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卖冥婚？我反手买下江山

　　众人闻声望去，林家的当家人林满仓一直就默不作声地站在屋檐下，吧嗒着那杆老烟枪。

　　青灰色的烟雾在他脸前缭绕，露出一张眉头紧锁、沟壑纵横的脸。

　　他的目光扫过满身酒气的儿子、撒泼的老妻，又朝刀疤脸拱了拱手：“李爷息怒，各位好汉息怒。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孽障！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老汉我认。”

　　“老头子！”王氏急得又要跳脚，却被林满仓一个眼神钉在原地。那眼神浑浊，却带着一家之主不容置疑的份量。

　　她跺着脚回屋，翻箱倒柜的声响里夹杂着咒骂，最后肉痛地攥着个小布包出来，塞给林田书：“就这几两，连你爹的药钱都拿出来了，家里一文都没有了。”

　　林秀才眯着醉眼，笨拙地清点着散碎银钱，反复确认了两遍。

　　不多不少，正好能凑出十两银子，底下只剩几个孤零零的铜板，寒酸得可怜。

　　他重新将布包拢好，身子微微前倾，还想作揖：“李爷，这十两现银是本金，您先收着。底下几个铜板，就当我请各位爷喝茶了，不成敬意。余下利息容某几日，定想办法凑齐，绝不敢拖欠。”

　　刀疤脸接过布包掂了掂，随手抛给身旁诨名为瘦猴的壮汉，他猛地凑近林秀才：“十两？林秀才，你他娘的打发叫花子呢？”

　　“李爷，借据上写的是十两啊。”

　　“呸！”刀疤脸直接打断他，掏出张皱巴巴的借据，用手指戳着上面的红手印，“十两那是本金。这过了多久了？利滚利不懂吗？现在，是一百两。”

　　“一百两？”林秀才如遭雷击，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你们这是抢钱！”

　　“抢钱？”刀疤脸狞笑一声，猛地抓住林秀才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能听见骨节错位的咯吱声，“白纸黑字，画押为准。林秀才，你自己按的手印，现在想不认账？”

　　*

　　周黎生借着力道斜倚在门边，透过门缝冷眼旁观着院内的闹剧,心中冷笑连连。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自作自受。但眼下，这烂泥还不能彻底沉了，否则她这依附其上的浮萍也得遭殃。

　　一股莫名的不安萦绕在心头，比不安更难捱的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胃里像揣着团烧红的炭火，灼痛感一阵阵翻涌。

　　刚清醒时，所有注意力都被林荞十几年的庞杂记忆和剧烈头痛占据，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此刻稍稍定下神，不过站了片刻，那被压抑的生理需求便凶猛地反扑了。

　　饥饿与高烧，如同最酷烈的刑罚，让她双腿筛糠般发抖，眼前景物也开始旋转、发黑。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虚弱，正从四肢百骸渗透出来，一点点蚕食着刚刚凝聚起来的清醒。

　　就在刚才看热闹的功夫，身体的本能已经驱使着她，将林禾之前塞来的那块黑黄干硬的饼子囫囵吞了下去。

　　粗糙的饼渣刮过喉咙，落入那空荡荡的胃囊，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像是往烧干的锅里扔进一点火星，瞬间激起了更汹涌的饥饿感。

　　这具身体，太需要能量了。

　　周黎生下意识环顾这间破旧的屋子，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个角落，试图再找到点可以果腹的东西。

　　她的目光扫过墙角那个摇摇欲坠的破木柜时，柜门虚掩的缝隙里，一抹刺眼的、极其鲜艳的红，猛地攫住了她的视线。

　　那红色如此突兀，与这屋里灰败破旧的一切格格不入，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轻轻拉开柜门，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滑腻的布料。

　　那抹红，鲜艳、刺目，像血，也像……嫁衣。

　　林荞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样一件衣服。一个贫苦农家的女儿，怎会拥有、又怎配拥有这样一件明显价值不菲的红衣？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瞬间贯穿了她的思绪。

　　冥婚。

　　这两个字带着森森的鬼气，爬上她的脊背。

　　她心中暗骂这坑死人的处境，面上却不露分毫，不动声色地将那角红色重新掩好。

　　就在胃部的灼烧感快要吞噬理智时，脚尖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低头——

　　熟悉的银色机身，套着“我就是命好”的薄荷绿手机壳，正静静躺在泥土地上，像一场荒谬的幻觉。

　　手机？！

　　她猛地蹲下，一把将它攥在手里。冰凉的触感真实得可怕。是穿越时的执念太强，连它都一起拽过来了吗？那妈妈会不会也……

　　这个念头让她心脏狂跳。她颤抖着按下电源键。

　　屏幕漆黑。

　　最后一丝侥幸熄灭。

　　就在绝望升起的瞬间，或许是她求生的意念太过强烈，一股奇异的牵引感自脑海深处传来。

　　她看到了一个灰蒙蒙的空间，约莫十几平米，里面码放着三个行李箱,一个双肩包，赫然是她放在后备厢、准备去大学报道的全部家当。

　　周黎生的意识飞快地扫过空间内的物资：生活用品、家庭常用小药箱......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双肩背包里放着的那些零食:薯片、瓜子、牛肉干、巧克力、猪肉脯、一包奶糖、一瓶矿泉水和半杯奶茶。

　　这些本来是路上打发时间的小零嘴，此刻在她眼中，却成了救命的仙丹。

　　牛肉干、猪肉脯能补充盐分，又有奶糖和巧克力补充糖分，有它们在，就能快速补充电解质，维持这具身体最基本的运转。

　　周黎生不再犹豫，她背对着林禾和林晋为，意识微动，一块醇厚的黑巧克力和几片油润的猪肉脯便出现在她手中。

　　借着身体的遮掩，迅速将食物塞进嘴里，强迫自己咀嚼、吞咽。丝滑的巧克力和咸香的肉干迅速补充着糖分和能量，虚软的四肢终于汲取到一丝微弱的气力。

　　活过来了。

　　她没有贪多，这具身体久未进食，贸然多吃反而可能引发不适。

　　强压下继续进食的渴望，将几颗奶糖，以及那些易发出声响的薯片和瓜子重新收好，也算是留下一点宝贵的储备粮。

　　接着，周黎生看向空间里那个小药箱，里面有包括退烧药在内的常见药品，但她思索再三还是没吃。

　　说来也怪，她穿越前就有一个毛病：发烧到三十七、八度会昏沉无力，可一旦烧过三十九度，脑袋虽像要裂开般剧痛，精神却会陷入一种异常的清醒和兴奋。

　　此刻，林荞身体的高热，正好将她推入了这个“异常清醒”的状态。

　　她现在需要保持这个状态，疼痛是代价，清醒是武器。

　　回到门边。

　　林禾小身板一抽一抽，正吧嗒吧嗒掉眼泪，她的注意力都在院子中，倒没看见周黎生的动作。

　　周黎生蹲下身，擦去林禾的眼泪，将一颗奶糖塞进她手心。

　　必须争取外援。

　　赵如是，那个仅有名义的未婚夫，是眼下唯一可能和读书人、道理沾边的人。

　　她压低声音，语速快而清晰：“禾娘，听好。跑去赵家，找到赵家哥哥，就说‘林家要卖我配冥婚......’”

　　她必须把冥婚这个最骇人的点抛出去，才能激起对方最基本的义理之心。至于婚约，那是之后的事。

　　林禾含着水汽的眼睛困惑地眨了眨，但触及阿姊那带着恳求的眼神，还是用力点了点头，趁着院里无人注意，像只灵活的小猫，一溜烟便从侧面的矮墙根下窜了出去。

　　目送林禾的身影消失，周黎生暗自松了口气。她回过头，又看见旁边正蹲在地上，用树枝玩蚂蚁的林晋为。一边玩却不时抬眼瞅着她，嘴角甚至流下点晶莹的口水。

　　肉干的味道，在这狭小的屋子里还是太浓烈。

　　“傻子，鼻子挺灵。”

　　周黎生同样递了粒奶糖过去：“尝尝，甜。”

　　等林晋为懵懂地接过，塞进嘴里，脸上露出痴痴的笑容时，她才盯着他那双不甚清明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乖乖记住阿姊对你好，以后还有甜头吃。要是乱说，可就没了。”

　　*

　　门外，刀疤脸似乎耗尽了最后的耐心。

　　从后腰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冰冷的刀锋轻轻拍打着林秀才吓得毫无血色的脸颊，缓缓移到了他那只被紧紧攥住的手腕上。

　　“没钱？也行。”刀疤脸的声音如同寒冰，“老子看你这只手，写字画画挺溜，剁下来，抵这一百两，也算公平！”

　　冰凉的触感和毫不掩饰的杀意让林秀才完全清醒，他扑通一声瘫跪在地，抱着刀疤脸的腿涕泪横流：

　　“李爷！李爷饶命啊！手不能剁！不能剁啊！我是读书人，还要考功名…娘！娘救我！快想办法救救我啊！”

　　王氏扑上来想拉开刀疤脸，却被瘦猴一把推开，只能拍着大腿哭喊：“一百两！这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啊！天老爷啊，你开开眼吧！”

　　刚刚还试图维持镇定的林老汉也慌了神：“我们庄户人家，一年到头土里刨食，这一百两银子就是把我们全家老小骨头碾碎了卖，也拿不出来啊。”

　　刀疤脸闻言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拿不出来？那就拿房子、拿地抵，总能凑出个响儿。”

　　几名手下立刻就要冲向屋子，却被林满仓张开双臂死死拦住：“李爷您开恩啊！这几亩薄田是我们逃荒过来，花了十几年血汗，一镐一镐从荒山里刨出来的命根子。收成再好都不够全家糊口，年年还得饿着肚子去买粮。您要是把地收了，这就是断了我们的活路，是要我们林家满门的命。”

　　“哪容得你讨价还价。”一双铁手将林老汉甩在一边。

　　“别！别动地契！还有办法……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林满仓挣扎着爬起，浑浊的老眼扫过周围或惊恐或鄙夷的村民，最后定格在刀疤脸那不耐烦的脸上，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让周黎生脊背发凉的话：

　　“实不相瞒，我家大孙女林荞，前些日子染了重病，这孩子福薄，眼看是熬不过这场大病了。”

　　他顿了顿，努力带着沉痛与无奈：

　　“恰巧，镇上杜老爷家那位金尊玉贵的小公子，前日不幸染疾没了。杜老爷伤心，想寻个年纪相当、八字相合的姑娘下去作伴......”

　　嗡——

　　所有声音瞬间远去，只剩下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那件诡异红衣，真的是寿衣。原来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连“聘礼”都收了，就等着她断气，或者……提前帮她“断气”。

　　不是简单的卖，是活祭。

　　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心脏，但紧接着，一股更炽烈的怒火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烧得她浑身发抖。

　　“这或许是荞娘这苦命孩子，最后能为家里、为她自己积的一点福分了。”

　　门外，她那祖父还在用沉痛的语调，为她描绘着“最后的福分”。

　　门内，周黎生扶着土墙，指甲深深掐进泥里。

　　好一个全家。

　　好一个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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