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未寒录

　　西郊案发现场。
　　阿离顶着一头鸟窝乱发、挂着黑眼圈，一路小跑冲向树下，叶瑾正倚靠着机车，盯着手表上的指针，此时已经超过约定好的时间。
　　“迟到了，罚你今天把法医室的工具都清洗一遍。”叶瑾边说边走向仍被警戒线封锁的案发现场。
　　“师父！我就迟到三分钟啊！”阿离小声抗议着。
　　叶瑾头也没回道：“清理一周。”
　　阿离耸拉着脑袋，事已至此，只能认命。阿离太了解他这个师父的脾气了，那绝对是说一不二，所以自己还是别自找没趣才是上策。
　　师徒俩跨过警戒线走进案发现场，地面上杂乱的脚印都是案发当天来办案的民警和现场围观的村民留下的，根本辨别不出哪个脚印属于谁，所以如果想从现场脚印上找寻线索，恐怕最终只会落得个白忙一场的结果。
　　跟在叶瑾身后，阿离很纳闷师父为什么还要来到这里，明明案发当天已经仔细搜查过现场了，当时并没有查出任何异样，难道今天就能发现不一样的蛛丝马迹？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出了警戒线，此时他们所处的位置离案发现场已经很远，是在一颗古老槐树下，离老槐树不过四五步远的距离，一颗烟头被碾碎在地上，叶瑾拿出证物袋小心将烟头收起。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穿透树荫洒在地上，冲淡了此地的阴郁冷清感。三个多小时的调查，阿离已经到了百无聊赖的地步，光明正大的偷懒他肯定是不敢，只能是假装查看某处痕迹，然后稍微放飞一下思绪。
　　就在阿离第N次放飞思绪，想着昨晚在DeLuna BAR遇到的白衣女子时，叶瑾走到他身边随口问道：“昨晚喝的什么酒？”
　　阿离想也没想就回了句：“傻瓜。”
　　“哦，傻瓜。在哪喝的？”叶瑾讥诮地继续问道。
　　“在De……唉？不是，师父你……”阿离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赶忙解释“我这正找线索呢……”
　　“你觉得我信吗？”叶瑾不等阿离继续解释，而是直接道：“走吧，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昨天来的人太多，脚印驳杂也查不出更多有效线索了，回法医中心。”
　　阿离露出为难神色：“师父……你看这也不太好叫车，要不……你载我回去？”
　　“坐公交去。”叶瑾跨上机车，一溜烟就没了踪影。只留阿离在原地跺脚乱叫。
　　回到法医中心时已经邻近中午，叶瑾让阿离取出死者周亮的尸体，她准备进行二次尸检。
　　解剖室内，叶瑾手持解剖刀专注的进行着尸检工作。手起刀落，叶瑾非常娴熟的用刀刃划过死者胸腔，找到死者胃部，然后小心翼翼取出交给阿离，让阿离送去化验死者胃部残留的食物。
　　俯身再次观察死者空洞的右眼眶，突然叶瑾发现了一丝线索：死者右眼眶深处有一滴已经凝固的液体。小心翼翼的用棉签采集已经凝固的液体，将棉签放入证物袋中，准备拿去化验物质成分。
　　解剖室的门被打开，南风走了进来。
　　叶瑾继续仔细观察着死者手臂上被亚麻绳捆绑时勒出的痕迹，她心底一直有个疑问：凶手为什么要用双平结的手法将死者绑缚成固定姿势？又为何挖其双目，在死者口中放置一块薄荷糖和一块拼图？如果这些线索都是凶手有意而为，那么死者右眼眶中已经凝固的液体又是什么？一切谜团都要等化验结果出来才能确定了！
　　思考中的叶瑾全然不管径直走进解剖室的南风，
　　南风则只是静静看着台子上放置的几样物品：薄荷糖、亚麻绳和拼图，
　　突然一个大胆的猜测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有没有可能，凶手只是随机激情作案，目的是完成某些仪式？”
　　“如果我没记错，你昨天下的结论是仇杀吧？”。叶瑾看着他。
　　南风掏出指尖飞轮，转了起来，略加思索后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确实，听到挖出死者双眼的凶器是勺子时，我确实认为这是一起仇杀。但据目击者称，死者最初是跪在小路上，双手捂着眼睛，就像这样。”
　　说着，南风模拟起死者被发现时的死状。
　　“这个姿势像不像佛语中的不听不闻不看？如果是仇杀，凶手没必要多此一举给死者摆出这种特定姿势吧？”
　　叶瑾看向南风摆出的造型，两人同时陷入沉默，随即又望向对方，希望他们同时想到的只是过于敏感的猜测，而不会成为现实中的预言。
　　“走吧，先去吃饭。”南风看着叶瑾。
　　叶瑾下意识想拒绝，但是看到他殷切热情的眼神，心里隐隐作痛，纠结晃神的功夫，南风走过来，用他气死人的身高压迫着叶瑾，叶瑾看着离自己半米都不到的南风，只好妥协。
　　她太了解他的霸道了，拒绝无效，就算拒绝，估计他也会扛走自己。打从上学时，近身搏斗这门课她就没赢过他。
　　“好，吃，你别离我那么近，我又不瞎，看得见你。”叶瑾一根手指推开了南风。
　　南风露出得逞的坏笑。伸出手指勾了叶瑾的鼻尖一下。像猫一样慵懒淘气。
　　看着南风灿若秋阳的笑容，叶瑾慢慢陷入了回忆，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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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年前，炎夏，帝北市公安综合大学。
　　“叶瑾，快来，我给你在校门口照个相留个纪念啊～”一个白白胖胖的萌妹子冲着一个飒爽姑娘招手。
　　“莫竹，你慢点。”叶瑾微笑看着可爱的女孩。
　　“诶诶，同学，你小心，诶，小心。”
　　“咚……诶呦，疼死我了。”胖妹撞上了一个正走进校门的帅哥后背身上，帅哥纹丝不动，莫竹摔了个四仰八叉。
　　高个子帅哥身边的小弟一脸坏笑，“都叫你小心了，你看，摔了吧。”
　　被撞的男孩头也没回，“快走，老吴的课要是迟到了，都完蛋。”
　　刚要拔腿就走的高个子被叶瑾抓住了他帽衫的帽子，一个可笑又诡异姿势产生了：只见169身高的叶瑾抓着一个185左右身高的男孩子，男孩子被帽领子勒住了致命的咽喉，向后弯腰动弹不得。
　　“道歉！！”叶瑾抓着他。
　　“美女美女，我劝你放手啊，你是医学院大一新来的学妹吧，我们是警察院大二的师哥，这是我老大，他自由搏击可是全国第一，快放手。”一旁的小弟紧张的劝说，却见叶瑾没有松手迹象。
　　“放开。”一道冷冷的声音从高个子男孩嘴里传来。
　　“道歉，我放。”
　　“……”高个子男孩一个360度回身，一个擒拿手抓住了叶瑾的手腕，一反一捏一扣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将局势瞬间扭转。
　　只见叶瑾被高个男孩反手擒住，男孩反扣她手在身后，形成了一个暧昧诡异的贴身姿势，一个瞬间，看清楚彼此长相的两人呆了一瞬，彷佛星空炸开烟花一般璀璨眩晕。
　　“你，……”高个子男孩看着怀里面容美如皎月神情清冷的女子，一时间有些语塞。
　　“看够了吗？放开我。”叶瑾知道不是他的对手，有些懊恼。
　　“你叫什么？”男孩没有放开怀中美好的女子。
　　“叶瑾。”
　　“我是南风。”松开手，高个子男孩露出了阳光一般的灿烂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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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南风吃完饭，南风回了队里开会。叶瑾则回到法医中心。
　　拿到死者周亮的胃部化验书：胃部没有任何食物分解物，死前至少48小时没有进食。另一边，阿离也拿到了死者眼眶内采集到的凝固液体化验报告，化验结果清晰写到：被检测物质的主要成分为奶油。
　　看着手中两份化验报告所提供的信息，叶瑾陷入沉思：胃部没有任何食物分解物、48小时未进食，凶手至少控制被害人长达两天，根据已知信息，已经可以再次推翻上午的判断，排除凶手是激情杀人的可能。
　　凶手能如此对待死者，那就如最开始猜想的，凶手对死者应该是存在极大怨恨，还是仇杀？
　　仇杀……奶油……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呢……
　　放下手中的化验报告，叶瑾再次走到周亮的尸体旁，看着他空洞的眼眶轻声呢喃：“为什么用勺子？奶油又是从哪儿沾上的？”
　　这时，叶瑾的手机声响起，清脆的铃音回荡在解剖室里。
　　“叶瑾，刚接到报案，东郊的一家废弃工厂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南风的声音传了过来。
　　叶瑾拿起摩托车头盔，给阿离打了个响指提醒他收起尸体，便跑了出去。
　　对这位“无眼男”依然充满恐惧的阿离，扎着马步伸出手指，轻轻捏起白布的一角将尸体盖住，然后赶紧窜出解剖室，以一条烟为代价，喊来保安老李帮自己搞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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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郊废弃工厂。
　　这家厂子以前是做食品加工的，如今已经荒废多年，很少有人来这里。
　　走进里面，南风明显感觉到内外温差很大，空气中满是灰土发霉的气味，许是废弃太久的缘故，这里显得格外冷清，甚至有一股肃杀的气息飘荡在工厂内的每一个角落。
　　韩博迎了过来，一边带路一边将目前已掌握的情况交代给南风，叶瑾则是径直走向死者尸体。
　　与上一起命案的死者类似，一样的诡异，只不过姿势不同。这一次的死者是跪在地上，双手捂住嘴。虽然死者目前看起来并没有丢失任何器官，但叶瑾心中清楚，死者双手捂住的嘴里，一定是被割掉了舌头，这从死者手指缝内流淌出的，已经干涸的血迹就可以判断。
　　“死者年龄在26岁到28岁之间，看其穿着应该是长期混迹夜场。死者肌肉僵硬，已经形成尸僵，死亡时间大概是在昨夜凌晨，也就是说死者差不多是在18个小时前死亡。从死者腮部肌肉线条来看，死者是个能说会道甚至痴迷八卦的人。从死者的衣着打扮来看，真假名牌混穿，是个对物质生活有较强欲望的人，应该属于那种有赚钱机会就不会放过的人。”
　　叶瑾说着突然回头看向南风，“你闻，什么味道？”
　　南风在四周嗅了嗅，“这里有一股特殊的烟味，上起案子的案发现场你是最先抵达的，有相同的烟味么？”
　　“味道在这样的空间里存在不会超过30分钟，不过我第二次去上起案件的案发现场，在离案发地点较远的老槐树下发现了一枚被碾碎的烟头，但是经化验没有检测出唾液DNA残留。”
　　南风走过来蹲在叶瑾身旁。
　　“两起案件的死者致命伤简单暴力，一击即中，且伤口无规律可循，更多的是随机伤害。而现场却收拾的天衣无缝，极尽完美。试问一个一心使用暴力复仇的人，还会有心思去将现场收拾的如此干净吗？除非他是个DID多重人格障碍患者，否则太不合乎逻辑。”
　　叶瑾默默思索，确如南风所说，两起命案的死者致死伤都非常简单且粗暴，能看的出来凶手非常迫切的想要他们死，如果是这样一个凶手，一个一心只想着暴力杀人的凶手，Ta有可能将现场收拾的如此干净不露丝毫马脚吗？答案是否定的，那么南风提供的假设就有极大可能成立：凶手不止一个。
　　绑缚尸体的绳结一如既往的结实，结绳的方式也与上次相同，还是双平结，手法依旧非常专业。
　　突然，一股莫名的感觉驱使着叶瑾看向离尸体不远的一处角落，那里属于光线不能照射到的死角，当她正准备起身向那处角落查看时，南风竟快她一步来到角落处，然后叶瑾便看到南风伸手在那个阴暗角落不断摸索，直到他的手从那片阴影处伸出，而他的手上则多了一片拼图碎片，拼图上没有任何图案，漆黑一片似黑洞，如同一头隐于暗处的凶兽准备择人而噬。
　　南风站起身，用食指与拇指掐着拼图碎片高高举起对向夜幕中的月亮，微微眯起一只眼，看着手中高举过头的拼图碎片，似乎是想要透过月光看清这枚拼图碎片中暗藏的含义。
　　走到南风身前，叶瑾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只是从其手中直接拿过那枚拼图碎片，然后从衣服口袋中取出手机拍照，再将拼图碎片放回南风还未放下的那只手的食指与拇指空隙处，转身向着停在不远处的机车走去，打火、启动，然后驶离现场，动作行云流水，根本不给南风丝毫发言机会。
　　南风看着重新回到两指间的拼图碎片和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冷傲背影，无奈的笑了。
　　此时夜色渐深，月亮像是被披上了一层外衣，看起来雾蒙蒙的，就如同此时的案发现场亦如被人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布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叶瑾与南风先后离开现场，现场的工作人员也相继撤离，随着大部队走的，还有现场的那具双手紧捂着嘴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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