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汜亭记

　　绾桃是个周全细心的主，风起云涌之下，女儿家操持一方事务本就艰难，更何况江汜亭本家外也有些往来，姊妹安稳总是最重要的。
　　而这几日，绾桃心里总不踏实，辗转反侧也没一星半点的头绪。
　　“淇奥，岫烟出行已有三月了吧，近日怎无半分音讯？”说着推开了正门侧的镂花小窗。长街上市人还不算多，都是些开业的商男贾（gǔ）女，倒也应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句。淇奥一时发怔，未应的上绾桃似问非问的忧思。
　　岫烟是最早跟着绾桃的，谁见了都须得尊称一声姐姐。美人儿心高气傲，也大方应承下了。若要论起“媚骨天成”，岫烟称第二，也就没人称得上第一了。那一举一动都如成了精的狐狸，魅惑娇俏，如另一位花女殿屎（xī）所说“勾的人直流哈喇子”！这样不可多得的佳人，脾性也不可多得。岫烟善歌，娇滴滴的音色软糯而勾魂夺魄，常应邀入各府献曲，有时岫烟不阐明身份只图一乐，毕竟普天之下的碧瓦朱薨也着实新鲜。此次游玩时日倒是出奇地长，也难怪绾桃担心了。
　　身侧一位婢女见着绾桃兴致不高，低声道；“亭主，奴这去开亭门，揽些人气。”“云栽，昨日可有人递帖来？”称作云栽的婢女柔眉顺目：“回主，宜县子民已深谙亭约，来赏前惯是会递了帖来的。昨儿三家订了楼上雅间，江风大堂也约莫要入座二十客，该是热闹的。”绾桃闻言点了点头，微蹩的柳眉舒展了些。
　　“是哪三家？又是订了哪三间雅间？”淇奥日间无表演场次，松垮地倚在贵妃椅上，有一言没一语地搭着话。
　　“忠义侯家方小公子订了硕间——仙浔苑，云家女公子订了寒酥厅，柳家公子订了金露厅……”“方、柳二门倒是略有耳闻，只是这云氏……却是知之甚少呐！扫眉才女，可有见地？”淇奥丹唇逐笑开，等着绾桃解惑。
　　“你这泼皮！”佼人媚眼含羞，“吾只听说些世家云氏的故事，旁的就是有，也无甚名气。这云氏前朝出了两位皇后，两朝丞相，三位将军，权势泼天。后在“帝下第一家”的极盛之时，云老丞相称病致仕，此后云家子弟再无人入仕，本朝也未有云姓进朝为官。”“那这女公子，莫不是其中支系？”“若真如此，此时出现又高调来锦城外宜县内露面，未免古怪。”淇奥若有所思：“只盼她并不是道旁苦李。”
　　“敬颂绾姐姐台安。”怯怯的女儿声听了叫人心安。
　　“小妹来啦。”
　　“禀绾姐姐，悦儿新制了春露茶，寻初春清晨彩玉之露，花瓣捣制为汁，沾取而成。闻今夜仙浔苑有贵客至，特送来先给姐姐们品鉴。”
　　淇奥眼疾手快，微抿了一口：“花茶去了些苦涩，有回甘之味，汤水清透，十分惬爽！”“不错，露茶气韵悠然醇厚，选的花桠也融合的恰到好处。悦儿的烹茶手艺见长呀，今夜就呈一壶至仙浔苑。”“是，绾姐姐。”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此言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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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入时分，来客纷踏而至。轮着献艺的先是淇奥，再是岫烟亲力亲为教养出的未及笄的小女娘——南舟，还有位求艺的璧人掩面奏琴。
　　台上歌舞纷呈，绾桃也没闲着，正欲叩门请方小公子安，只听云栽报了殿屎（xī）带着朴朴、闻汀归来的消息，“前几日接了吟夏、停韵的传信，也说这几日光景即可归亭。云栽你先照看着，方小公子来我是必得亲自接待的。”
　　“是，亭主，奴这就去安排。”
　　“进。”温厚的声音传来，让绾桃定了定心。“方小公子此颂曼福。”
　　“不必多礼。”绾桃闻言抬头，这一眼就心生赞叹，果真是如传言一般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
　　“想必仙子就是江汜亭亭主绾桃姑娘吧，贵甲子？”方寻棯（shěn）姿容既好，神情亦佳。“公子初见即问小女子年岁，不大讨喜呀。”绾桃莞尔一笑，说了句俏皮话。
　　“是不才唐突了，绾姑娘见谅。”方寻棯也捧场似的致歉，遣词排句不像是武将之子，更像个书香门第的书生。“无妨。”
　　“台上这位可是亭内花魁？”“公子好眼力。”绾桃向正盛开的鸢尾花投去赞许的眼神。“美则美矣，只是……”方寻棯语气平和，不似是故意贬难。
　　“只是如何？公子但言无碍。”
　　“只是不知‘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呀。”绾桃落落开口：“公子提醒的是，只是近来亭中女儿出游了一大半，今日又来了您这样的贵客，只好再辛苦着淇奥了。下次公子再来，定有其他……”
　　正说着话，却听得一声呵斥：“大胆贱婢！见了本官还不速速停下来服侍！”随即门外云栽也出声吱应。
　　“方公子，这盏春露茶是本亭的新茶样，第一壶——也是今日出售的唯一一壶，献给您一品，望您不计较小女子招待不周。”语罢，又听得茶具碎裂和惊呼。
　　方寻棯幽幽地看了楼下一眼，对眼前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子有些忧虑：“嗯，若绾姑娘应付不来，吾可……”“牵涉众多，望方公子独善其身的好。小女子告辞。”
　　“陈年，楼下是谁在闹？”绾桃退出苑门后，方寻棯询问身侧的奴仆。“公子，是新上任不久的京差，说是来替陛下巡抚民心民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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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天大的笑话”绾桃听完云栽的介绍，不由得冷笑一声，“去把舒窈叫到前厅来，再吩咐人给休沐的晚归报个信。”
　　殿屎——水仙
　　岫烟——木槿
　　吟夏——芙蓉
　　闻汀——丁香
　　朴朴——樱花
　　停韵——白茶
　　晚归——绣球
　　南舟——夕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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