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之后

　　一场情报的失误导致顾奕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曾想过很多种自己的死法，他那样的一个疯子，怎么死什么时候死都不足为奇。

　　但他一直都拼命地活着，他不在乎生死，却也用尽全力去活。

　　他以为自己是不想死的。

　　可当黄沙没过他的脚踝，一点点蚕食他的身体时，他心里却没有害怕，反而涌起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在这样一个末世里，没有谁活得比谁更容易。

　　人性和各种怪物都是致命的毒药，防不胜防。

　　他见不到黎明的曙光，便只能在黑暗里瑀瑀独行。

　　然后他见到一朵玫瑰。

　　一朵被拦腰折断，随着风沙流浪的玫瑰花。

　　那是死气沉沉的废土里唯一的一抹红。

　　比鲜血还要糜烂艳丽，明亮到刺目。

　　它是怎么长大的呢？

　　顾奕将它握在手里，感受着生命的流逝。

　　玫瑰的尖刺早已被风沙磨平，他握住玫瑰就像是握住了自己的过往。

　　他那一生啊，了然无趣，可笑至极。

　　他会死吗？会吧！信号中断，没有人会来救他了。

　　太阳高悬于天空，明亮的阳光下是死气沉沉的大地，而他会死在烈日的骄阳下，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顾奕紧紧握着那只玫瑰，想着这也算有个陪葬品了。

　　他的视线在渐渐变暗，意识也逐渐陷入昏沉，恍惚间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问他∶“你还活着吗？”

　　顾奕，你还活着吗？

　　你还……想活着吗？

　　久远的记忆里，也有人那么在问他。

　　…………

　　叶黎昕做完一切准备返回房间时就见到了靠坐在地上的顾奕。

　　他疑惑道∶“你怎么了？”

　　顾奕一支手撑着下巴，故作高深∶“思考人生。”

　　“哦。”

　　叶黎昕对别人的人生并不感兴趣，得到答案的他绕过顾奕就准备回房休息。

　　“前面的小朋友。”顾奕一把叫住了他。

　　叶黎昕回头问∶“你在叫我吗？”

　　顾奕摊着手耸肩∶“也可能我在叫鬼。你们这里死了多少人？那晚上会有鬼吗？”

　　叶黎昕没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顾奕接着说∶“你叫什么名字啊小朋友？”

　　叶黎昕认真回道∶“叶黎昕。”

　　“叶黎昕……，很好的寓意。”顾奕背着手向房间走去，待走到房门口，他突然回过头，“我叫顾奕，博奕的奕。”

　　(其实打字只能打出博弈，这才是正确的。)

　　他说着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朝叶黎昕一笑∶“晚安。”

　　看起来像是专门为了等叶黎昕说的这一句晚安。

　　叶黎昕愣了一会，眨眨眼道∶“晚安。”

　　他其实不太喜欢这个词，在他的记忆里，晚安这个词只有在他很累很累，疼痛蔓延全身直至难以忍受的时候的时候他的老师才会对他说。

　　每当那个时候他的老师都会对他说∶睡吧孩子，睡着了就不难受了，晚安我的好孩子。

　　可那个时候，他怎么可能晚安呢？

　　他熬过了无数个那样的漫漫长夜，睁着眼等待黎明的到来。

　　如今他莫名其妙地等到了另一个人对他说晚安。

　　在他无病无灾的时候，不是对疼痛的安慰，而是单纯的一句晚安，是祝你做个好梦的祝福。

　　第二天叶黎昕醒的时候天还将亮未亮，只在遥远的东方露出那么一点晨曦的微光。

　　他洗漱好就准备出门去找吃的，因为营养剂太难吃了，他表示拒绝。

　　正在这时另一间房了传来了声响，叶黎昕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里还有一个人。

　　另一边顾奕洗漱好推开门就见到了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人，他问∶“你怎么了？看呆了？”

　　他看起来和昨晚完全不一样。

　　顾奕身上的泥沙被洗尽，破烂不堪的衣服也换成了房间里的实验服，看起来干净又禁欲。

　　如果再带上一副眼镜就是妥妥的研究高材生。

　　他的自愈能力很强，内里的伤不太清楚，至少表明的都恢复地差不多了。

　　比如说他的脸。

　　叶黎昕的目光停留在对方的脸上。

　　怎么形容呢？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一眼望过来眼神薄凉至极，可唇角却在下一刻勾起了一抹笑意。

　　肆意而张扬。

　　那是一张看起来很有侵略性的面孔。

　　如果忽视他的眼神，他笑起来就像一个阳光大男孩。

　　唇角一勾，便叫人移不开目光。

　　叶黎昕看了片刻就将目光移了开来，神色平静丝毫不受影响∶“你起来了？我准备去找吃的。”

　　顾奕眼眸一闪，语气适时带上了疑惑∶“不是有营养剂吗？”

　　叶黎昕语气不太开心∶“我不喜欢它。”

　　难得的，带了点孩子气。

　　“那你吃什么？”

　　叶黎昕回答∶“出去找啊，这里动物有很多。”

　　动物……顾奕想了一会才明白他指的是异种。

　　那是以前的动物，现在的怪物。这些他也敢去抓……顾奕舔舔上颚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里是实验室，看他对那些实验药剂的摆设和使用，大概率就是这里以前的实验人员了。

　　一个唯一活下来的，还这么厉害的研究员，他不去找同类一起生活，也不去人类庇护所。这就很值得人深思。

　　顾奕说∶“是吗？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叶黎昕看着他生龙活虎的样子，也没去想他的伤到底好了没，直接就点头同意了。

　　“好。”

　　说到底别人的身体好坏与他无关。

　　外面同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依旧是黄沙弥漫一眼望去渺无人烟。

　　炎炎烈日下只有变异的植物野蛮扭曲地生长着，吸收着沙地里为数不多的水份和养料。

　　这这种地方，植物比动物更值得人们防备。

　　叶黎昕随便走到一个地方站定了一会，然后指了个方向∶“我们去那。”

　　顾奕顺着看了过去，结果什么都没有看见，“那有猎物？”

　　叶黎昕“嗯”了一声。

　　顾奕挑眉，饶有兴致∶“你怎么知道的？”

　　叶黎昕实话实说∶“看到的。”

　　不过看到的是这里以前的画面。

　　山川河流世间万物都活在时间里，过往的时间就形成了记忆，而他可以看到。

　　至于能看到什么就取决于他自己的意愿和能力了。

　　就像之前他和顾奕接触，他就只看到了零星一点的画面。

　　顾奕轻笑，夸赞道∶“你视力真好，眼睛也很漂亮。”

　　就像深海里人鱼用眼泪孕育的宝石，晶莹剔透，让他忍不住想挖下来珍藏。

　　“不需要视力。”叶黎昕走到一株植物的身边扯了一片叶子下来，“我看到的是前不久发生的事情。”

　　他一边解释着一边把手上的叶子扳开，随着淡绿的液体流出空气里也渐渐涌现出淡淡的清香。

　　他将其抹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解释道∶“这个可以掩盖自己的气味，避免一些动物提前发现自己。”

　　“你要吗？”他将东西递过去。

　　真的是没有一点点防备。

　　别人问的他也说，不问的更是自觉解释。

　　这是单纯还是愚蠢？亦或者是自身虚伪的伪装？

　　顾奕接过叶子把玩着，像是好奇极了，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丝毫没有窥探了别人隐私的自觉∶“看到以前的事？怎么看？侧写吗？”

　　可哪有侧写怎么神奇，他唇角笑意加深，眼里兴趣盎然。

　　叶黎昕自己也解释不清含糊着轻轻嗯了一声，接着说∶“我们过去吧。”

　　看起来不想多谈。

　　顾奕也没有再问。

　　接下来两人都很沉默，叶黎昕一路上走走停停，不停地采摘植物。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叶黎昕才会说那么一两句话去解释植物的用途

　　这些形态各异的植株在他手里就像乖宝宝一样，一点攻击性都没有，这让顾奕觉得像在逛自家后花园。

　　真不知道该说叶黎昕是胆子大还是知识渊博。

　　不知过了多久异种还是一个没见到，叶黎昕却突然看向一个方向∶“有人来了。”

　　顾奕眨眨眼，看起来纯良无害∶“有吗？在哪呢？”

　　叶黎昕停下手里的动作，指了个方向∶“那边，他们要来了。”

　　那里黄沙弥漫着遮挡住了大部分视线。肉眼望过去除了黄沙还是黄沙。别说人影了，就连异种怪物都看不见。

　　顾奕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那边正对着太阳，刺目的阳光让他不由得眯上了眼。

　　他用手挡着光问∶“你确定是人？不是……猎物？”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叶黎昕靠了过去，跟没力气一样倚靠在他身上。

　　他笑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啊？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随着这话落下，不远处真就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随后越来越大，还伴随着轰隆隆的机车声。

　　叶黎昕∶“现在看到了吗？”

　　这要是还看不到就是瞎了。哦，还有聋了

　　顾奕啧了一声，轻笑道∶“看到了。”

　　此时他正弯着腰下巴搁在叶黎昕的肩膀上，他侧着头看着他，气息喷洒在对方的耳边，还有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叶黎昕的肩颈，带起一阵阵痒意。

　　从远处看，就像他把叶黎昕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难为他那么大个人，这个姿势也不嫌难受。

　　叶黎昕忍不住向另一边偏了个头，反手推了一下对方的脑袋，“有点痒，你别靠着我了。”

　　顾奕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不太情愿∶“好吧。”

　　说着他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下一刻手化为掌直径就朝叶黎昕后颈劈下来。

　　叶黎昕就跟后面长眼睛了一样反应亦是极快。

　　他扭身接住，下意识抬脚就是一下。顾奕轻笑一声也没躲，反而欺身而上硬抗着给他后颈来了一下。

　　叶黎昕闷哼一声，没倒。

　　顾奕笑容凝固在嘴边∶“……”

　　这他妈就很尴尬。

　　不远处拼命赶过来的几人∶“……”

　　这么刺激？刚过来就见着自家老大对小朋友痛下杀手！

　　南乔放下望远镜使命地摇正在开车的谢护安，∶“我没看错吧！刚刚还看见老大靠别人身上恨不得抱在一起的样子，转眼就打起来了？！”

　　南乔是一个性感的姑娘，但借用某些人的话来说就是可惜长了张嘴。

　　搁别人那叫高冷御姐范，搁她这叫精神病患者。但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顾奕手底下的人都是疯子，而顾奕是疯子们的头头。

　　人称神经病老大。

　　谢护安被他摇地眼花缭乱∶“姐！我叫你姐行吗！我在开车你别摇了啊啊啊！”

　　一旁的张惜文看着激动得不能自已的南乔，推着眼镜冷静地问∶“你看清楚了？是敌人的话等会准备战斗。”

　　南乔向他翻了个白眼∶“你这人真没意思，真是敌人的话你觉得老大会打不过？我们先观望观望再说。”

　　张惜文无所谓∶“你开心就好。”

　　如果不是敌人那就多半是老大又发疯了，反正出事了他不背锅。

　　于是南乔的目光转向了谢护安。

　　谢护安被看得一个激灵∶“你想干嘛？我跟你说……”

　　“行了行了！”南乔打断他，“你别想太多，先别开过去，我们在旁边看看就好。”

　　谢护安闭嘴照做，没错他就是这么的卑微，谁让他可可爱爱没有脑袋。

　　凡事听话就好。

　　另一边叶黎昕退开一尺外和顾奕保持一个了安全的距离。

　　他问∶“你想干什么？”

　　顾奕笑眯眯，眼睛弯起来像盛了糖。语气更是说不出的理直气壮∶“我昨天不是说了吗？我想杀了你啊小朋友。”

　　昨天他就说过，你救了我，所以我要杀了你。

　　叶黎昕皱着眉不说话。他不太理解这个人的思维，但仔细想起来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两个人对视了半响，顾奕率先放弃。

　　只听他叹口气∶“好吧我开玩笑。我就只是开个玩笑。”

　　他看着叶黎昕语气真诚∶“你能相信我吗？我脑子不太正常。”

　　他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这个动作衬着他鲜红的唇瓣，看起来色气又血腥，“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做一些事。”

　　比如发疯。

　　这个叶黎昕确实不知道，不过他觉得自己也算得上半个医生，医生是不会和病人计较的。

　　所以他也不和顾奕计较。

　　也就这么点时间他的思维就飘远了，远到想到要用什么药剂才能治疗对方脑袋了。

　　他的脑海里已经有了不下于十种方案。

　　顾奕又说∶“你能原谅我吗？”

　　他语气温和得过了头，就像含着毒药的蜜糖，引人沦陷。

　　远处的车停了下来。

　　叶黎昕轻轻“嗯”了一声，不甚在意对方的话。

　　轻而易举就又被不远处的车吸引了注意力。他想看看里面的人，他好奇人们正常的群居生活是怎么样的。

　　他从前被禁锢在实验室，后来又困于外面恶劣的环境与出行工具，一直都呆在这里不得出。

　　顾奕顺着叶黎昕的目光望了过去，见到了停在不远处的车。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你想去看看吗？”

　　叶黎昕又“嗯”了一声∶“你要去吗？还是要避开他们？”

　　“为什么要避开？”顾奕也反问着他。

　　为什么要避开？

　　叶黎昕想了想，大概是习惯吧。生活在这里的人日夜与实验为伴，他们总是不愿外人来访，而他更是不被允许和陌生人接触。

　　可人总归都是群居动物，他们还有着天生的好奇心和或多或少的反骨。

　　他想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接触不一样的人。

　　那是他一场旖旎的梦，在他少年的世界里，在无数个通往外界的窗口出现。

　　于是他救了顾奕。

　　“那我们过去吧。”叶黎昕这样说。

　　顾奕笑着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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