重伤,昏迷数月。此旨一出,众皆哗然。
正是阳春三月,十五望日。黄历上写:忌远行,宜嫁娶、求子女。
黄昏时分,正是阴阳交替、阳往阴来有渐之吉时。
一架红艳艳的轿子从琰王府侧门出直向安乐候府去。
这等王孙贵族婚事,按理应盛装嫁娶,车马齐备,迎亲的却只有抬轿八人,新郎官更不见踪影。
轿帘上绣着玄色的云纹,门沿边上坠着一串银制的铃铛,在风中作响。
另一边侯府上下也并没有什么送亲的准备,静悄悄地送了新娘子上轿。
轿夫脚上功夫不浅,身轻如燕,绕着礼部定的路线,转眼便过了数条街。
街道两旁的百姓看见这一奇怪的队伍,也是慑住不敢高声。只在轿子走后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远远缀在后头。
其间一位青衫姑娘,戴着纱笠,腰配软剑,也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
日落未落,花轿便到王府。
王府前也无喜事征兆,只草草挂了两只红灯笼,一阵风过,歪七扭八地摇着。
蓦地风停,却不知打哪儿冒出一众仪驾。
敲敲打打,吹拉弹唱起来,一溜送嫁的队伍也从街头走来:
两匹西戎乌骓在前,后面跟着一溜抬箱托盘的锦衣小厮,从旁又有侍女小童执烛引路,从这头望过去,长长的一条,绵绵延延的灯火连成线,似乎没有绝尽处。
鞭炮声四面八方响彻,连绵不绝,数十里红绸忽地铺将开,半个坊街都笼在喜色之中。
队伍后本就远远缀着看热闹的路人,又有闲人闻讯赶来,聚在街边取闹。
几个安乐侯府的管事托着金盘,指挥着小厮撒起了银锞子,又是一片欢呼声此起彼伏。
八个黑衣轿夫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幸而王府门将将打开,立马有路人指认出大管事袁方那张憨实白胖的脸。
这袁管事看见门口的热闹场面,实是一怔,眼皮跳得厉害。偏头就向身后的小厮吩咐了两句。
不多时,便从府里出来许多人。提着鞭炮、响竹之类在府前燃,也挂上红绸喜带,洒起金银喜果,和着一片噼里啪啦、炮雾火烟。
“啧啧,不愧是富甲天下的商侯,看这嫁妆到现在还没送完!”“瞧瞧我捡的这银锞子。”
“琰王府也不差吧,琰王没出事前,好赖也是京城贵女的梦中佳偶咧!”
“我瞧着不像,看这琰府的打扮,不像迎亲,倒像送丧!”
“恁谁被赐了个男人,总不好受吧?”
“那商侯小公子倒也不一定愿嫁呢!”
“怎的娶新娘子,却不见新郎官儿?真成了活死人不成?”
“积点儿口德吧您!我可听说了,若不是琰王顶着,这西戎早打进宫来!”
“可不是么,这世道,唉…”
“听说是当今圣上下的旨,弄成两家怨偶,作孽啊!”
“这琰王不醒,不也是上面那位…”
“嘘,慎言!”
眼见暮色四合,吉时将至,新郎官还是没出来,一顶红轿就孤零零地停着,与门口两只石狮子眼对眼儿。
行人远避,轿夫在王府门开时便不见了踪影,只剩三月的风吹拂轿上红锻,银铃清脆作响。
“爷爷,爷爷!新娘子怎么还不出来?”人群里传来男童稚嫩的问话,打破了一时的寂静。
“许是长得不好见人吧,以前便从未听到过商候家有甚么公子。”这是不安好心看笑话的。
“要说男子出嫁,也没个先例呀!况且是王侯子弟。”
“我看是气死了,嫁个活死人,王府也不见得当个主人看……”
“要我,嫁男人,一定早逃了!”这是幸灾乐祸,纸上谈兵的。
“那花轿里说不定真没人呢!”
袁方有些急了,顾不得刚才与安乐侯府的送嫁之争,上赶着迎了几步。
也不免有些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万一真逃了呢?”
他想着,心下愈慌,小跑到轿边轻敲了两下窗柩:“商公子可在么?”
听着里面回敲一声。反手擦了额上冷汗,松了半截气。
宫里来的礼官拂尘示意,高声唱喏:“吉时已到——”
袁方忍不住抹汗,不敢再弄什么妖蛾子,弯下腰讨好,“公子,王爷身体不便,老奴背您进去吧。”
里面却没回应。
人群中传来阵阵嗤笑低语。
“这老奴才,是想着代主消受美人恩么?”
袁方发汗连连,心里早把府里那几个不靠谱的小子们骂了个遍。
他们的馊主意,却叫我这把老骨头来受罪。面上却更显恭敬,腰也折得更弯。
“公子快些进府,别误了吉时。”心下一急,竟带上些威胁来,“只怕耽误了圣旨,安乐侯也不能独善其身呐。”
却不想这话竟被人群里几个好事的江湖人听传了去。往后流言愈发不堪,此事按下不表。
那素衣姑娘混在人群里,也笑着摇了摇头,动作间露出半边清秀的脸,赫然是漱风阁的文娘子。
袁方再不能想起别的话,急到要在这轿子前跪下了,脑门儿上沁着豆大的汗珠。
这才终于听得里面传出声儿,如碎珠落玉:“不必如此辛苦老人家,男子间婚娶既是古往今来头一遭,也不必从这些女嫁男的繁文缛节。”
袁方终于缓过神儿,费劲地挺起腰。
只听那冷如清泉的声音仍在说话,“琰王是我邺国守护神,是邺国军伍的信仰,也是圣上钦定的安乐侯府姻亲。
……我父向来崇尚琰王高风,在下亦然,得此圣旨,得……”那声音停顿半秒,以乎有些难于启齿,仍是朗声说下去:
“得嫁琰王,是在下之幸,亦是安乐侯府之幸。”
礼官又在用眼神催促,袁方不安道:“那公子…”
“既是王爷有所不便,在下便自出。”
一只青白修长的手已掀开轿帘,骨节分明,另一只手紧攥着盘银绣的红绸盖头,流苏垂葳。
众人皆忍不住伸颈抬眼,便眼睁睁盯着轿子里走出一位年轻人。
一身大红的喜服,衬得肤色白皙,体形修长,昏黄灯火间更是显得骨秀神韵,就是似乎过于羸弱了些,倒蛮符合传闻中流落在外的小可怜。
那女子出嫁的盖头已被这“新娘”取下,乌发上并无饰品,只一条红缎束着,甚至并未戴冠。
人群注视下,那年轻人似是有些赧然。既而璨然一笑,眼边一滴泪痣明艳生动,眉宇漾开,如皎皎秋月。
迎门的人已看得痴了,竟忘了手上动作。
这公子也不恼,撇开那些火盆爆竹之类,径直走向门内,步履轻快,肉眼可见的,愈走愈疾。
他半只脚迈进府中,又偏头看了眼府外的天光,嘴唇微动,无人听见。
哥哥,我来带你走了……
“哎呀呀!这,商侯爷的公子,竟是这样一个天仙儿般的人物!”
好一会儿,人群才有了反应。也不知是谁喃喃感叹,引起一片共鸣。
倒也不乏拈酸的,“可惜这样一位风流贵子,从此也只好同姑娘般在家枯朽了……”
“唉——造化弄人呵……”
“倒也说不准,那小公子不是说仰慕琰王么?”
“大户人家说话,不是向来如此,我看只是维护场上面子……”
袁方率着王府众人清理残局,流水般的嫁妆抬进了府门,又叫人好一番感慨。
早定好府中不买宴请客,起先迎亲时对面也没甚征兆,还以为各自心照不宣,低调了事。
谁想的到临门闹这么一出?!
袁方掏袖擦汗,吩咐驱散人群。
这一帮看热闹的也乖觉,自是该散就散。
一个熟悉的的童声混在离开的人群里,“爷爷,新娘子真好看!”
穿着破布衫的老头牵着孙儿的手缓缓走着,“来日方长,总要慢慢才知道好赖。”
最后一个仆人闭了大门,隔开门里门外。
月上梢头,不知哪儿归家或是迷路的一只灰毛喜鹊,啾啾叫起来,树下一地月光清冽。
府前两只灯笼昏红,鞭炮红屑还散着余热,血一样的炽热滚烫。
晚间的风吹起来,一地兀自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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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改成“昏礼”,虽然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变化,因为他们不拜堂,呜呜呜呜
以后会补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