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茵和麦娅

　　某天早上，雨过初晴，风和日丽。朱茵推开窗户，伏在窗台边去抚摸墙壁上的苔藓，口中感叹真是新鲜。
　　麦娅在镜子前试衣服，提醒她说：“院子里葡萄架上的藤蔓和这边长到一起了，仔细别被扎到手。”
　　“扎到手才好，我一个人惬意地养伤，不用陪你去看麻烦的画展。他最好是没什么名气，我向来讨厌人多的地方”
　　麦娅收拾完毕，让出镜子给朱茵，她不肯用，麦娅没好气地说：“你真是端正秀丽，连嘴唇也不愿意抹，到那边黯然失色，在众人中格格不入，有你好受的。”
　　朱茵表示得以，并且说：“我知道你是不希望我拉低了你，让那画画的见笑，我知趣躲远点就是了。”说完她便下去车库挪车。
　　远远望见美术馆，木石结构作底部拖承和支柱，上面不规则的块状玻璃嵌在白色的网式材料中，如同是现代建筑从历史遗址上破壳生出，美术馆就这样骑在山腰上。
　　朱茵笑着问：“这是某个学院下的，还是州县筹款建的，不论怎么说，也算没有辜负它占用的好景。”
　　麦娅说是前者，她盘着腿在副驾驶上说：“中学里有个朋友现在这里修学，办展览的学长就是他介绍认识的。”眼见过了路口，她又堆着笑说：“好姐姐，这是最外围的街道了，我才学的驾照，后面的路你让我开。”
　　朱茵下车后便不再上车，走在后面说：“只差这一里路了，正好我散心，你一个人过去后先自己玩。”麦娅便踩油门驶回路上。
　　路过公交站牌，朱茵撞见一个下车的和麦娅年纪相仿的男生，见他马丁靴上沾有泥土，背了一张布满星点颜料的画板。他下车后，与朱茵平行漫步。
　　朱茵看他走的方向，问他：“你也是要去看画展？”
　　男生注意到朱茵，愣在原地，而后紧忙赶上，回答说：“老实说，我来这个城市不久，今天也只是想去山上采风，并不知道那边在办画展。但是我非常想去看看，你能领我过去吗？”
　　朱茵点头，问他名字，他说自己叫梵什，朱茵也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他走几步又立正说：“朱茵姑娘，我要坦白，我期望去看画展，是因为你十分的迷人，这让我不想在此匆匆一别。”
　　朱茵听后咧嘴笑出声：“我看出来了，从你躲闪的眼神中。我不介意，我是陪朋友来的，原本对画不感冒，我看你也是搞艺术的，待会应该能收获不小？”
　　梵什连忙解释说：“不我只是因为要靠给别人画肖像营生，之前画过想要展览的画，结果看的人是有，但是卖不出去，后来也没钱租场地办了。”
　　他展示了几幅相片给她看，都是堆放在他的画室里的油画，撇嘴说：“画的价值是需要名气来抬的，要么你踩住时代的风口浪尖，要么你靠圈子里的同僚抬举，不然有你好过的日子。”
　　朱茵说：“真是好看，如果有机会到跟前看，一定更好看。”
　　两人很快到了展馆门口。麦娅望见朱茵，一边朝她走来，一边坏笑说：“哪里捡的情人，还老实的给你撑遮阳伞。你们错过展览开始的致辞了，大伙才散开。”
　　朱茵问她的心愿还顺利否，麦娅揽住她的腰就往展馆走：“到里面有休息室，你们来之前我正和文西在里面喝咖啡。”又附在朱茵耳边说：“真是个令我好感倍增的男人。打扮时尚的小白脸，还特别亲近我，还差点让别人以为我是陪伴他创作的朋友。”
　　梵什前脚踏进门，便盯着走廊上陈列的画不放。朱茵特意让他不必跟着自己，她和麦娅坐会就来找他。推开一扇和墙壁同色的门，两人看到正半躺着掩面休息的文西，圆桌上还摆着两杯咖啡。
　　朱茵放松地躺在沙发上，自在地说：“这里真舒服，外面风吹日晒的，早知道我不下车了。”
　　文西闻声醒过来，目光落在沙发上，而后站起行了绅士礼，说：“想必你就是麦娅口中的朋友，真是天然去雕饰。可惜我这里娱乐的空间狭小，不如一起等到展馆的事情交代完成后，我一定好好招待你们二位。”
　　麦娅觉得没了话头，提议说：“她说对艺术不感兴趣，不然你带我们游览一遍展览的画，你的和你工作室里朋友的，也好让她心里服气。”
　　文西忙说：“恐怕再引人入胜的话，和今天二位伊人相比也会黯然失色。”而后穿上西服外套，一只手推开门，一只手要牵朱茵起来，朱茵白了他一眼，他敏锐地觉察到后，转而将手伸向麦娅，麦娅欣然接受。
　　出门后三人很快注意到，走道尽头的某处集聚起不少人，一个顶着啤酒肚的秃头男人正从偏门处往那边赶，怀里捧着各色的颜料。
　　朱茵说：“看起来是有人在作画，而引起的旁观，可别叫人家抢了你的风头。”三人靠近后，发现果然是梵什撑起支架，坐在高脚凳上，手和画笔在画布上游走，胳膊和白衬衫上早被洒满了颜料。
　　再细看他的画，不论是手头未完工的，还是地上摊开的四五幅，都是对墙上挂画的摹仿。而画面色彩的调和，意象的取舍，布局的调整，美感的生发，无不更加自然而强烈，却又因为临时为之，带有乱中有序的快意，麦娅愈看走得愈近，有画的一角为人挡住了，她为了看见，险些跌倒。
　　梵什注意到朱茵，顾不得擦手，就去扶住她，弄脏了她的袖子，见状又紧忙道歉。文西在后面正经地说：“这位先生，请你还是自觉帮助维护馆里的秩序，另外提醒这样的作品不能进行售卖哦。”
　　梵什说：“不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更好的欣赏你的作品，画完的画就送给在场的朋友。”
　　文西仔细端详他的画，问他从哪里学习深造过，梵什说自己的家离这里很远。文西又问他有无什么代表作，也可以搬出来让自己学习吸取技巧经验。朱茵此时插话说：“看来你认为他现场的画并无任何在你之外的地方。”
　　“不然这样，”她接着说，“现在还有一下午的光景，你们两个就在这作画，墙上挂的这些对我们来说是静的死的，不如现场创作有意思，也不枉我们观众花这入馆的功夫。”
　　麦娅发出怪异的声音，说：“我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提议，但是能看到自己倾慕的人展示才华，真是期待。”其余人大都对此感兴趣，半刻钟的功夫，工作人员已经帮忙布置好了场地。
　　文西执先，他对着空白的纸比划片刻，随着手上的线条运动，纸上飞出一只白头鹰。它在美术馆所在的山谷上盘旋，线条刚硬，画尽破空的速度，随即鹰爪捕捉到猎物，却是柔弱惊慌的野兔，它努力伸蹬双腿，溢出挣扎的无奈。
　　文西起身示意轮到了梵什。此时观众正感叹于文西功底的深厚，麦娅对朱茵说：“凭这张画，我应该能通过美术生的考试，还能拿到相当好的名次。”朱茵没有回应，抱起胳膊静静等着下一幅画。
　　梵什用画笔在画上漫无目的的画了几笔，沉思片刻，换上十分鲜明的亮色，来回调整姿势和笔触，还不时发出得意的拟声。众人细看时，却是一幅插画，绿背黑纹的青蛙惬意地躺在美术馆的门口，一只歪脖的秃鹰脚被绳索系在美术馆的楼顶，正气愤又无奈地冲着青蛙吼叫，而从画中视角，秃鹰小至能轻易塞进青蛙的口中。整幅画的笔力全在两动物拟人的神情中，而其余详略得当，滑稽且随性。
　　有人见到成品后，忍不住笑，有人则觉得这样的比较未免太不庄重了些，朱茵则称了声好。文西见对方如此态度，愤愤地坐回椅子上，开始下一幅画的创作。
　　放下画笔，黑色的底色让观者将视线锁定在画布的中央，被模糊处理的舞台上，在灯光的映射下，男女主角的神情神圣而优雅，定格的姿势张扬如同一只展翼的蝴蝶，画中人体态的匀称，服饰细节的刻画，都是夺人眼球之处。
　　朱茵坏笑说：“这可不是在画你。”麦娅尚不自知，文西却站起来，邀请麦娅跳舞。文西引导麦娅的每一个舞步，在众人的注视下完成了画上情景的演绎。他得以地让出画台，去休息室泡咖啡。
　　梵什似乎很受感动，但他赞叹的话似乎没有被文西听到。他坐下时，美术馆外面的天空已经阴沉下来。他舒了一口气，仍是接续了文西的画的势，画面镜头为演出结束后离开剧院的街道。街上行人忙碌，黑夜中陆续亮起蜡黄的灯光，路上老式汽车和马车都因为这场雨的到来而陷入焦急之中，而人物托起的冷漠慌乱的情绪又被灰蒙蒙的云中纷飞的雨丝遮蔽，灯光因而成了迷乱人的焦点的光圆。在这样的色调下，在青石路上，周围空旷没有旁人，一位撑着伞的女士正孤单地越走越远。画上只有她的背影，连身形都被灰白色的风衣遮住，但是仍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同于画上其余人的安适与平静。
　　他搁下画笔时，身后传来某位看客的声音：“我能买下它吗，我想这幅画凝结了你不小的感触，而它们已经透过画打动了我。”梵什正沉浸其中，突然被这番话叫醒，回头笑着说：“我很荣幸，不过这幅画是送给这位女士的。”他深情地看着朱茵。
　　到晚上时，梵什已告别了美术馆，做着下一次旅行的打算。麦娅很晚才回来，她被文西约了出去，深夜回来时，满身的酒气，在房间里对朱茵抱怨说：“那家伙才见面就想着灌醉我，还和朋友打配合，也不掂量自己有几分的本事。”朱茵听后不停地笑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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