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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将
夏偌观方府的整体格局,跟大多数官家府邸布局大同小异。这是一间三进的大宅,每一进门外各有两名士兵把守,另有一巡逻的护院小队在各个院落游走。最外侧是主人会客之所,这么晚那里有人的可能性不大。第二进想是丫鬟佣人们用得多些,按照常理推断主人的卧室当是第三进院子的东侧厢房。夏偌脚步本就轻盈,加之穿的是薄底快靴暗夜之中踩在瓦片上无影无声。
她轻轻落在东厢房的屋顶上,掀开一片瓦朝下窥探。
“母亲安睡,今天都这么晚了想必父亲不会回来的。” 夏偌只听见一个少年的声音,并未见到人影。这么说卧室确是这间房无疑了,只是听这少年所说方将军并不在家,恐怕今天只能无功而返,明日再想对策伺机行动了。
夏偌正待离开,忽听哐当一声响,大门被踹开。一个妇人穿着白色里衣,从床上猛地坐起了身扑,通跪在地上。夏偌眼力极佳,借着晃动的烛火看到那妇人眉眼精致,七分艳丽三分病容,身如弱柳,嘴角和脸颊似乎还带着些许淤痕。
只听那妇人带着病气细语道:“将军回来了,妾伺候将军宽衣。”说完正要站起,却再被一掌扇倒在地,脸颊上本就带着的五指淤痕上再添了五道血印。夏偌心头一惊,微一侧头向另一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男人身着铠甲十分高大,那妇人却颇为纤弱,相较之下那将军的身形是这位夫人的两倍不止。这妇人喊他叫将军,那应该就是这将军府的主人方旋之了,但这女人是夫人吗?怎么过得连个丫鬟还不如。
将军吼道:“贱人!带着这小崽子给老子滚远一点!”夏偌见那孩子扑在母亲身边想将她扶起,眼神中满是怒意汹涌。只听那妇人道:“将军,国主命妾身必须伺候将军左右,妾身不敢违背。”
“呸,他用你来羞辱我,我偏不让他如意。”夏偌见那将军说完又猛灌了一口酒,将酒壶向旁一扔,撒了满地。将军掐起那妇人的脸颊接着道:“先是你父亲做了我上云国的叛臣,紧接着就把你连同这个小崽子赐给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知吗?”
“将军…将军慎言,陛下他没有这个意思…他…”那夫人意欲辩解,又被打断。只听男人道:“你年少便嫁他为妃,他把你赐给我,又把儿子过继给我。说是我功高,配享皇子膝前尽孝。我呸!这是哪门子天大的赏赐?原本我在朝中颇有威名,谁人见我不恭恭敬敬称我一声护国将军,可现在,这些人个个都能在背后取笑我生不出,说我大将难免阵前亡。你带着他的这个小崽子害得本将军一辈子被人戳后脊梁骨,我偏还杀你不得,还得和你装得举案齐眉恩爱非常,我呸,你也配?”
“妾身不敢奢望能与将军举案齐眉,只求将军善待肃儿,他是无辜的,他也不想…”那夫人虚弱扶坐在地上,望着一旁的稚气未脱的半高少年,眼睛含着泪光。
只听那男人哼了一声道:“他也不想,他自然是不想,当我将军府的少爷哪有当宫里的大皇子体面”说完松开那夫人的脸颊,又拽着旁边那少年的衣领将他微微提起。
只见那妇人拉住将军的手,急道:“将军无论怎么对我,妾身不敢有半点怨言,只求将军别动肃儿,他还小什么都不懂。”
“母亲…母亲你别求他。”那少年用尚且稚气的声音颤抖着说道,一时之间竟听不出他到底是害怕还是愤怒。
“你倒是很有骨气,我看见你这张脸就来气,既然你不求我,那我今天就打到你求为止。”说完拽住那少年的衣领往地上重重一摔,拔出腰间的配剑,脚再在他身上猛地一踹,立时间那少年便飞出了几丈之远摔在墙边身子疼地蜷缩起来。
“将军勿要拔剑,求求将军饶过我们母子,我一定替将军好好教训他,不必将军亲自动手!”说完见那妇人正欲伸手拉将军执剑的右手,那将军却手肘一挥,剑锋一带,划中了那妇人的头颈顿时鲜血四溅,只听她惨叫一声便摔倒在地,双手捂着脖子鲜血从指尖止不住地喷涌,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动静。那少年本已蜷在墙侧,见自己母亲跌倒在地,不知哪来的力气居然站了起来,抄起墙边的一把椅子就往将军身上摔去,将军刚刚失手杀了人好像酒醒了一些,正有些愣神,余光瞥见旁边一把椅子砸来,他本能举手一劈,那把剑十分锋利,登时将椅子削果似的劈成了两半。
“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你还当自己是皇子呢?你现在身在将军府,这府里的人我想打便打,想杀便杀”那将军显是刚才已经杀了人,鲜血令他感受到了些许快感。只听他道:“反正也已经杀了一个了,不再差你一个。”说完就将剑向那少年刺去。那少年刚刚已经力气用尽,再无法反抗,只能闭上了眼睛。正当剑锋接近他心脏一寸之际,他忽感脸颊上一道热流,紧接着一阵血腥味弥漫,他慢慢睁眼,却见眼前那个巨大的黑影轰然倒下,背后露出一个纤细的轮廓。借着微亮的烛光,他见到一个身着黑衣,发尾高束的身影,溅了血的眼角旁有一颗泪痣,神色波澜不惊,目光却颇似怜悯。
夏偌握紧了索刃,继续朝那个少年走了两步。夏偌见那少年,和清远阿祺他们一般大,眼神里充满着绝望的黯淡,一潭死水似的紧紧盯着她。她有些不忍心,想要收剑,可那猎帖上说了是全家,于是又握紧了剑锋。
只见那少年倚着墙,挣扎了几下,似乎想要站起却又摔坐了下去,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母亲的身边。用稚嫩的手心握紧母亲带血的手,就这样在她身边闭上了双眼。
夏偌握紧索刃,她能听见自己紧促的呼吸声,眼前的少年毫无反击之力,他只是静静地躺在母亲身边,做好准备和她一起离去。夏偌剑锋偏了一寸,噌地一声,深深陷进他耳边的地板里。夏偌拔出剑刃,转身取了方旋之的顶冠之发,揣入怀中径直向门外走去。离开之前,她回头睨了睨那少年,对他道:“安葬你母亲。”
唉,实在太难了,以后还是猎兽吧,夏偌想着。
这次任务只完成了一半,夏偌心里很是没底,首先酬金就未必全都拿得到,可能还要因为自作主张而得罪下猎帖的东家。夏偌一边赶回夕夏,脑子里却在不停盘算着怎么交代。
***
隔着长老阁十丈远,清远就听见长老的训斥,那声音所经之处似乎连山谷两旁的沙土都震掉了几块。清远一把抓紧旁边夏祺的手臂道:“阿祺,夏偌姐回来怎么挨训了?”
“听说猎帖上要求的任务没完成,长老发了大火”夏祺回答道。
“夏偌姐都完不成,那任务想必是极难的,我们还是别过去了,我看见长老就害怕。”清远拉着夏祺急急忙忙往外走。
“不行,夏偌姐待我们都很好,我们不能就这么跑了,我们先躲在一旁看着,实在不行就上去求求情吧。”夏祺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清远说着便跟着夏祺蹑手蹑脚朝长老阁走去。
他们探出脑袋,远远便看见夏偌跪在长老阁的祠堂中央,长老坐在轮椅上,拿着戒藤一下下地往夏偌身上边抽边道:“背!夕夏的族训是什么!”
夏偌虽已被抽得一身血痕,却颇稳地道:“无情则生,无问是非。”
“那你说说,你可有错?”长老再抽一鞭。
“偌儿既接了猎帖,没有完成任务,自然是有错的。但那方将军的孩子,年纪尚小,又并非他亲生,为什么也要杀?”夏偌说话之间,长老又再抽了两鞭,对她道:“你可知这是在给我族惹祸上身?夕夏从来都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剑,这把剑只需锋利即可。这世间之事,是非曲折,我们哪里管得完?我们夕夏族就剩三千人,如何还配去管?”
“是,偌儿明白了。”这是夏偌第一次听长老跟她讲其中的道理,虽然她自出生以来,夕夏就已经是如今的样子,她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一族战力如此强大却沦落到只剩三千人苟延残喘,但长老的身体一直不好,夏偌并不想再惹他生气。
“今天你就给我跪在这,好好反省”说着长老便把戒藤往地上一扔。
“是,言儿,你送长老回里间休息吧。”夏偌依旧跪得笔直。
“是”夏言应道。
夏偌知道长老只是想让她留个记性,并不是想真正罚她,因此藤条落下时只剩了五分力气,加上从小训练受伤早就是家常便饭,因此倒不觉得身上有多疼。但是待长老走后,清远和阿祺担心得要命,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恨不得立刻把她抬回族长阁。但夏偌却依旧死拗着不回去。
待到傍晚,夏祺端着一些小药瓶进来了:“夏偌姐,快跟我回去吧,我带了伤药来,抹一抹很快就好了!”
“不可,长老罚我今天都要跪在这,我便得跪完。”夏偌回答。
“长老刚说了你不用再跪啦,他让你好好把伤养好,七日之后便是授神之战,他叫你好好准备,必定要把战神之位给夕夏夺回来才好。”夏祺说道。
“授神之战,我一下都给忘了,差点误了大事。”夏偌其实觉得身上的伤并不碍事,但总归为了几日后的授神之战,不可有丝毫闪失,还是得上点药赶快好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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