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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灵王殿
蝉鸣阵阵,日头依旧毒辣。晚余披着潮湿的头发,换上一身嫩绿色的碎花连衣裙,在泳池门口的小卖铺买了一根西瓜味的棒冰,一边嗦着一边走向公交站。
等红灯的时候,她突然注意到街口一侧有个小破庙。
庙门口柱子上的对联已经泛白,门前人来车往,却没人留意这栋突兀而颓败的建筑。
“警览古今,情极时大梦初醒,
幻浮天地,路绝处生面别开。”
真是有趣的对子,晚余想。查看了眼时间,六路公交应该还有十五分钟才到,不如在这里随便逛逛。
走进小院,虽是盛夏,院中却积着干卷的落叶。锦葵三三两两、高高低低,冒在四处;几丛凌霄花,攀了半墙。
院落中央有个小屋,门半掩着,像是金鱼唇,随风张合。晚余走上前,咳了两声,嗓子里还残留着甜腻的西瓜味,她对着门缝,轻声问道:
“请问有人吗?”
原本清寂的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哔哩啪啦的动静,黑黢黢的门缝里探出一位大爷光亮的脑壳。只见他身材矮小,带着一副远光镜,放大了其灼灼明亮的眸子。
“姑娘你找谁啊?”
晚余赶紧作了个揖,毕恭毕敬地问:
“敢问方丈,此处是否可以拜佛求签呀?”
大爷扑哧一笑,说,
“姑娘,我们这里虽收受香火,但却不是寺庙,我虽脱发光头,但却不是和尚,哈哈哈。”
晚余赶忙仔细打量这老者的衣着,条纹POLO 牛仔裤,确实不是和尚的打扮。
“大叔,不好意思啊,那敢问这难道是道观还是——?”晚余这方面知道的也不多,只好随便蒙一下。
大爷微笑着摇摇头说,“神呀,人呀的,有时候很难说的明白的,我们这里供奉的并不是寻常见到的佛祖罗汉或是道长将军哦,”他忽压低嗓音,故作神秘地说,“这可是全国唯一一座的龙灵王殿呦!你刚刚说想求个签?即使有缘人,我这儿或许能帮你找找答案,进来试一试吧。”
晚余心中觉得这个大爷颇有些神棍气场,带着几分看热闹的好奇心,便随老者进去了。
屋里氤氲着沉木的气息,昏暗阴凉,晚余的眼睛着实需要适应一下这明暗对比。
意外的是,殿中竟没有一只张牙舞爪抑或盘桓庄严的龙。独独迎面正头供奉着一位尊者,白衣如雪,金纹相缀,黑发如瀑,因其昂首向上,令人看不清五官,颇有飞天侠客之感。
晚余抱着尊敬一切神灵的想法,双手合十,微微参拜,便紧随着大爷去到了一侧的偏房。
偏房里有巨幅壁画,画面是蓝绿基底,金红勾色,起伏错综的线条,像焰火,像麦浪,像波涛碰牌的海水,像云雾缭绕的雨林,像闪烁深邃的星云。不同服饰妆发的小人错落点缀其中,壁画上的山水人物似乎在运动,定睛却又定格。
晚余一时有些出神,大爷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匣子,略微正经的问道:
“你知道别处占卜与求签的原理是什么吗?”
“我觉得占卜和买彩票本质上很像,都是求个概率。占卜的呈现要足够多样,过程又要有个人参与度,这样结果才能开放,让人们看到自己心里想看到的罢。”晚余也不知怎的,一股脑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说完才开始担心得罪了大爷的信仰。
岂料大爷满意的点点头,“小姑娘不错,还好是通透的。我有个朋友老胡,腿脚不好天天坐家里阳台上晒太阳,有次晒中暑了,床上躺了几天,突然发现自己家阳台可以看到双纬山了,逢人就吹牛自己太阳神附体,拥有了千里眼。我们都不好意思说,他躺着的那几天唐家的烂尾楼总算拆掉了。一叶障目的人,即使是冬天叶子落光了,也是看不到远方的。”
大爷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匣子。里面有四样物件,一罐淡黄色的干花苞,一盏墨黑色的石碗,一壶清蓝色的液体,以及一个绣着几何图形的小锦囊。
他用镊子捻起一朵小花放入石碗,将壶中的液体倒入齐平碗沿,干花上下跃动,被激出浓郁的香气,在碗底膨胀生长盛放出绿蕊。大爷接着递给晚余一个银色的小勺子,她从锦囊中盛出一勺金色的粉末,不知怎的,晚余仿佛感到这软塌塌的细末拥有生命似的,微弱却兴奋的跳动。
“姑娘心中想着要求问之事,将粉末撒入碗里吧。”老者自觉地背过身去,留足了时间给晚余。
晚余眼下最想知道的,是孩子们被带去了哪里。她定了定神,屏住呼吸将粉末匀匀挥洒。
金色粉末像是一群被放生的小蚂蚁,在蓝色的液体上有序而活泼地聚散变幻,黑石碗也泛起了红色的亮纹,一闪一暗,宛若跳动的血管。晚余惊呆了,心中升起一丝恐惧,但又难以移开目光。
粉末们像是笑盈盈地聚成一牙西瓜,呼啦散开;又拨出三个并联的圆洞,露出蓝色的液体,让晚余不禁想起猎户座的腰带;紧接着,他们凑出了一个黄土豆,随即散成三堆,连成个等边三角形,而后突然光芒四射,沉没不见。
大爷即使闭着眼,还是感受到了穿越眼皮的金光,心下一惊。回头盯着也在震惊中的晚余,半晌,突然开怀大笑,道:“姑娘,我这些老家伙什子都是骗人的把戏,你万万不要当真,就图一乐,哈哈哈哈哈哈。”说着,一把揽过桌子上的东西,乒乒乓乓收拾到后屋去了。
晚余心中有无数个问题,旁敲侧击,大爷却只是嘻嘻哈哈打着马虎眼。晚余看着老者突然换了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心里嘀咕难道是自己操作不当,搞坏了老人家的东西吗?
主人都要送客了,自己也再问不出来什么了,客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刚刚还万里无云的天空此时却乌云密布,晚余看了一眼手机,明明才过去了七八分钟的样子。
走到院门口,一直笑呵呵老者突然绷起脸严肃说道,“姑娘,最近还是不要出远门了。”
这句话颇似一条浸泡过冰水的布条,即便只是滴滴答答,也凉意阵阵。晚余随口应和道别着,脚步直勾勾不回头,地方处处透露着诡异,赶紧离开才是上策。
大爷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左肩头三颗杏黄色的小痣在她的发丝若隐若现,一同远去不见,他庄重的朝她离开的方向作了一个大揖,嘴里碎碎念着了句:
“天表近,醉眼难勘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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