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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许旎放下手机去屋外喝杯水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她干脆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等着日出。
她听着那首《一样的月光》,心中早就感慨万分。
易临越的婚礼就在后天,许旎摩挲着手中的请帖,眼中的那股温热淌了下来,正好滴落在易临越那张笑脸上,泪水顺着纸张流到易临越亲手写的字上:
“诚邀许旎小姐参加新郎易临越新娘徐偌凝的婚礼——2021年7月9日。”
易临越的字很秀气,钢笔字中透露出坚劲。但是许旎觉得曾经那般熟悉的字体也好像变得陌生。
耳机里正好唱着:“一样的月光,怎么照不亮未来的形状,哦 就这样吧,我的爱,让寂寞的月光占据我的窗……”
一夜月光洒满无眠的人,夹杂着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听说易临越的未婚妻是他的大学同学,两个人大三在一起的,见了双方父母,毕业两年安定工作后准备结婚,许旎打心眼里嫉妒徐偌凝,她拥有着自己喜欢了八年的男孩的爱,是她觉得她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爱情里可没有先来后到,在这场以爱为名的游戏里,只有勇敢的人才可能获胜,许旎深知自己不可能获胜,胆小鬼怎么可能拥有爱情。
许旎等到了日出,太阳在粉红的霞云包围中出场,她喜欢看日出喜欢一切关于光的东西,可她有私心,觉得太阳没月亮耀眼。
看完日出,许旎躺在沙发上睡了一小会儿,不大点功夫,她做了个噩梦,梦到易临越和徐偌凝的婚礼,梦到两个人交换钻戒,宣读誓词,拥抱,接吻……真实感带来的恐惧压得许旎喘不过来气,她惊醒。
醒来后,她给易临越发了个电话,声音有些沙哑:
“易临越,你能出来一趟吗?”
电话那头声音嘈杂,许旎能分辨出来那是易临越父母和徐偌凝父母两家人欢谈的声音,男人的嗓音响起,比高中时又沉稳了不少:“怎么了吗?应该可以。”
“没什么,这不你明天就结婚了吗,想着今天见见还单身的你。”许旎深吸了一口气后说,声音略带一丝颤抖。
易临越没听出许旎声音的不对劲,笑了笑:“那行,我下午有点事要处理,那晚上Moon咖啡馆见。”
许旎轻轻“嗯”了一声,易临越没有挂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甜美的女声:“老公,你在和谁打电话呢?”易临越说:“一个老朋友,可能晚上我要出去一趟……”
许旎知道的,那是徐偌凝。她从容地挂了电话,从衣柜中找出了一件白色连衣裙,画了一个淡妆,穿了一双白色高跟鞋,戴了白色的珍珠耳环,那是一套她最满意、觉得最好看的打扮。
夜幕降临,Moon酒吧的店牌亮起,简笔画的月亮,那样纯粹。许旎早早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等着那个像月亮的少年。
“我来了——等了很久了吧。”熟悉嗓音再度萦绕在耳畔。
许旎在那一刻特别想拥住面前的男人,最终理智还是战胜冲动,她只是站起来点头微笑示意。易临越顺势坐在她对面,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衫,这让许旎产生今天就是易临越婚礼的错觉。她心脏抽疼了一下,可脸上还是充斥着笑意。
“你明天不是要结婚了吗?恭喜你啊!”恭喜个屁,明明自己心里难受的都想哭个三天三夜了,还是要在他面前说祝福的话。
“谢谢啊。你呢?有男朋友了吗?”易临越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还没,我又不着急,你倒好,这么多年没见,你都要结婚了。”许旎觉得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眼里泪水都快划过脸颊,却也迟疑地在眼眶里打转。
许旎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易临越:“呐,给你的份子钱,明天婚礼我可能要缺席了,我要出差。”
易临越接过红包:“谢啦。不过你不能参加我的婚礼,也确实挺遗憾的。”
这天晚上,两个人谈着以前上高中的日子,却很少提及易临越明天的婚礼。大多数时间都是许旎在讲,易临越笑着听,许旎偶尔对上他的目光,先是一颤,然后是很灿烂的一笑。许旎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葡萄酒,她酒量其实特别不好,但是她觉得人生总要放肆一回,在心上人婚礼的前一天这个日子一吐为快好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两个人讲着讲着也忘了时间,直到店里的服务生说要打烊了才离开。
易临越还是很有礼貌地把她送到了她家的楼下,下车之前,许旎眼角含着泪,开口嗓音也变得有些嘶哑:“易临越,能不能抱下你。”
易临越答应了,他解开安全带,轻轻覆上许旎的身子。
我们最后拥抱一次,以朋友之名。
第二天一早,许旎乘坐航班飞向多伦多。她之前看过一部很经典的韩剧,她记得里面女主对男主表白的时候,就在加拿大的多伦多。所以,在许旎的心里,加拿大是一个浪漫的国度,多伦多是一座浪漫的城市。可惜现在是夏天,没法看见似火的枫叶。
易临越婚礼。
双方家长、亲戚和朋友都到场了,婚礼还是比较传统的,随着婚礼进行曲,徐偌凝挽着父亲的手进入会场,她穿的是很长的拖地婚纱,洁白无暇,就像是商店橱窗里的瓷娃娃。易临越从岳父的手中接过徐偌凝:“爸,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偌凝的。”身旁的徐偌凝不舍地望着父亲,但还是甜蜜地挽住易临越的臂弯,两人相视一笑。
“易临越先生,你愿意娶徐偌凝小姐为妻吗?无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终生厮守,永不分离。”
“我愿意。”
“徐偌凝小姐,你愿意嫁给易临越先生吗?无论贫穷、富贵、生老、病死,终生厮守,永不分离。”
“我愿意。”
两人交换戒指,接下来却与许旎梦中的有些出入——易临越只是轻轻地吻住徐偌凝,便很快地分离。许旎无从得知,因为此时的她在云端之上安稳地睡着,梦中有当年最美好的少年。
多伦多。
许旎提着行李,走下飞机,现在是加拿大时间7月9日的夜晚十点二十三分,她看了眼时钟,无奈地笑了笑。
出了机场,她随便找了家下榻的酒店,躺在冰冷的床上,毫无睡意,想着现在易临越应该还在酒席上招呼着亲戚朋友或者喝酒,心脏又开始随着呼吸疼。
她这次来多伦多确实是出差,但是跟领导多请了几天假,想在多伦多周边逛逛,领导看她平时工作优秀,经常加班加点吃不上饭也同意了。
许旎忙完手头上的工作之后,去到多伦多的街头去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虽新奇,但许旎心中还是有一种思乡之情。
休息的第二天,许旎一大早起来觉得小腹剧痛,不像是生理期的刺痛,更像是某种钝器直锤着她的小腹。
她连忙打车去了离酒店最近的医院,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一点儿也不友好,许旎在医院转了好久才看上医生,叫她做了几项常规检查。
化验单出来了,大片的英文让许旎感到陌生,上次见这么多的单词还是在做完形填空。许旎的英语基本上靠语感,但是她记单词毫不费力,所以成绩一直都很好。她认出来了那个被加粗的单词“Stomach Cancer”。
胃癌。
她再检查了一遍拼写,就是“Stomach Cancer”,千真万确,是胃癌。
可是她才二十出头,风华正茂的年纪,怎么会?
应该还有治疗的机会吧?许旎蹙眉,手中紧攥着的化验单变了形。
她不愿多想,拿了医生开的药之后便匆匆离开压抑的医院。
这天晚上,她没有犹豫地买了最快一班回国的机票,在飞机上,许旎微闭双眸,苦涩地笑了。
许旎的父亲在前几年因为肺癌去世了,母亲改嫁,她现在也不知道这件事应该告诉谁。埋在心底,这是她唯一的选择,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早已习惯了独自消化。
许旎从公司辞职了,这几年好歹也有不少积蓄,父亲去世时给她留下了一张银行卡,里面是他一辈子攒下的钱,许旎从家中抽屉最深处的小盒子拿出,上面还有一个看起来十分幼稚的密码锁,许旎调整位置到自己生日,那张银行卡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许旎回到国内后,也去过医院再检查一次,一样的结果,而且后面还多了一个后缀——“晚期”,许旎骨子里就是一个向往自由的人,她的长发是从初三那年开始留的,期间剪过几次,现在长度正好到小臂。她不想化疗,这毋庸置疑会剥夺她拥有长发的权利。她决定在最后的时间再疯一次,实现那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环球旅行。
短短三个月,她基本上走遍了欧洲。她一般走一周就在医院待上一天,即使这样,她仍然乐此不疲,一个人拿着个单反相机走南闯北。
让她记忆深刻的是阿尔卑斯雪山,她是个北方人,出生在南方,所以对雪十分渴望。雪山巍峨挺拔,皑皑白雪层层累积,许旎边吸着氧气边欣赏风景。她只觉得眼前的景色好熟悉,她掏出手机,打开Q/Q,看到易临越的Q/Q背景就是雪山,某个角度来看还挺像就是在这里拍的。
这可惜雪山上没有下雪,我的身边也没有你,今生,我们也不能共白头。
许旎坐上缆车,靠着玻璃窗,看着雪翩翩落下,她觉得好想易临越。
那个像月亮的人,现在会在干什么,是陪他妻子出去逛街还是在设计属于他们的家?
还是不要继续往下想了,许旎的腹部还是隐隐作痛。
易临越不会知道,她到底承受着什么,因为他还有别的女人需要守护。
好景不长,许旎比较舒服度过的日子也屈指可数,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她迫不得已回国,她觉得这可能就是落叶归根吧。
最后的日子里,许旎给易临越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她边哭边写,隔壁床的大叔都看不下去了:“哎呦小姑娘,你别哭啦,你这天天写这信,到底是给谁的呀?男朋友吗?他怎么都没来看你一眼?”
许旎擦擦眼泪,不争气的笑了:“叔叔,我可没有男朋友,我喜欢的人啊,他都结婚成家了。”
大叔的妻子连忙打断:“小姑娘,男人那么多,何必纠缠着一个不放呢?没事,阿姨认识很多小伙子,改天介绍给你一个。”
许旎没摇头拒绝,而是点了点头:“我一定争取活到那个时候。”
冰冷的病房中漾着笑声,许旎感觉温暖了许多。
是啊,为什么只能是易临越呢?
许旎想了很久,得出一个很矛盾的答案:因为他是易临越。
是哪个像月亮一样的少年,照亮了她生活的易临越,是她小心翼翼的八年。
许旎怕自己到时候去世之后没有人处理后事,还是硬着头皮尝试拨通了她高中最好的朋友的电话。
“喂,请问是宋琬吗?我是许旎。”
电话那头无不透露出欣喜:“许旎?!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能找到我。”
“我也没想到你没有换电话号码,那个,是想请你帮我点忙。”
许旎把自己的病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宋琬,没想到这女孩竟梨花带雨地哭起来了。
“你别哭啊,就是想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毕竟我想了想最熟悉最信赖的人也就你了。”
“那易临越呢?”宋琬抛出了一个让许旎震惊的问题。
她知道许旎一直喜欢着易临越,不用许旎亲口告诉她,许旎看向易临越的每个眼神早就暴露了。
“你不会到死都没有亲口告诉他你喜欢他吧,我知道你心里看着他结婚肯定不好受,你真的放下了吗?”
许旎有些哽咽:“可是没办法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这个忙,拜托了。”
打完电话后,许旎又在信的结尾多加了一段话。
易临越接到宋琬的电话的时候是第二天的凌晨三点半,他身旁的徐偌凝正在熟睡,而他还在书桌上点灯改着设计图纸。
“老同学,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宋琬抽泣着:“许旎生了很严重的病,在市一院,你能不能去看看她。”
很严重的病,易临越在脑子里把所有自己所知的严重病症都列了一遍。他越发不安,拿着铅笔的手开始颤抖。徐偌凝应声抬头:“老公,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吗?”易临越揉了揉眉头:“把这个设计图纸改完就睡了,你先睡吧。”
易临越等徐偌凝再度闭眼后拿起大衣和车钥匙,出了门。
易临越家和医院离得很远,他尽量在不违法的前提下提高速度,他脑中容不下其他想法,只有许旎生病卧床的模样。
那个笑嘻嘻跑来向他借伞的小女孩,那个在走廊背书偷偷看她的女孩,那个在他婚礼前一天眼眶红红的女孩,他喜欢她啊,这么多年,他喜欢的都是她。
等易临越赶到医院的时候,天边的霞光撕扯着夜的黑暗,第二天的黎明已经到来。
他不顾护士的阻拦,疯了般地爬着楼梯。推开病房的门,他看见医生正给她盖上白布,宋琬站在床尾抹着眼泪。
许旎,在一个寒冷的冬天的早晨逝世。
你再等等,马上就是春天了啊。
易临越呆滞的站在病房门口,医生路过他,拍了拍他的肩:“默哀。”
眼前画面开始变模糊,他冲上前抱住许旎已经变得冰冷的身体。白布上的消毒水味道浓烈,易临越的热泪汹涌溢出,宋琬看到这场景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我还没来得及看你最后一面。
人们说,人死/前最后消失的感觉是听觉,许旎听到了匆忙的脚步声,她不想去猜是谁,但是她希望是易临越。很幸运,那个人真的是易临越;不幸,我要离开了,我们还是错过了。
许旎的葬礼是易临越和宋琬一起办的,葬礼只有他们两个人,也足够了。
易临越看见遗照上笑的很拘谨的许旎,这张是她的证件照,她平时不爱拍照片,这张照片是为数不多拍过的照片中最好看的一张。
易临越走到许旎的墓碑前,看着女孩熟悉的笑脸,难得落泪。他在她的墓前留下一束雏菊,花和照片中的少女一样温和,惊鸿了岁月。
雏菊的花语是说不出口的爱。正如易临越和许旎两个人,即使互相喜欢着,但彼此都开不了口,我们就这样错过。
葬礼结束后,宋琬把那封信交给了易临越:“许旎让我转交给你的。”
易临越接过,眼皮跳了跳:“好,谢谢。”
回到家后,易临越拆开那封信,是属于许旎的清秀字迹。
信的最后一段是这样的:
爱,是永远绕不出的迷宫。它可以困住很多人,只有极少人才能成功逃离,然后坠入爱情的甜蜜——那是他们对爱情勇敢的奖赏。上天只会奖赏这些勇敢的人,像我这样的胆小鬼怎么可能拥有爱?易临越,我果然还是喜欢称呼你的全名,我走啦,别忘了想想你这个老朋友,记得看月亮。
怎么可能忘了你,易临越笑着笑着就哭了。
后来的每一年,易临越都会在中秋节专门去到许旎的墓前赏月。
你看,我真的有记得看月亮。
因为,你就在月亮之上,同样看着我。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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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月光,怎么照不亮未来的形状,哦 就这样吧,我的爱,让寂寞的月光占据我的窗”出自徐佳莹《一样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