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榭榱

　　阴平每日在后院晒药、切药，煮药，一个多月下来渐渐掌握了门道，干活愈加勤快利索，每日晨起便将药材在院子中铺陈晾放好，又到灶房盯着熬煮的膏方。王掌柜每日吃着热汤热饼，每三五日便会借着送药的机会，带着小哑巴到各个坊间转一转。阴平发现送药的地方有武馆、轿夫铺子，送的是一些跌打损伤的方子，还有一些青楼妓馆，送的多是避子方，也有不少催情香料，药丸，有堕子方。这日在延康坊的歌舞伎坊里，王掌柜跟着鸨母到账房结算一月的账单，留阴平一人在院子里候着。此时，日光正盛，院子里却又不少盛装打扮的舞娘正在伸胳膊扭腰，几名乐伎伶人调试着手中的乐器。阴平听着他们的交谈，知道他们是在为平康坊的中秋花会做准备。据说那日有不少达官贵人到场，是她们一展才艺的大好机会。阴平看着眼前的舞衣蹁跹，钗环交错，乐声泠泠如清泉击石，还有的歌姬们的嬉笑声，好不热闹。这一刻，仿佛才真正见识了长安的繁华。
　　从歌舞坊出来，王掌柜带着阴平在附近的茶铺吃一顿羊肉泡馍，王槐喝了几杯菊花酿，然后到西市采买些物品，在宵禁前带着小哑巴赶回了永安坊的药铺。
　　夜间，小哑巴躺在床板上，想着百日见到的繁华，又想到自己一路跋涉行路的艰辛，不由得有些感慨，睁着眼睛盯着屋顶，迟迟不能入睡。不知过了多久，觉得眼皮渐渐沉重，终于睡去了。不知过了多久，似有风声推动着窗扇，渐渐地窗扇越开越大，又过了许久，一个身影突然跳了进来，几步走到窗前，不等反应便抽出匕首往阴平的脖颈处刺去。阴平一无所觉，仍酣睡不醒，匕首在距离脖颈皮肤一寸处堪堪停住，那身影收回匕首马上从原路跳出窗外不见踪迹。窗扇仍打开着，阴平在床上仍是一动未动，连呼吸节奏都未改变，又过了一刻钟，窗扇似被打开的力量推动着又缓缓合上了。
　　第二日晨起，小哑巴在院中趁着阳光晴好搬出被褥晒晒，只见王槐一瘸一拐走了过来，小哑巴露出吃惊的神色，王掌柜临近了笑了笑道：“可能是昨日多饮了些酒，今日晨起脚痛又犯了，真是不中用了，只是今日还有几家武馆的药方要送，你可认得路？”阴平跟着掌柜走过几次，便点点头。王槐说道：“那就交给你了。”阴平合手一作揖答应了下来。王掌柜带着阴平到库房，指着几捆打包好的药材告诉阴平分别送往哪家医馆，阴平一一记下。

　　王槐的脚痛连着几天也未见好转，这几日送药的活计都落到了阴平身上。每日送完药后，阴平在街上采买些胡饼吃食带回去。阴平帮着掌柜送药的第三日，送完最后一家歌舞伎馆，因觉着有些内急，脚步快了些，想着药铺还有些胡饼够明日的口粮，今日也不用再采买，便直接折回药铺。小哑巴从街角转弯出来，看见药铺正门掌柜正一瘸一拐地朝着一人不住弯腰行礼，看着那人打扮似乎是轿馆的轿夫头子，那人又对着王掌柜说了几句，阴平有心再听，奈何内急催得紧，只得先拐弯从侧门进入后院解决一番。
　　又过了几日，王槐的脚已渐渐能下地走几步，跑腿还是不慎利索，送药还是阴平的差事。这日从轿馆出来，拐入旁边一条窄巷子，往日行人无几的巷子今日更是不见一人，阴平加快脚步往下一个铺子敢去，突然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头一看，两名轿夫打扮的大汉朝阴平赶了过来，其中一个开口道“你就是王记药铺送药的那个哑巴。”看着阴平一脸惶恐维诺，另一个开口道“你是个哑巴，连送药也不会吗？”见阴平露出些疑惑的神色，前面开口的轿夫绕着阴平走了一圈，打量着瘦弱的身板道“上次你送错了药，害的我们兄弟二人误服了那妓馆妓子的红花汤，你说你要如何赔偿我们？”阴平听此更加惶恐，连连打着手势解释着。两人见哑巴如此行径，更加嚣张，说道“告诉你老子兄弟二人全屏体力生活，如今吃了你送错的药，身体不知要受何损伤，往后如诺有何不妥，你可是要负责任的。”两人见阴平仍是不停地打着手势，解释着什么，无非是辩解推脱，两人再不耐烦“少啰嗦，先把你身上有钱的东西赔给我两兄弟喝酒压压惊。”说着便伸手夺向阴平手上的药包，阴平忙往后一撤，两厢用力，几个药包拉扯开来，里面的药材散落一地。阴平忙将身上剩下的药包向两人脸上掷去，转身向巷子口飞奔而去。两个轿夫被药包一个正中鼻梁，一个正中额间，待反应过来，忙向阴平追去。
　　阴平跑出巷口，想着人多的街道奔去，听见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多，呼喝自己站住的声音越来越近，惶恐着那两个轿夫不知又从哪里叫来帮手，越发慌不择路。不知跑了多远，眼前是是永安渠，阴平不由缓下脚步，没一会身后的呼喝声愈近，脚步声从三面而来。前方只有湍急的水流。有人厉声呵斥“站住”，这一声呼喝格外有气势，只听噗通一声，小哑巴的身影在水面扑腾几下，沉没了下去。
　　两个轿夫见哑巴被自己逼着跳了水，心里大叫不妙，慌忙赶到水边查探，哪里还有哑巴声影，两人神色都有些惊惧。“快回去，快走”不知两人中谁说了一句，两人回过神忙要逃离此地。转身刚走几步，几个不良人过来将两个轿夫围住，喝道“你们两个跟我们走一趟。”

　　两个不良人压着王槐走出药铺，王掌柜跌跌撞撞地走着，口中大声喊着冤枉，“慢着”这时一人一声令下，两名不良人将王槐押到他身前。王槐两手被折在身后，肩颈也受力向下，却还是努力抬起上身，试着抬头看着眼前的官差，连声道：“官爷，小人不知犯了何事，小人一直是本分的生意人……”，吭哧一声，王槐只觉得眼前有明光一闪，一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刀刃沿着王槐的脖颈缓缓滑动着。王掌柜的侯素上下滑动了一下，险险与锋刃交错而过，脸颊上也渗出大滴的汗珠，却是再也不能言了。那衙役拿出腰封中的折纸，展开看了一眼，又细看了几眼何掌柜的面容，收回刀后，示意两名差役将人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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