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停留

　　我们保持着一种特殊的关系。

　　越了解他，我就对他越痴迷：
　　这就是他身上的魅力。

　　没有人能逃脱他的诅咒，我恨不得无时无刻不待在他的身边做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为的仅是主人能给我多一分偏爱。

　　但他平等地爱一切，平等地不爱一切。

　　今天的花很美，这场雨下得很突兀，这道菜不合他口味，这些只是简单的评价，甚至连这些语句从他口中脱落时他也不认为应该有什么意义：

　　但在我眼中，连他眼角的笑意似乎都意有所指。

　　这就是我给他贴上的标签，被我定义为蛊惑的东西。

　　我近乎疯狂地爱他，爱意滋生出一种仇恨，我的确恨他，我恨他不比爱他少。这两种感情互相纠缠，我的情绪即将被吞噬。

　　为什么恨他？我问我自己。然而在我贫瘠的内心世界中唯一开出的花都是他的颜色，我实在找不到能将他从我心底剥离的方法。

　　因为他的金钱，他的名誉，他的地位？

　　我牵着他的手，撑着伞走在一条小巷中。

　　今天下着雨，街上人影稀疏。

　　他钟情于雨天，他说：“细雨如丝，你不觉得我们与这个世界隔离了吗？”

　　我总会保持沉默。事实上，我最常做的也只是听他说话，听着他的声音在我耳边流淌，我感受到一种莫大的幸福。

　　倏地，我听到他叹息。

　　做了什么决定，他停住脚步，抬起头看我。

　　“我不喜欢你保持沉默，我并不需要一个哑巴。”

　　“给我回应，否则我真的对你厌倦了。”

　　伞不知不觉往他的方向倾斜，直到我后背全被雨淋湿了我才意识到，不过我没把伞扶正。

　　冰冷让我清醒了片刻，我沉溺在即将被他遗弃的惶恐中，听到他的宣判再次传来。

　　不过这一次，他只手抚上我的侧脸，我又听见他的叹息声。

　　为什么叹息？是为我吗？

　　　“别害怕，简邢。”

　　他叫着我的名字，“我需要你有自己的思想，乖孩子。”

　　“你不是为我而生的，在我之前，你首先得是个独立的人，而不是一个等待被激活的程序。”

　　我忽然感觉很难过。

　　我就是为他而生的。

　　在他出现之前我的世界一直被他的名字所围绕，在他的名字出现之前我的世界仅是一片灰白：

　　读书，然后以一个相当优异的成绩考上大学。校园里的日子恍若npc，我每天按部就班地学习，考试，吃饭，睡觉，人际关系少得可怜，甚至被我称为发小的男人也只把我当做应酬对象，的确我们也只有应酬对象这层联系。我们的交集仅限各大家族聚会。更多的时候，聚会上我一句话都不会说。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

　　然而刘澈出现以后，我迫切地想和他待在一起，想留在他身边，想抓住他，想亲吻他。

　　他驱使我消失的欲望重生，他是我七情六欲的总根源。

　　所以我这么害怕失去他，我把他看作我的全世界，而我只是一个等待他临幸的机器：一个按钮，他甚至只需要动一动手。

　　我恨他。我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我如此孤注一掷地爱他，他不爱我。

　　“你会，和我在一起吗？”我不太熟练地断句，声音颤抖。

　　“我的意思是，三个月后。我们理应结婚后。”

　　这场突兀的婚姻，可笑的约定，无所谓的主角，必须履行的职责。我不知道我执着的意义是什么，我明知道这只是假象。

　　这一切到底串联出怎样的真相，背后到底是什么在推动他。

　　他忽然笑了，仿佛听到我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他眼尾上挑，眼睛快弯成了线：“小宝宝，我这场婚约是为了谁啊？”

　　好吧，他的一声小宝宝，又把我的脑袋搅成了浆糊。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的脑袋都会被搅成浆糊，或许不过几天就变成一滩水了，连糊都被搅没了。

　　我罕见地生出一点恼羞成怒：为什么这些词汇他叫得那么顺口，明明给我三百个胆子我都不会说的。

　　于是我捏住他的食指，泄愤般在他的指节咬了一口，留下圈浅浅的牙印。

　　“还真是条小狗。”他纵容我的动作，手指反而抬起，顶了顶我的上齿。随后扼住我的下巴，这个突如其来的姿势让他朝我身边偏，他的身躯快溢出了伞的边缘。

　　我只能稳住重心不后退，另一只手把伞往他的方向移，伞上的雨点洒在我的脸上。

　　刘澈看着我脸上的雨痕笑道：“离心运动。”

　　背后的湿冷还未消退，我整个人落在雨幕中。眼前被雨滴模糊，全身上下快被淋透的冰冷中我却感受到我的心脏滚烫。

　　好吧，我无比悲哀地意识到。

　　即使你不爱我，我仍然爱你，爱到我死掉。

　　“我是流浪狗。”我抿着下唇，“主人把我捡回家好不好。”

　　这一幕落在刘澈眼中，是一个高大的人影孤零零地站在雨中，全身上下都被淋湿，还真成了一条流浪狗了。

　　“小宝宝，过来。”他饶有兴趣地招手，伞柄早在我摔到雨里之前就转移到他手里：我实在不能接受他有一点被淋湿的可能。我不能接受我没照顾好他。

　　听到他的呼唤，我一步一步朝他走，脚步放的很小，避免溅起的雨水打湿他的鞋裤。

　　离他还有两步远，我站定。

　　再近一点，头发上的雨丝会随着动作洒到他的衣服上。

　　我喊他，“阿澈，不要淋雨。”

　　然而他的耐心告罄。

　　雨伞甩落在地，他柔软的身躯贴紧我的胸膛，细长的手臂挽着我的脖子。

　　被雨淋湿的头发贴紧额头，他的五官被雨水勾勒得更为出挑，美得使我窒息。

　　我忍不住贴近这唯一的热源，抚上他的后背，把他往怀里按。

　　他还是淋雨了。

　　雨水中，他抬起头，一双眼穿破层层雨幕与我的视线相接。

　　我无师自通地俯下身，轻轻触碰他的唇。没有察觉到他的抗拒，我伸出舌头舔舐他的唇瓣。

　　阿澈。

　　我陷在雨里，想把他陷在我的身体里。

　　现在我不恨他。

　　因为起码这一刻，他是爱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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