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

　　班歌赛后，班里吵闹非常。
　　程年正坐着抠手，周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她惶惶地抬头。
　　白板上投了一张照片。照片经过放大，定格在少女的臀部。深褐色的布料包裹着浑圆的臀，其上有白色的污渍，这一幕引起了男生们的拍桌子和吹口哨。
　　程年那一刻感到灵魂离体，俯瞰着这一闹剧。
　　“真下流！”孔辉吼道。班里逐渐安静下来。
　　“谁拍的？”程年霍然起身。全班静默。
　　“我问谁拍的？！”
　　“......”
　　“他妈的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傻逼！”
　　谭雷开口，懒懒地拖着腔调：“是我—— 不过小人我可不认，老子这是仗义。你嘴太贱了。”
　　程年没了回怼的力气。“手机我收了，照片交给班主——段长处理。”“你他妈——”程年抓起手机，直奔教务处。
　　“操！”谭雷踹了一脚桌子。
　　程年面对着段长，想讲清事情的始末，喉咙偏跟她对着干，哽咽得句不成句。讲了一会儿，段长举起手机：“接个电话。”
　　程年默默地站着，不知道等了多久，见这场通话并无结束之意，只好把手机搁在了段长桌上，离开了教务处。
　　她背靠走廊墙壁，仰着头，突然想起来白板没关，没忍住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喉咙。你他妈就是一废物。
　　程年逃掉了剩下的晚自习。
　　秋风悲鸣，落叶在天上打转。
　　程年在校园里深一脚浅一脚地晃，晃到了操场。
　　她无意识地绕着跑道走了半圈，零落的雨滴掉在身上。
　　又走了几步，雨声变响，砸在身上的分量猛地变重。
　　她立了会儿，然后拔腿冲了出去。
　　抹去眼角汩汩的水，跑得要跌倒。
　　她踩下雨，踩下风，踩下升了天的尖叫。

　　程年躺在地上。她承接着雨。她吻它。
　　挣脱地，情衷地。

　　程年湿淋淋地往宿舍走时，雨已经停了。她埋头疾走，但还是免不了被当成猴赏，一路上都有人在背后嬉笑。
　　这个世界为什么不能安静一点？
　　到了宿舍，孔辉正在刷题，看见她吓了一跳：“怎么淋成这样？”“我乐意。”
　　程年泄了点戾气，径直爬上床。
　　“不擦吗？会头疼发烧的。”“不会。”
　　是夜，程年梦到了自己的小学时光。
　　有个西瓜头的小男孩冲她招手，她于是开心地跟上。小男孩溜进了图书馆，程年正要跟进去，门却被猛地合上。她大叫一声，抽回手，低头一看——指甲盖下血淋淋的，很吓人。
　　小程年于是哭了，大滴大滴的眼泪滚下来，她舔舔嘴角，好咸。
　　于是一连串的泪珠又滚下来。

　　场景切换到教室。
　　小程年颤巍巍地举起手给老师看，她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冷冷道：“说了不让课间追逐打闹，活该！”
　　程年哭醒了。她哭得止不住，觉得好伤心好伤心，很想抱抱多年前的那个小孩。
　　哭了很久，又重新陷入睡眠。
　　梦里的程年留着狗啃似的短发，戴着鸭舌帽。她呆立在原地，面前有一长溜孩子，他们有秩地排着队，轮流摘下她的帽子，再复原。
　　小程年呆着呆着，一股勇气突然在她体内涌动。她透支了它，才做出一个举动，这个举动激怒了接下来的孩子——她紧紧捂住了头上的帽子。
　　这两个孩子是一对小姐妹，她们并肩站在她面前，抬脚踹她，程年的裤子上很快就遍布鞋印。
　　她紧紧贴着墙，心里无比绝望。
　　两人走后，她弯下腰，扑打着，却怎么也拍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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