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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WO
同行的自然不止我一个,他们都是整个冰族最强大的人,飞扬的银丝让我预感到前途的曲折坎坷。所以,在看到应该被我称为“姐夫”的你出现,我并无太多的惊讶——你是巫医族的王啊,皇柝。
可是,你早就不是我映像中的样子,面容不再桀骜,有着历尽沧桑后沉淀下来的沉着和冷静。不知为何,我总是下意识地排斥你,从第一眼开始。你的眼中有无穷的风云聚散又合拢,瞬息万变,让我有瞬间被人看清的惶恐。只是看着你,那些温暖到残忍的往事就会一次次凌迟千疮百孔的灵魂。
幻雪神山的确是强大到恐怖的存在,甚至一个宫女的头发都要长于我。这让我不安极了,因为我发现自己在这里柔弱得像蛛丝,毫无还手之力。所以我更敏感、更冷漠,用野兽般尖锐的直觉保护我该保护的人,不惜一切。
王的眼神中,有我太过熟悉的遗憾和伤痛。
东方护法一战快速而简单,我根本没有用到任何力量,从头至尾都是旁观者。也就是在这一战中,我见识了王的能力,他并不像想象中那样不堪一击。辽溅的背影如此伤感,歌声明明灭灭好像被无尽的忧伤湮没。那种独自舐血医治伤口的表情与曾经的我何其相似。一贯话不多的我忍不住走到他面前,在满目月华下倾诉了百年的秘密——我曾以为,它会像血液一样无声无息地盘亘在生命中,至死方休。
那时你是醒着的。清冷的银辉如水气弥漫,我可以清晰地看见你睫毛一瞬间的翕动,但我不发一言。
朱雀宫一役,我第一次看见了传说中的叹息墙,也见证了潮涯如何用王的情感编织出荡气回肠的精致乐章。尘埃落定的一刻,我居然有了学琴的念头。或许,我只是想单纯地证明自己对姐姐的爱。
那天夜里,下定决心的我鬼使神差地敲开潮涯的门。潮涯诧异片刻,温柔浅笑,直接将无音琴借于我。蝶澈一战消耗了她太多的灵力,我本不该上门打扰。她的微笑温暖而包容,莫名地让我依赖,即使我抚琴时姿势笨拙如稚童。
不过,我还是很快掌握了要领,毕竟我的天赋凌驾于家族中的任何一个人。一曲弹罢,潮涯温柔地叹息:“月神,你若出生于巫乐族,必是冰族最好的琴师。”眼神里。满满的笃定。
是吗,我不知可否,淡淡地告别。
接下来的日子更加漫长而残酷,不断有陌生或熟悉的人离开,包括我们的小妹妹,星轨。严格来说星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是我看到她那么柔顺地蜷缩在辽溅的怀里,如同安详地长眠于母体的婴儿,我的心就会不自觉地柔软。星轨,她透明得不染一丝尘埃。易碎的琉璃总是会得到更多人的呵护,每一个脆弱的心灵也是如此。而我,早在那个樱花盛开的午后,轰然坠地绽放成一地狰狞。
突破纵天玄武宫,星轨的灵力就格外虚弱。那是我至今不愿回忆的梦魇,星昼的占卜能力可怕到看穿我的每一个动作,纵星杖顺从地掌握在她手中。她笑得放肆,似乎一切都被她掌握。我不甘心地冷笑,笑话,月神的命在我自己手里,那小小的星辰算什么,如果有必要,星辰的位置我也要改变。
她的笑容恍惚诡异地闪烁在我的意识中,双眼仿佛可以望穿我整个人生,通透而鬼魅。似乎整个宫殿都回荡着缥缈模糊的叹息,冥冥地嘲笑着什么。那一瞬,绝望如樱花吹雪弥漫一地,似乎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什么人操控着,它的名字,可能是命运,也可能是轮回。
可星昼还是死了,死在星轨的渐次玄冰咒下。我无法想象柔弱如樱花的星轨如何施展出冰族最强大的魔法,亦无法理解星昼诡异模糊的面容意味着什么。仰首遥望纵星殿高不可及的华盖,它们因为灵力的飘浮更加模糊不清,真相似乎也是如此。现在,我只祈求,这个事实不要太可怕,我总是隐隐觉得那温柔又模糊的叹息始终在提示些什么,或许,一意孤行的后果是挫骨扬灰。
星轨的死维美得像一个盛大的告别,晶莹的血把樱花渲染得美轮美奂,空气中氤氲着模糊的甜味,血腥而粘稠。我被这样巨大的冰冷包裹,不由自主地寒冷。
鸢尾花开得如火如荼,那种优雅的花朵莫名地让我想到展翅的霰雪鸟。同时我看到了辽溅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入泥土,仿佛坠入黑色的湖水。王的神志开始动摇,我清晰地看到他万箭穿心般透明的疼痛。我知道王一定联想到他的弟弟,一样美好而脆弱的灵魂。很久以前我就知道,单纯的灵魂同时也证明了单薄,如同穿透水晶的可以是阳光也可以是利刃一般。优胜劣汰的法则不容许这样的存在,姐姐如此,释王子如此,星轨也如此。留下来的生命不会纯粹,因为他们不可避免地因为背负过去而沉重,沉重到足够抵御呼啸而来的冰棱。
依旧斜倚在樱花树下,风不断灌进我的长袍又跑出去,一些刺骨的寒气不经意间渗透到骨子里。
潮涯的安魂曲弥漫出漫天风雪,那种隐隐流动的伤感如同风平浪静下激荡汹涌的暗潮。我惊诧地发现灵力格外衰弱的她奏出不下于蝶澈的伟大乐章,或许潮涯也曾有过什么不可言说的往事。感情淡薄人是无法演绎出如此辉煌的音乐的,虽然她的温柔和微笑常常让人忽略了背后的疼痛。
不是流血才意味着痛苦,最疼的往往是不流血的伤口。
那晚辽溅又开始歌唱,苍凉而雄浑,破碎地飘摇在纵星殿上空,可是我没有力气再次安慰。
皇柝,为什么你可以如此从容。我看见你将星轨的梦境交给王时的眼,平静得像一望无际的冰原,苍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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