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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遇到毕然的时候他依然穿着黑白色的线衣,那时正是初初的秋。他看着我笑起来的样子与那个高中的男生没有任何区别。他说苏允,想不到你也在这里。
想不到我也在这里。
在毕然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牵起我的手后,他曾在我的耳边轻声说,你知道么,其实那个时候我有在骗你。高考的时候我就打听过了,你会报N大。
我偏过头来,那你是为了我吗?
毕然轻轻的笑,不完全是,可同样也是。
那么毕然,我突然正经的说,你真应该去见见凡妮,她与你一样愿意陪我,即使她知道N大对于我们是多么的危险。
其实毕然见过凡妮,大多都是惊鸿一瞥。凡妮与我没能如愿以偿的分在同一个系,就连宿舍也一并分去了校园的另一端,每日只好依靠手机短信保持联系。我们并没有约定什么时候见面,大概真的是因为太熟了,即使在天涯海角也觉得彼此就在身边。
很偶尔的时候,我们会在校园里遇见,多半是傍晚的时候,两个人一并四处游荡总有一两次的机会能遇见彼此。那时候她会朝我轻淡的笑,走在我身边陪我讲些无关轻重的小事,或者怀念从前。
凡妮凡妮你有人要了么。偶尔会这么半真半假的问。
连你都有我怎么可能没有?!她语气夸张,末了却敛起张狂的神色,她拉住我的手,轻轻的问小允我们会不会彼此怨恨。
可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目光随后转了开去,空落在远处的梧桐树上。一直到我拥着她轻声安慰这一切都是庸人自扰,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残酷青春,而我们都可以一帆风顺的长大。那时她才会微笑起来说是啊是啊,我们都已长大。然而她的手心依然冰凉。我知道凡妮在冬天体温总是很低,而梧桐树繁盛的叶子一直在落,这城市的秋永远短的让人心惊。
我记不得那时的凡妮脸上盛开的是什么样的表情,而在凡妮离开之后,她沉寂的脸突然充满了我的梦境,然而都是那些破碎的神色,像是一面湖上的倒影打碎了的样子。
我才开始发现,我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凡妮的脸。她会有怎么样的眉目,大多数时候,凡妮都只是我生命中一个记号,我记得的全是她与我在一起时的片段,然而并没有她,没有单独的她。
我已习惯了她就像是我的影子,即使她离开很久后,我都经常会下意识的回头,我总觉得,她依然在我的身后。
凡妮在我即将升上大二那一年死了,是自杀。我与毕然的感情安然走过了一年,学业依然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是在一个心浮气躁的夏天,空气里都充满了轻浮的气味。
都是些轻飘的,抓不住的东西。
凡妮是开煤气自杀的,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感到死亡就像水一样渗透进自己的肌肤,一点一点终于灭顶。那是她迷恋的方法。她有时候是个极端的唯美主义者,而她又是固执的脆弱的,以至于她只能走到这一步。
那一夜她打电话给我,她的声音在电话里不知为何显得格外空荡,我听见她幽灵一样的声音,带着没有把握的温度。
小允。
嗯。
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
我在电话这头用另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然后努力支撑起嶙峋的微笑。什么呢?
小允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凡妮,我不要听三流言情小说的情节。
可是那是真的。小允,我真的喜欢毕然。
我开始沉默不语,一直到她带着哭腔的喊起来,小允小允,就像小时候玩捉迷藏时,她找不到也会这样喊我,那时往往是夜幕将近,所有孩子都回去了的时候,她的声音才会缥缈而不安定。
凡妮,我应不应该问为什么。
我没有给你准备答案小允,你知道从小,我们总是喜欢一样的东西。
凡妮你知道么?你说的话,多像偶像剧里的台词。我轻轻说,可是毕然毕竟不是夜市上的蝴蝶发夹,我们可以一人买一个回家。
我知道。所以我已经打算放弃了。
可是?
可是。
我听到她确定了我的转折词,不知应不应该自顾自的笑起来,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是要有那么多的可是,仿佛没有跌宕就写不到结局,可是。
小允,我有孩子了。毕然的。
我的手脚在一瞬间冰凉起来。凡妮,凡妮,我轻唤,你是不是要我成全你们?
而她长长的沉默,呼吸的声音在电话上停留,仿佛可以感觉到从她那传来濡湿的温度,就像她从前在我耳边说话一样。
对不起。她的结语。
太老套了。我居然还是可以轻轻的笑起来。凡妮,我当然可以成全你们,可是我不能原谅我自始至终从未知情。
小允,不要怪他,你可以当他是被我诱惑的,可以当他只是被我无辜的拐进了我的生命,可这一切与他无关。我以为我只是寂寞。
凡妮。我不会怪他,也不会怪你,我从未想过要与你演这么老套的戏码,也不想演下去,我会离开。
我像是许下承诺一样轻轻挂下电话,然后眼泪落了一夜,好像已经完全背离了我的初衷。
我说我会离开,我答应凡妮我要离开。可是最终走的人,是凡妮。
第二天清早的时候,警察打电话到我们家来,凡妮在自己家里自杀,邻居闻到煤气味来报案,我是与她最后通电话的人之一。
之一,警察说。那一夜她拨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是我的,最后一个,是毕然。
我去的时候凡妮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了,我和毕然坐在凡妮家柔软的沙发上,我记得从前无数个夏天,我就在这张沙发上,拿着零食,一边看电视一边消磨无数个漫长的下午,然而现在我还在这里,接受着我本以为一辈子都把会与之打交道的警察的调查。
她与你们说了些什么?
这很重要么?我盯着中年的男警察问。
苏允别这样。毕然皱起眉头轻轻的拥住我。你难过就哭一场,别这样发脾气。
我为什么要哭,还有,凡妮已经死了,警察还来做什么?!我挣开他的怀抱,挑衅的望着那位警察。
你!他愤然。毕然起身将他拉到一旁,我听见他轻声的解释。她是我的女朋友,她太伤心了举住才不太正常,您不要与她计较。
男警察颦住了眉头。你女朋友也不知道管管?死者跟你们什么关系?
她是我女朋友从小的好朋友,很好的那种。
那她给你们打电话都说什么了?有没有自杀的倾向?
我敏锐的抬起头,想从毕然的表情里找到些什么。他的脸色并不大好,依然是习惯性的垂着眼,藏住了所有表情。
她,她并没有说什么,跟我谈了一点苏允的事情。说的都是小事,后来我问她为什么这个时候打过来,她没说什么就挂了。
你就没觉得有奇怪?男警察探询的盯着毕然,又瞟了瞟我,我收回目光轻轻的低下头。
我与她并不太熟,只有一次我们三人一起去过游乐场,除此而外很少见到她。毕然答的天衣无缝。
游乐场。我的指甲嵌入肉里。那个时候的我们三人,也许早已经各怀心事不安宁了。
去游乐场说不出是谁的主意,然而我和凡妮都很容易为这种充满了小女生情调的东西吸引,我告诉毕然的时候他轻轻的笑了起来,他说你倒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些。
感到他的娇纵,我越发任性起来,直到他终于再也没有异议。
我记得那一天凡妮穿的是白色的碎花裙子,手腕上带着一条细细的手链,身上散发着很淡的香气。那是她在西藏买到的香水,印度走私来的,带着一种暧昧不清的神圣与诱惑。
凡妮与我是从小玩闹惯了的,因此一进游乐场的疯玩起来,毕然大多时候被我们丢在身后拿东西,他轻轻的笑着,宠溺的望着我们像望着两个没长大的孩子。
我一直相信那时的毕然看着的人是我,而如今,我反而不那么确定起来。
那时候的一切安好,我与凡妮都是那么完好无损的样子,我们去坐摩天轮的时候,毕然刚好为我们去排餐店的队。于是只有我们两人登上了那个游乐场多半用于号召游客的巨大设备,它一直都是那么高,从小到大似乎不曾改变。
登上摩天轮的时候是傍晚了,这城市恰是华灯初上的时分。在那个小小的车厢里,凡妮身上的香气突然变得异常浓郁起来,她调皮的在里面跳来跳去,直到看到我因为晃动而紧张起来才住手。
那里的一切都有着摇摇欲坠的安逸,繁华像轻歌曼舞从我们眼前掠过。在最高处,凡妮突然望着我,她说到顶了。
可是摩天轮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的。
是啊。她叹息了起来。小允,为什么我们总在背离我们的顶峰。
我开玩笑的笑起来。也许,适合你的结局,是从这里跳下去。
她亦笑了。小允你真是聪明,如果我真的有勇气从这里跳下去就好了,拉着你一起跳下去。没有一丝腐坏与衰老。
后来我曾在一篇80后的小说里看到这样的情节,那个女主角最后逃开了,去了另一个国家,逃开了她已然不堪的青春。
可是凡妮,我一直以为你的世界是安好的,虽然我们都在一直背离我们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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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居然写的很顺利!莫非我的RP之好终于感动天地了么~~~~故事大概已经写到一半不到的地方~~~如此说来写完不是要一万字了么?!哎……真是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