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的尽头依旧是你

　　刚开学时，顾玥还会督促着三人将宿舍的灯打开，后来时间久了，她觉着，没了那盏昏黄大灯的干扰，似乎更能集中注意力，亦更有安全感，索性也不催着她们开灯了。
　　如今，她又发现，黑暗，更适合伤怀。
　　蜷缩在床帘围成的四方小天地之中，顾玥紧紧抱着团成一团的被子，不愿将双目睁开。泪，不再淌下，心中似有一块大石紧压，直教人喘不过气。
　　舒宇，舒宇。。。。。。顾玥轻轻念着少年的名字，手上的被子团得更紧了些。
　　“逃避，最是无用。”
　　他的声音再度在脑中响起。
　　那时，顾玥被一道数学题困住，大力将笔扔在桌上。舒宇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侧过头去，恰看见顾玥噘着嘴，趴在桌上，活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待她再度直起身时，桌上多了一张便签，上头整整齐齐写着解题步骤。
　　那道题长什么样，用什么方法来解，顾玥早不知忘到哪个地方去了，唯独那个少年上课前冷不防撂下的一句话，仍然清晰记得。
　　“逃避，是最没用的。”
　　或者说，舒宇的每一句话，早已不知何时起，便一字一句，深深刻在心间。
　　手轻抚上额头，顾玥自嘲一笑，果然，还是忘不了他呀。是啊，自十三岁那年起，他便成为了她生命中的习惯，难以戒除。
　　坐起身，顾玥揉了揉眼，有些发烫。流了一夜的泪，无需坐到梳妆镜跟前，顾玥便能想象，此刻，自己的双眼定是又红又肿，活像两只肉丸子上各划了一道细长的缝。看来，今日是见不得人了。
　　拍了拍脸令自己清醒了些，顾玥又趴在了桌上，右脸颊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硌得难受。怕将还在睡梦中的三人惊醒，顾玥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月白的灯光中，一块德芙巧克力躺在桌上，一旁还附着一张便签纸：
　　玥：
　　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心，做你自己
　　顾玥：
　　抱抱，不哭了
　　玥：
　　吃个巧克力，不伤心
　　唇角漾开一抹微笑，下一秒，再度被心底的苦涩淹没。
　　好在，还有你们。
　　手机振动了几下，屏幕上赫然显示着，“舒宇给你发来了一条消息”。这一刻，顾玥突然很想将舒宇的聊天方式删除，当做从来不认识他。长按住聊天框，删除聊天纪律的选项弹出，手指，迟迟未能点下。终究，顾玥还是退缩了。
　　也许，他和她之间，只余下这一段段聊天纪录，供她一次次独自回想了吧。
　　泪，一颗颗滚落，淡淡的灼热与刺痛自眼上传来，顾玥努力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从前读时，身为局外之人，怜悯吹奏此曲的歌女，再想起时，已是局中人。

　　今日的宿舍，安静的连素日里只带着耳机，沉浸于二次元的青墨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头了。目光扫过坐在书桌前发呆的顾玥，她向连曦和剪梧使了个颜色。二人会意，悄悄走出寝室带好房门。
　　“玥没事吧，我看它今天除了吃饭之外，都在发呆。”青墨道。
　　脑海中浮现出少女空洞无神的目光，连曦道：“我想，她更需要一个人静静。”
　　“可她都已经这样坐了一天了，要是明天再这样下去。。。。。。”
　　“今天先让她自己静一会吧，明天再看看。”毕竟，若是自己无法想开，怕是会更加痛苦。回忆起那段时日，连曦叹了口气。
　　“希望哭完后，明天会好一些吧。”将带出的围巾围好，青墨道，“我们先去买饭吧，也差不多到点了。”

　　青墨觉得，自己最近的似乎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显示抽卡时连续中了好几张金卡，再是直播抽奖时幸运的成为了那个万里挑一的观众，再然后，就是一语成真。第二日早上，当青墨又一次不满的关掉了早上十点闹钟之后，隐隐的橘黄色灯光透过床帘而来。整个宿舍，唯一在周末早于十点起床的，只有顾玥。一日下来，这丫头虽仍有些提不起劲，实是比昨日那样干坐着发呆好了许多。
　　见此，青墨和剪梧纷纷松了一口气。目光落在顾玥一如往日的笑容上，连曦的眉却皱得更深。

　　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顾玥不断回复着各个群里发来的消息。昨日刚刚接到了一个文艺比赛的通知，时间在月底，距离此刻，不过二十多日。少女心里明白，自己便是再是难受，也无过长的时间伤怀了。
　　何况，工作本身，更会令她忘记去想那个少年，忘记要去伤悲。
　　“诺，给你。”连曦在顾玥桌上放了个黄色的小饼干。
　　“谢谢曦姐。”一天的超负荷工作着实使她的脑袋化为一片浆糊。撕开包装袋，谷物的香气在鼻尖萦绕。抬起头，连曦仍倚在床梯上刷手机，剪梧和青墨正在联手打音游。
　　“打算怎么办？”连曦的消息弹出，“不管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冷落他。”犹疑片刻，顾玥回复道。

　　天意弄人这四字，顾玥素来深以为然，令她更深以为然的，从来都是那个少年。
　　当班级的宣传推送发出后，顾玥发现，推送里的视频放错了位置。若说不气，是不可能的。顾玥清楚记得，她和负责推送的同学嘱咐过，将推送链接和需要放在推送里的视频发给公众号负责人时，要记得写清视频放置的位置。
　　打开和张颖的聊天界面，顾玥又一次确认，自己嘱咐过张颖。
　　“你在发视频的时候没有说清楚要放在哪里，公众号那边现在放错了，下次要记得呀。”敲击着键盘，顾玥自觉，说的话已然很是客气。
　　张颖的回复，却是她未曾想到的。
　　“哈哈哈哈哈，公众号那边放错了，怪我罗。”
　　“不是谁的错的问题。”还未按下发送，聊天框又蹦出了一条信息：“比赛视频四个字那么大，他们没看到，难不成还是我的错？”
　　心里本就不快，顾玥此刻更是努不可解。
　　懒得继续和张颖争辩，顾玥打开另一个微信号的聊天框，噼里啪啦打下一条条信息。她有着两个微信号，以作情绪发泄之用。
　　一群绿色的气泡中，一道白色气泡蹦出：“哈哈，我在的，没想到吧。”
　　瞪大双目，顾玥看见，聊天框的最上方，不是她的另一个微信号“舒雨”，而是“舒宇”。莫名的，心头的怒火一缕缕，化为酸涩，情绪如海潮一般涌出，顷刻间淹没了一片。少女手上的动作并未停歇，一个个绿色的气泡在屏幕上持续蹦出，和着一滴滴泪，落在墨色的键盘，化去一小片污渍。
　　左侧再一次弹出一条气泡：“方便通电话吗？”
　　深吸一口气，随意拭了拭泪水，顾玥冲出了宿舍门。

　　“喂，”手机另一头，舒宇的声音传来，“我听得到，你说吧。”
　　心中的闸门在此刻打开，所有的委屈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对不起，我有些失控了。”良久，顾玥方平静了些。抬手抹了抹泪，声音仍有些哽咽。
　　“你做得对，这一件件事，你都处理得很好。看来，你也成熟了很多。”舒宇声中带着些许欣慰，“只是。。。。。。”、
　　“嗯？”
　　“没，这些人，以后走上社会一定会吃亏的。”少年停了停，“我三点四十还有课，得先挂了。”
　　“嗯，你去吧。”顾玥道。
　　“那你。。。。注意保暖，别着凉了。还有，别哭了，你哭，我也很难受。”
　　“快去吧，别迟到了。”顾玥抬手看了看表，分针恰指在数字六上。三点半。
　　“对了，这两天你怎么都不回我消息，我还以为。。。。。。”
　　顾玥有些尴尬，舒宇发来的消息，都化作了聊天界面上的小红点。
　　“挂了，要迟到了。”
　　“不准不回我消息。”少年又加了一句。

　　手机里传来忙音。
　　顾玥无力的往长椅上，颓然一靠。天，是干净的蓝，很美。
　　未尽的泪顺着眼角滑落，六年，很长，长到足以让她再也离不开他，六年，又很短，短到她并未走进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朋友之上，恋人未满，这八个字，永远是那么伤人。
　　六年，她所有的情绪，早已习惯向他倾诉。
　　一检完：考的怎么样
　　二检完：我又砸了
　　三检完：再考砸，我真怕自己撑不到高考就崩溃了
　　。。。。。。
　　每一次，那个少年总会回应她：没事，我考的比你还差，加油，相信你，希望能考上同一所大学。
　　呵，考上同一所大学。
　　初中时，约好一起考上一中，他，去了六中。高中时，约好考上同一所大学，现在，她在北京，他在福州。
　　每一次的约定，你，都没有完成呢。
　　每一次，当我想问问你为什么，又总能被你的笑语轻易化解。
　　舒宇，你是不是也发现了，我对你，好像凶不起来。
　　疲惫突如而至，少女的身躯沿着椅背缓缓下滑。长椅的冰冷，沿着右脸颊渗入。伸手接住一片落叶，顾玥再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很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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