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与橙汁

　　中午时分，阳光直直照进整个房间，跳落在写字桌和桌前的人身上，滑落到地面。风铃被空调带出的风吹得一晃一晃的。
　　桌前的人翘着椅子的两条腿，自己也一条长腿蹬地，翘起了二郎腿，看起来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手指则飞快地在键盘上打字，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姜茶这会儿在外卖APP上下了单，备注了一大堆文字。眼里的余光瞥见晁影从书架子拿了本书看，顿时觉得他无趣。
　　“下午去玩。”姜茶直接通知了他。
　　晁影对他这句话习以为常，轻轻“嗯”了声，继续翻了翻书。
　　“去电影院吧，最近有部新上映的国产惊悚片……评分挺高的，刚刚我已经把票买好了。”姜茶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冲着晁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晁影觉得这笑容有种深深的恶意。
　　“然后再去趟初中对面的奶茶店，好久没去了。”姜茶放下二郎腿，关了空调直起身，“走吧，滴滴车司机来了。”
　　晁影轻笑了声，什么也没说，只是跟着他的安排走。
　　姜茶从小就是个时间观念很强并且喜欢计划的人。他喜欢什么事儿都安排好了，这样会比较安心，也不用急急忙忙的。姜茶不喜欢那些鲁莽粗心大意的人。晁影也享受被安排好的过程，什么事都不用自己操心，和姜茶待在一起就是会很舒心。
　　下了车才后知后觉感到今天太阳的热意，随带着人也有点心浮气躁。热风直直冲向两个人，感觉呼吸都喘不上气。偏偏姜茶今天穿了件黑t，仿佛有无数太阳光线与他亲昵，喘息的气也大了些。身边的人好像是听到了，轻轻拉过他的手腕快步走入电影院内。
　　姜茶的心情突然不那么浮躁了。
　　下午电影院人少。工作人员看到两个身高腿长并且长得都很好看的人一起取票的时候都纷纷聚集了过来。
　　“想喝橙汁还是？”晁影低下头问他。
　　“橙汁。”姜茶心里悄悄一动。这种被人记得喜好的事感觉很好。
　　一边的工作人员听到十分机灵迅速的就递过来一瓶，顺手把电影票一起递过去。晁影一手接了票一手接了橙汁，橙汁是给他开了瓶盖再递给他的。
　　姜茶对这波操作十分迷惑，抬头用眼神质问他。
　　晁影选择视而不见，又拉着他的手腕去里面的影厅了。
　　姜茶选的电影开场时间还有十分钟开场，现在进影厅刚刚好。
　　等他们俩都检票进去的时候，一旁的女工作人员突然炸了似的，差点加入土拨鼠尖叫大军。
　　“姐妹们我有没有在做梦？刚刚那得是一对吧？？两个人都好帅啊！男朋友帮男朋友开瓶盖，还有那个稍微矮一点的男生的眼神！这么甜呜呜呜呜。”
　　“今天是什么大喜日子吗让我看到了这么养眼的一幕！”
　　“姐妹们我刚刚偷偷拍了照私藏！真般配真般配！这必须得是神仙爱情啊啊啊啊啊啊……”
　　一边的男工作人员感觉无语：“说不定只是好兄弟呢。”
　　于是这名可怜的工作人员迅速被其他女生用眼刀杀死。
　　“你让你朋友给你开瓶盖试试？你问问他你配不配？”
　　他试图带入了下，迅速闭嘴。
　　……
　　姜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感觉空调风吹久了有点凉。
　　他选的位子居中，看电影刚刚好。这个点场次的人少，而且他记得晁影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除了图书馆。姜茶在心里夸夸自己选的好，跟着自己心情也大好。
　　这电影其实不算可怕，是悬疑惊悚剧，顶多有些变态。但姜茶小时候就喜欢看这种片子，连带着晁影也喜欢看。
　　故事大概就是一个男生因为长得好看被男教师尾随性侵。
　　“诶你看这个变态男……”姜茶凑在他耳边说话，“请的演员长得也还不错。我觉得这要是放给我们班那群女生看，肯定三观跟着五官跑。”
　　晁影突然不高兴，紧紧皱眉：“你觉得这是五官好看的事？”
　　姜茶听出他语气里的怒意：“错了错了，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说完他撩起袖子到肩胛骨，展示了一下他的肌肉。
　　“这种人渣姜大爷我见一个揍一个，”姜茶转移话题，“这片子怎么不吓人呢，还想吓吓你呢。”
　　晁影抬了抬下巴看他：“谁像你，还像个小孩似的。”
　　“我比你大啊晁影小弟弟。”姜茶拧眉感到不服。
　　“是是是，哥。”晁影勾起嘴角。
　　姜茶很久没听他叫自己哥哥，尤其是变声期之后。
　　怪有点儿好听的。想听他多叫几声。
　　姜茶：“你刚刚叫我什么？”
　　晁影：“哥。”
　　姜茶满意地点了点头。
　　电影看完，两个人又去了奶茶店。姜茶和晁影初中放学后经常会来这边买奶茶喝，一是离学校近，二是奶茶确实不错。
　　奶茶店的老板娘三十多岁了，但保养得当，看起来还是很年轻。
　　“哟，今儿这两位校草都来我这店坐坐啊？咱这小店今儿要蓬荜生辉了。”老板娘显然对他俩都熟得很，看到他俩来眼睛笑的弯成了月亮。
　　姜茶回答熟稔：“这不是想沈姐了吗。”沈姐就是老板娘。
　　沈姐被他逗得很开心：“姜茶的嘴巴还是这么甜。我真是想死你们了，今天我请客。老样子，珍珠奶茶吧？”
　　姜茶点了点头。
　　晁影笑着默不作语。其实晁影一向不喜欢吃甜，但是姜茶喜欢。小的时候他从没表露出来他不喜欢吃甜食，所以姜茶一直不知道。
　　不过不喜欢吃甜是一回事，能吃甜是另一回事。
　　这家奶茶店如今生意也很好，环境很好，经常有情侣会来光顾。很多情侣会在这儿的“悄悄话”墙上贴便利贴，贴完之后老板娘还会送他们一对御守。
　　姜茶等奶茶的期间一直在看“悄悄话”。
　　上面写了很多两三年前很火的土味情话，大都是告白的。但有一张却很清新脱俗，字也是那种潦草却又遒劲好看的。
　　“茶影中残月，松声里落泉。”姜茶把这张便利贴拿了下来，他直觉这字很眼熟。
　　是许蔬那蠢货写的吗？这么文艺青年？啧，不对啊，他字是有点像但也没这么好看吧。姜茶心微微动了一下，用手机拍了张照，又若无其事地把它粘回去了。
　　他的动作都落入晁影眼底。
　　“你这不道德啊。都看了别人家的秘密了。”一直站在他背后默不出声的晁影突然说了这句话。
　　姜茶确实心虚，这一下确实被他吓了一跳。
　　他转身冲晁影瞪了瞪眼，余光却看到那张刚被他粘上去的纸轻飘飘地落地上了。
　　他看见晁影俯身捡了那一小张纸，低着声对他笑道：“怎么办啊。你这可真是对不起人家，万一人家分手了或者表白失败了就得都怪你。”
　　“那又不一定是告白的，大概是某些人想秀一下自己好看的字。”姜茶摸了摸鼻子。
　　晁影直接被他这无赖的话给震惊到了，哑然失笑。
　　“这样吧，再让老板娘拿张便利贴。我给他重写一遍，我姜大爷亲自诚心诚意送他祝福，保准他心想事成。”姜茶脸不红心不跳。
　　晁影眼底笑意愈盛，“那他真得谢谢你。”
　　“来，你们的奶茶。”老板娘笑吟吟地端着个盘子，上面有四杯奶茶，“小茶喜欢喝橙汁，这杯是再送给你的‘手剥粒粒大橙’，这还有小影的热黑巧。”
　　“沈姐，给我张便利贴呗。”姜茶一边接过奶茶一边问。
　　“哟，咱茶茶是看上哪家姑娘了？”沈姐打趣道。
　　“没，就是想……给人送祝福的。”
　　“行。”沈姐从围裙兜里拿出便利贴和笔，递给他。
　　只见他用好看的瘦金体写着“茶影中残月，松声里落泉”。
　　沈姐皱了皱眉，疑惑地看向晁影。
　　晁影竖起了一根指头在唇前，示意她不要出声。
　　沈姐在心里犯嘀咕，忍了又忍终究什么也没说。
　　两人都低头看着他写字，默契得安静如鸡。
　　姜茶不知道这两人内心世界有多么精彩，只是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地写完了。末了他又亲自贴到整面墙的C位，别提多张扬了，简直是告白墙里的一股清流。
　　“沈姐，那我们先走了，还有事儿呢。”姜茶拿起四杯奶茶分装袋子，打了声招呼。
　　沈姐啐了一口，“你就是图我的奶茶吧，都没坐多久就走！”
　　姜茶做了个鬼脸，一把拽过晁影的手逃之夭夭。
　　等跑远了奶茶店后，晁影停了步子，伸手拿过他手上的奶茶，问他：“还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买仙女棒呢。”姜茶四处看街边上的店面，好久不来他都忘记哪有卖了。
　　“……”晁影实在忍不住，“你真把自己当小孩？”
　　姜茶不想回答他，在手机APP上一阵捣鼓。
　　“往前再走十米就到了，近的很，”他指了指前面，“看到了，在那。”
　　于是他说完这句话就扔下晁影一个人跑向了那家烟花爆竹店。
　　晁影气的磨了下牙，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老板，来17个铁树银花和17根仙女棒。”姜茶拿过一个大红袋子付完了钱，转身正好看到晁影凉凉的表情。
　　姜茶假装没看见，低着头用一只手边给人发微信，边等着晁影开口。
　　他余光瞥见晁影似乎微微叹了口气，问他：“回家？”
　　仿佛像是要请一个贪玩小孩回家的无奈。
　　姜茶微微勾起一侧嘴角，痞笑道：“回家。”
　　初中这边离家不远，两人不约而同地在街边上慢慢走着，没有选择打车。
　　夏天太阳下山的慢，现在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点，可天空也执着的亮着，细细碎碎的阳光透过沿街的树叶撒在两个少年身上，成了一块块斑驳的光影。
　　姜茶听见晁影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我记得初中那会就在这儿，咱俩一块回家的时候碰到过一只胖胖的橘猫，你还记得它吗？”
　　姜茶的思绪翻了翻，想起好几年前碰见的那只小猫咪。
　　晁影没等他开口，继续说：“那时候它被别的几只大猫欺负来着，然后你翻了袖子就冲上去了。那架势我差点以为你要去打人。”
　　姜茶笑道：“哪有那么夸张。也是，当时我还喂它东西来着，小东西可黏我了。现在都没见到它了，诶晁影你说，它是不是翅膀硬了卷走我的爱跑了？”
　　晁影侧过头看他：“没，现在在我家里养着。”
　　姜茶睁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你怎么做到的？之前我想抱走它带回家养，它可傲娇了也不许我抱。”
　　晁影似乎想起什么，轻笑了下：“是啊。我花了好长时间忽悠它。”
　　“你怎么不和我说？”姜茶撇了撇嘴以表不满。
　　“怕跟你说了要跟我抢它。”晁影低低笑着，“那时候它还跟我感情不深。不过现在你抢不走了。”
　　姜茶骂他：“你好心机啊晁影，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你怎么阴险可恨呢。果然我心地善良不识世间人心险恶。”
　　晁影继续无耻：“你现在重新认识我也还来得及。”
　　“……”姜茶怼不过人，“奶奶在家等我们。”
　　“好。”
　　尚德小区是个有点老旧的小区，小区里的栋栋楼是用青白交替的马赛克瓷砖装饰的。奶奶在这里把姜茶一手带到大，一直舍不得搬离。老一辈人家总是念旧。
　　姜茶上楼梯的时候忽然说：“把你手上的奶茶给我拿。”说完还向晁影呲了下牙，像是威胁他。
　　“？”晁影以前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接过奶茶，姜茶手上已经抽不出空了，他又说：“你拿钥匙开门。在我裤子右边的口袋。”
　　晁影眯了眯眼，感觉他有点反常，但没明说只是依言照做。
　　姜茶今天穿了一条卡其色的及膝裤，晁影的手指滑入面料极好的裤子口袋里，能触及到姜茶皮肤的温热。晁影喉咙紧了紧，勾起手指把钥匙圈捞出来，手指若有似无地轻轻划过姜茶的大腿。
　　晁影拿着存着余温的钥匙，开了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漆黑，灯也没开。
　　奶奶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生日快乐小影！”只是与这画面不大和谐的就是奶奶笨拙地旋转礼花筒，至今也还没成功。
　　晁影心里虽早有猜测，但心里的欢喜感觉要涨出来，填满了整个胸腔。
　　姜茶走上前简直要发疯：“奶奶，给我——”
　　“嘭——”礼花筒突然炸开，零零散散的彩纸洒落在晁影和姜茶身上。
　　姜茶觉得现在这个场景还勉强可以补救，偏过头看着晁影。客厅黑漆漆的，姜茶也看不出晁影是什么表情，应该很开心吧？他开口：“生日快乐，十七岁的晁影。”
　　“十七岁”这个词不轻不重地揪了下晁影的心，他突然有点遗憾少了姜茶陪伴的那两年生日。
　　晁影垂下眼眸，轻声说：“谢谢。”
　　奶奶激动地拉过晁影的手，走到餐桌前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好孩子，茶茶早就给你订蛋糕了，快来点蜡烛，奶奶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等等，先带上这个生日帽。”
　　姜茶大笑着看着奶奶硬是要把生日帽戴到晁影头上，他从开始的冷漠脸到最后终于败下阵来，低头弯腰让奶奶戴上。
　　奶奶十分满意，又指挥姜茶点蜡烛，最后让姜茶和他站一块儿一起合影。
　　姜茶一只手臂随意地横搭在晁影的肩膀，一只手向镜头比耶，歪了歪脑袋靠向晁影的肩，露出灿烂的笑。蜡烛明黄色的灯光照耀在两人下颌处，打造出一种氛围感，让本是长相极佳的两个人更加好看。
　　“咔嚓。”
　　姜茶放下了手臂，偏头看他，眼底浮起笑意：“到了许愿吹蜡烛的环节。”
　　晁影闭了闭眼，又很快睁开，轻轻吐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看他终于过完了所有流程，姜茶狡黠地眨了眨眼，迅速用手指在蛋糕上划了一下，涂到晁影的高挺的鼻子上。晁影不甘示弱，也趁机用奶油在姜茶脸上涂了涂。
　　奶奶在一旁负责录屏，笑不拢嘴地录完了全程。但她没高兴多久就被姜茶涂了一脸的奶油。
　　于是姜茶成功地引发了一场祖孙大战。
　　……
　　祖孙三人洗干净了脸，张罗着丰盛的晚餐，一切都和小时候那样像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小时候怎么过的生日，长大后还是一样。团聚，惊喜，蛋糕，一样没差。
　　最后一项是放烟花。姜茶拉着晁影到楼下面的空地，轻车熟路地把17个铁树银花一口气全点满了，一时间楼下竟亮如白昼。
　　“生日快乐，十六岁的晁影。”
　　“生日快乐，十五岁的晁影。”
　　姜茶又点燃了两根仙女棒，一根塞到晁影手里，动作强势，不容拒绝——
　　烟花照亮了两人的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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