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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时
天刚蒙蒙亮,覃梦溪已经在果园忙碌了,她是在给橙子树施肥。
天气预报今天有小雨,她得赶在下雨前把肥料放下去。
“等下雨了,肥料会跟着雨水往渗,你们就会吸收到营养啦,今年一定要结很多果哦,你们可是我和奶奶的希望口粮啊!”
她对着橙子树喃喃细语,用锄头在树根附近锄一个浅坑,放一大把复合肥,又把那个坑填上。
临近的果园是村长覃介茂的,这时他也正在给橙子树施肥。
他们两个碰面时相□□头笑笑,便各自忙了。
虽然泥土松软,覃梦溪也费了一个多小时,才把整个果园的果树施完肥。
空气中充满肥料和泥土的浓香,她特别喜爱这种气味,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去。
她轻轻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又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仰起脸对着东方呼出气,似乎陶醉了。
这几天,有时候静下来,她都回不自觉地想起那个梦,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刘方。
那个梦和刘方,她并没有告诉她的奶奶。
当她感觉到朝霞出现时,睁开了眼睛,便觉一阵惊喜涌上心头。
刘方一身黑色的站在一颗石榴下,正向着她微笑,朝霞余光从他后面照射过去,好像给他披上一件红黄羽毛披风,看上去仿佛是刚乘彩云下凡的二郎神!
几天不见,他的脸憔悴了许多,那深邃忧郁的目光却不变,依然令人心动迷惑。
覃梦溪脸高兴地结结巴巴:“你,你怎么来,来这里!”
“不欢迎吗?”刘方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刚才,你的样子真美!”
美么?覃梦溪低下头看着自己扁上的裤脚,左边低右边高,还粘着一些黄泥,晨露湿重,脚上穿的解放布鞋已经全然和黄泥亲密融合了!
她尴尬的点头,低声:“当然欢迎啊!”
刘方定定望着她不说话 ,眼里闪着复杂的光芒。
覃梦溪打破沉默说:“你……来这有事吗?”
刘方终于低下头,声音低沉:“我女朋友两年前死了……我等会儿就离开百朋了!”
没头没尾的话?覃梦溪郁闷了,嘴里低估:“这好像与我没有关系吧。”
刘方抬起头,强装笑脸平静的提高声音:“我来这是向你道别的,她是在柳州死的,我永远不会离开柳州市的!”
说着他走到她跟前,深深看住她的双眼,轻声说:“梦溪,梦中的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你的名字起得真好,我,我喜欢你,让我抱抱你,好吗!”
城里的人那么直接吗?这不是滥情的人吗?女朋友刚死呢?太虚伪了吧?
覃梦溪看着眼前的男子,注意到他眼中流露出阵阵期待的爱意,心却在慢慢变冷,不觉有些惊慌的往后退,提高声音:“不,你走吧!”
“梦溪,你朋友吗?需要我帮忙吗?”果园那边传来覃介茂的大声问话。
“是,是……我同学!”覃梦溪竟然撒谎了,感觉过不住他,又马上回话,“介茂伯,你忙你的吧!”
“好!有事说一声,女孩子,小心别吃亏啊!”覃介茂顿了顿,又强调一句,“我以前参加过越战的!”
“你放心吧,我不会被别人欺负的!”覃梦溪显得非常自信。
刘方深深地注视着她说:“梦溪,你长得很像我女朋友,真的!我离开这之前,我就是想抱抱你!”
覃梦溪听到他那样说,心里顿时又失望又愤慨,冷声说:“原来如此!你赶紧走,免得我不会客气的!”
说着,她随即从裤袋里摸出几张牌。
刘方见识过她的“飞牌功”,一张飞牌,就可能让他永远成为瞎子!
他立刻往后急退几大步,幽幽地说:“好不容易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心爱的人,不能长相斯守,还不能给自己留下一点激情的美好回忆吗?”
覃梦溪被他热情似火的目光盯得发怵了,呃呃问道:“你,你把爱看得太性化了吧!”
刘方问:“我能要你的手机号或者微信吗?我,我以后会跟你联系的。”
覃梦溪轻轻摇摇头。
刘方有些激动:“梦溪,你忍心让我带着遗憾走吗?我们以后可能没有再见的机会了,我女朋友七年前得了乳腺癌,我一直陪在她身边五年,两年前她死了,我的心也死了,直到遇上了你……你能给我安慰一下吗,就算一秒也好!让我抱抱你,亲你的眼睛一下,好吗!”
五年!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耐性去坚守?这难道就是至死不渝的真爱吗?这个男子,真的是重情重义的人吗?
他们的爱情,听起来确实令人感动,不是吗?
覃梦溪心里涌上一股莫名感动,右手里的小石头散落在地。
不管是真是假,面对自己心仪的人,他这个请求不算过分啊!
她又遇上他那不可抗拒的目光,整个人变成木偶般的站立住,只有轻轻闭上双眼。
刘方走过去,伸出双手轻轻搂住她的腰,双唇在她闭着的眼皮上快速轻轻地触点一下,然后马上松开手,往后退开,大步离去。
这就算是“伤离别”吗?可是我怎么感觉我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呢?
覃梦溪紧紧闭着眼,不敢睁开,刚才她的心,“噗通噗通”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这是第二次被他拥抱了!
那被他拥抱的感觉,紧张,害怕,想拒绝又期盼,当他的嘴唇触碰到她的眼皮时,她整个人一下子绷得紧紧的,几乎要眩晕了!
终于她不再听见他的脚步声,听到了有车子离开的引擎声,她睁开了眼睛,却看到了她的奶奶!
韦秀玉站在不远处,正笑眯眯望着她,那个笑容,带着些嘲弄呢?
“奶奶——”覃梦溪心中紧张不安起来,“你来这里干什么呢?从家里来这挺远的。”
“梦梦,我身体还硬朗着呢,这点路程算什么?当年啊,我还和你爷爷挑着柴火赶柳州市里去卖呢!”韦秀玉向她招手示意,“回去吃粥吧,干了那么多活了呀,梦梦越来越能干了!”
“奶奶……”覃梦溪试探着问:“你刚才没,没看见什么吧?”
韦秀玉似乎在想了想,若有所思:“那男孩子长得不错,只是头发太长了,如果把头发剪短了,就配得上你了!
“说什么呀?奶奶!”覃梦溪马上解释,“我根本不认识他!”
“该走的就走,该来的就来,命中注定啊,梦梦!”韦秀玉脸上闪过一丝惆怅,随即笑笑,“走吧,回去吃粥吧,等吃完粥,我送你一样东西,那东西啊,应该是时候送给你了!”
“送我东西?什么东西?”覃梦溪郁闷极了,“奶奶,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送我东西呢?”
韦秀玉不理她,自顾离开。
“天变黑了,要下雨了,橙子丰收咯!”
覃梦溪看了看天,说完也只好拿起农具,紧跟在她后面回家。
回到独门独院的家里,覃梦溪换过衣服,吃过粥,看到院子里已经飘起了细雨,不禁开心地咧嘴笑:“下雨了,奶奶,下雨了,奶奶!”
“梦梦啊,以后不要这样开嘴巴大笑了,头发也留长了啊,你是女孩子!”
韦秀玉从内房出来,右手里拿着一样用绢丝布包着的小东西,语重心长,脸上从没有过的严肃,指着椅子,“来,坐好来,奶奶给你戴上一样东西,戴上之后,你就不要随便拿下来啊。”
覃梦溪听话地在椅子上坐下,两只长腿却是分开大大的,问:“为什呢不能随便拿先来呢?”
韦秀玉轻声责一句:“把你的双腿合拢坐好!”
覃梦溪乖乖地合拢双腿,规规矩矩坐正。
韦秀玉打开那块绢丝布,里面是一条银项链,那项链的吊坠,是一个一毛钱硬币大小的圆圈,圆圈里是一棵“小小”的树!
“为什么啊?”韦秀玉把项链小心翼翼地戴到覃梦溪颈部上,“你戴上它之后啊,就是一个大家闺秀了,以后啊,在人前人后要注意自己的形象,要做一个‘窈窕淑女’,君子才好逑,你将来就会嫁的好了!”
“奶奶——我才20岁,我可是新女性,不会那么快嫁人的。”覃梦溪低头看着那吊坠,用手轻轻摸着,“这是什么呀,我想它一定有故事!”
“这是许愿树!”韦秀玉走到门口,望向门外,目光越过院子,向远方探索,微微驼着背,脸上突然间充满惆怅,久久不说话。
覃梦溪抬起头,发现了韦秀玉脸上的表情,赶紧起身走到她身边,轻声问:“奶奶,你今天怎了,您从来没有这样子过啊!”
韦秀玉并不回答,而是长叹一口气,反问她:“梦梦,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一见钟情?覃梦溪一愣,不自觉地想到了那个深邃忧郁的目光,居然脱口而出:“相信啊!”
“回答这么快啊!”韦秀玉转身,苦笑起来,“你真像我年轻时候啊,一见钟情,是两厢情愿就很幸福,如果是一厢情愿啊,那就是害人害己啊!”
覃梦溪望着一脸皱纹的韦秀玉,突然觉得奶奶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往日奶奶自信开朗,每天都精神奕奕地挺直腰,现在呢?驼背了,脸变得苍老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覃梦溪伸手轻轻抱住韦秀玉,低声说:“奶奶,你一定有故事要讲给我听。”
韦秀玉轻轻推开她:“去,梦梦,我们坐好!我讲一些事给你听吧!”
她们走回椅子边,面对面坐下。
覃梦溪正要摆开腿,韦秀玉冲她瞪瞪眼,她规规矩矩的地坐正,准备洗耳恭听奶奶的故事。
“你是我收养的!”
韦秀玉平静地看着覃梦溪,开口说的第一句,就把她震惊住。
覃梦溪呆呆看着她,半晌,才下意识说:“我是你收养的?”
“我以前对你说谎了,真的,梦梦。”
“那,我还有亲生父母吗?”
覃梦溪刚从震惊回过神,当然要急切知道她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了,这是人之常情。
十几年来,她奶奶就告诉她,她的父母双双出事故而死了,她就奶奶一个亲人!
可是现在,奶奶又告诉她,她还有生父母!
“我不知道,真的!”韦秀玉伸手把那个许愿树吊坠翻过来,“你看,这后面刻有两个字,梦溪。”
“原来我的名字是这样来的,那么我真的姓覃吗?”覃梦溪盯着那块玉坠发呆。
“我不知道,因为我的老伴姓覃,他去得早,我们唯一的儿子,也在20岁那年病死了,医院直接拉去火化了,这就是命吧!”韦秀玉长叹一声,继续说:“那天啊,也是在5月的一天,已经很晚了,我从医院回来,就在家院门门口发现了你,我想啊,我们家屋子是村口第一家,可能是你生父母将近把你放下吧,那时候你啊,可睡得真香啊,一张小脸红通通的,真讨人喜欢啊!我那时就想啊,老伴走了,唯一的儿子也走了,你来了,那就是老天爷的安排,覃家也算不缺后了,你就跟着姓覃了。”
覃梦溪下意识问:“奶奶,那包着我的襁褓布呢?”
韦秀玉想了想,面部的表情带上了深深的歉意:“梦梦,奶奶对不起你啊,奶奶藏了私心,为了断绝以后你亲人来寻亲,我,我把那块布偷偷烧了,本来这个许愿树吊坠我是想扔掉的,可是我当时不忍心,就留下来了。梦梦,你恨奶奶吗?”
恨?哪来的恨呢?想到奶奶那时都一把年纪了,一个人把她拉扯大,供她读书读到中专毕业,那十几年来的操劳,得流多少血汗啊!奶奶就是她的再生父母,就算她亲生父母来找她相认,她也不会走的,她是知恩图报的人,她要留下来照顾她奶奶!
要是真的有亲生父母来找她相认的那天,毕竟是血浓于水,她是个性格多变的人,那时候她会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她不得而知了。
覃梦溪凝视着韦秀玉,突然间百感交集了。
屋里沉默下来,屋外的雨越来越大了。
良久,韦秀玉轻轻开口:“梦梦。”
覃梦溪轻轻应声:“嗯。”
“你应该去外面走一走了。”
“不,我要看着橙子丰收。”
“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你毕业已经两年多了,现在啊,没有哪个年轻人喜欢留在农村的。”
“我觉得在家很好啊,很充实啊。”
“我知道这两年你呆在家,是为了果园,种果的头两年确实很辛苦,你是怕我辛苦,现在橙子也开过花了,剩下的我来就行,我身体还硬朗着呢,你去柳州市吧。”
“为什么要去那里?”
“你一定得去,因为我肯定,你的亲人在那里。”
“哦,我……”
“去吧,不要担心我,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那个男孩,跟我说过话。”
“哪个男孩?”
“就是在果园抱你亲你的那个男孩!”
“奶奶——”,覃梦溪的脸红了,害羞地低下头。
“那个男孩来找过我,就是你做噩梦的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是我送他出村的,要不然那些狗是不会让他走的,他说他开车迷路了,又说他认识你的妈妈,是你妈妈托付他来这找你的。”韦秀玉站起身,走到门口,“所以,你一定得去柳州市,找到他,就找到你的亲生父母了,你去吧,明天就去!”
覃梦溪在犹豫了:“我……”
韦秀玉转脸注视着她,语气坚决如铁:“明天就去吧!奶奶陪不了几年了,你去找到自己的幸福吧!”
外面的世是真精彩!试问,那个年轻人不向往呢?
覃梦溪脑海里浮现出那道深邃忧郁的目光,未知前路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是怎样的曲折离奇?亲生父母到底在哪里?他们是怎么样的人?这些问题都在深深吸引她,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猛地站起来,右手紧紧攥着那只许愿树吊坠,一脸坚定地点下头:
“奶奶,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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