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2 章
凌晨三点。
画室里传来油画刀在纸上的刮擦声,是那个被誉为油画天才的少年,是林季子。
秋风阵阵,窗子被吹得吱呀作响,一旁悬于地板的湛黑色窗帘也随着气流涌动而荡漾起波纹,宛若一对起舞的暗夜精灵。
白炽灯下的少年,背影看起落寞又单薄,他身着一袭洁净的T恤黑裤,手里握着油画刀,右脚随意地踩在木凳栏杆处,神色倦赖。
夜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拂得有些凌乱,但他仍面色平静,像座冰山,屹立于波澜不惊的海面。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画架上的油画,似乎身边的一切动静都无法将他打断。
可刮刀声越来越重,像在宣泄,直到油画上的亚麻布被割裂,成为划破手指的一道伤口,它在滴血。
此刻沉默的少年终于露出了欣悦已久的微笑,因为今晚他的心是富足的,也是欢愉的。
他终于如愿以偿,再一次见到了许弋,那是他的灵感,更是他的缪斯。
不过,他还是失眠了。
一个小时前。
雨停后,夜晚明珠当空,星河璀璨,但噩梦却接踵而至,令林季子在床上不停地辗转,难以入眠。
他果然还是没听许弋的话,没能睡个好觉。
梦中林季子好像又见到了他的母亲林殊,还回到了自己小时候,那时候的他只有四岁,就开始被母亲培养绘画天赋。
同龄的小朋友都在小区里玩乐,只有他被母亲困在家里的画室,守着这一寸方地,整日面对沉默不语的画架。
林季子有些赌气,他撅起小嘴,“妈妈,我能不画画了吗?”
林殊走到他身边,放下一杯温水,轻声说,“我们季子是乖宝宝,不是说最爱妈妈了吗,一定要替妈妈完成心愿呀。”
林季子两眼闪烁着光,点头回应称,“嗯,我最爱妈妈,我会的。”
十四岁的林季子,面庞清隽,肩膀宽硕,宛若初生的朝阳,显然已经有了正青春少年的模样。
他穿着崭新的校服,端坐在画架前,修长的手指轻握着炭笔,一勾一线画出对面白色雕塑的雏形。
随后手下一用力,炭笔从中断成两节,林季子厌恶地甩开它们,最终炭笔摔碎在地,在锃亮的瓷砖上划出一道漆黑又愤怒的痕迹。
他转头对上林殊,她正坐在一旁的红色皮质沙发上,“妈,我能吃饭了吗?”
林殊唇红齿白,眉眼带笑,她合上手里的绘画杂志,上前替林季子捡起炭笔,又重新放到他手心里。
林殊的目光像极了凛冽的寒风,钻心且刺骨,可一瞬间又回归到一个温柔的母亲,眼底溢满柔情。
林殊说,“宝贝画完了吗,什么时候画完什么时候才可以吃饭。”
林季子咬紧牙关,握着半截的炭笔又开始继续作画,他眼里燃烧着恨意的火焰,沉声说,“好,我会画完的。”
一九年,林季子刚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屋外的空气燥热难耐,林季子坐在卧室的飘窗处,望着一处绿莹莹的树影。
他摘下头上的挂耳式防燥耳机,一阵阵强有力撞击门板的声音,如洪水猛兽般侵袭而进林季子的耳蜗。
屋外的人是林殊。
她如同发了疯般不停地用身体撞击房门,发现卧室的门被里屋的人锁死,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吼叫,还用尖锐的指甲去刮蹭门板。
眉头紧锁的林季子再也无法忍受,他大步流星,一把扯开门,林殊因为惯性冲击,被拽进卧室,撞倒在林季子的胸口。
林季子的胸膛很坚硬,林殊被撞得有些头晕,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恍惚了下,好像又回忆起了从前的种种。
教堂内,神父宣誓,那个十分疼爱她的男人,把定制款的钻戒带到她左手无名指上,并告诉她,他会永远爱她。
随后转瞬间,豪华的别墅里,男人感动又惊喜地蹲跪在地板上,将耳朵贴近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柔声细语地对肚子里的孩子说,我是爸爸。
可往事暗沉不可追忆,似山水光景随风淡尽。
林殊回过神,林季子已经平静地坐到对面飘窗前,林殊目光锐利,愤怒地上前抓起林季子的衣领。
“林季子,是谁让你报川美的?我不是让你报的央美?你现在可真是能耐了!居然背着我自己改了志愿!”
林季子缓缓合上双眼,睫毛浓密如鸦羽,他被头顶的光围绕着,眼窝下缘泛起阴影。
他叹气,“林殊,我坚持了十几年,我累了。”
林殊双眸布满血丝,眼眶盈盈,被无数泪水包裹,她颤抖着双手说,“林季子,我又何尝不是坚持了十几年!要不是车祸,我也不至于让你替我完成梦想,可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所以,我只是你实现梦想的工具吗?”
林季子陡然睁开眼,他的神情愠怒,脸上有光影在不断地跳跃,整个人都宛若一座即将喷炎的火山。
他冷笑说,“林殊,是你病了。”
紧接着就是收到录取通知书那日,林季子左手拿着EMS快件,用右手去推别墅大院的铁门,他终于心满意足地露出了一次灿烂的笑。
随后进门就看见了女人一身红裙,面容狰狞可怖,悬于客厅的房梁之上,她身下的地板还残留着一大块斑驳不堪的血迹,女人的右手手腕处有很多道深浅不一的刀痕,而其中最深的一条还在向下不断滴血。
林季子双眼空洞无神,愣在原地,他把通知书放到茶几上,然后身体上前,鞋底踏着地上摊开的一朵朵血色玫瑰,他走进林殊。
林季子对上林殊半明半寐的双眼,思索着林殊近些年的各种行为,他的确没想到林殊会选择自我了结,因为林殊已经为他坚持了近十几年,却也只是因为这一次院校的选择不如意而决定轻生。
可林季子不理解,他从小到大无不是按照林殊的选择而前进,仅仅只有这次,就这一次,是林季子把决定权交给自己。
可他换来的却是母亲的自杀,和这座向往着自由与空旷的大房子。
从今往后,也只剩下他自己。
被噩梦惊醒后的林季子,眉头紧锁,面色有些苍白。
他伸手撑住墙壁缓慢坐直身子,手臂上的肌肉随着力量的拉伸,呈现出一道道流畅的线条,宛若山野间的沟壑。
林季子抬起沉重的眼皮,把头缓缓靠在墙上,额间还泛着晶莹细密的汗珠。
外加五官挺立,身姿健硕有型,他整个人宛若一座精美的雕塑,在这个寂静的夜,由内而外散发着浓郁的魅力。
但掩盖不住的是他浑身的躁意,就如同昨晚持续的小雨,淅沥又绵长。
画室里响起电话铃声,林季子扭头,看见手机位于距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的桌面上,是呈倒扣状的。
林季子厌倦地皱起眉头,任由它继续震动,而后把手里的油画刀扔到一边,起身准备去处理刚被割破的手指。
他侧身越过放手机的桌子,直行走向靠近墙裙的黑色木质柜台,熟捻地拉开右侧第二个抽屉,拿了一张带有印花的创可贴。
此时,房门传来一阵猛烈的开锁声,林季子继续保持着撕创可贴的动作没回头,似是知晓即将到来的人。
“我靠,大哥你果然在这。”冷俊昊“当”得一声推开门,冲进画室,扶住沙发,“真他妈跑死我了,你这狗画室也忒远。”
林季子背对着冷俊昊,淡声说,“你好吵。”
冷俊昊哑口,合上了自己大口喘气的嘴巴,他深知林季子脾气有些古怪,于是小声又说,“季儿~屋里有水吗,我渴。”
可能是说到最后,冷俊昊越发没了力气,说到“我渴”的时候,他的声音甚至有些喑哑和娇韵,似是撒娇。
林季子贴好创可贴,看着手指上印有梵高那幅金色向日葵油画的创可贴说,“冷俊昊,你说话的语气好恶心。”
“……”冷俊昊表情像是二次中枪,却又无力反驳。
“水在冰箱右侧第二个格档。”林季子应声,“记得给我拿一瓶。”
冷俊昊拉开冰箱,抽出两瓶泛着雾气的矿泉水,他绕着室内设计的方位大致观察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这间房子。
这间画室是位于学校的家属区,是刚入学时林季子为了方便创作买下来的,当时冷俊昊就吐槽他可真尼玛有钱,整个三室两厅就拿来画个画。
这套房子南北通透,除了承重墙,近乎阳台、客厅、厨房均是一条路线打通,厨房是被林季子设计成了开放式,三间卧室的门都是紧闭不开,中央客厅的空间很大,视野开阔,外加没有电视,会显得很单调,而且没有一点人情味。
但灰黑色的背景墙上装订着各类木质雕刻的手工艺品,看起都很价值不菲,也让整个房间都充满着艺术气息。
冷俊昊摸着下巴目光打了个圈,最终停留在正上方的鹿头标本,两个巨大的鹿角坐落在头部两侧,像两棵干枯分叉的大树,只是彼此都没了叶子。
艺术确实艺术,就是有点变态,冷俊昊嫌弃地啧了一声,大概被鹿头沉静的目光注视着有点害怕,于是自顾自灌了好几口水,远离了这面墙。
靠近阳台的这块空旷地带,是林季子最习惯作画的地方,由于窗户大敞有些阴暗潮湿,还充斥着各种涂画颜料的刺鼻气息,手边是被白色桌布覆盖的颇具设计感的铁质桌椅,桌布之上是神色坚定,目光沉静的白色大卫,以及一摞厚厚的,画满裸体少女的素描。
林季子走到客厅中央,坐到沙发上,现在已经凌晨四点多了,疲惫的身体让他不由得合上眼,左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正轻轻地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
他表情有些晦暗不明,因为只要一合上眼他就能想起林殊那张濒死的脸。
可冷俊昊却像是一点都不困,他恣意地把水扔到林季子怀里,他兴奋地问,“那你…今天见到她啦?”
被水瓶砸醒的林季子,抬起眼皮蹬向冷俊昊,喉咙里发出一句深沉的“嗯”。
“那你行动了吗?”冷俊昊一脸期待地又问。
林季子合上眼睛,继续揉搓太阳穴,“没有。”
“那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
冷俊昊一个飞跃,坐到林季子身边,“什么都没说?就远远地看了看?”
“就给她送了把伞。”林季子合着眼,手里扭动着水瓶盖子,喝水时突然想到自己把伞扔到对方怀里,这应该也叫送吧。
林季子又补充道,“嗯,送伞,还做了自我介绍。”
“自我介绍?”冷俊昊一脸茫然加欢喜,“真的?”
林季子点点头。
冷俊昊突然拍案而起,眼含热泪,欣慰至极,“儿子终于长大了,愿意主动同姑娘说话了,我这个既当爹又当妈的中国好室友,终于可以不用操心了。”
冷俊昊直起腰,一越,准备给予林季子一个深情的拥抱。
林季子惊悚地睁大眼,用尽全力推开他,皱着眉拿手蹭蹭了鼻尖,“冷俊昊,你晚上屎吃多了吗,好臭,也好吵。”
“啊…我臭吗?”冷俊昊揪起自己身上的牛仔外套闻了闻,还脱掉衣服,抬起胳膊,嗅了嗅腋下。
得到答案的他,五官有点狰狞,猛咳了几下,“哦,我这个,今儿去酒街玩得有点晚,这还没来得及洗澡。”
林季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他,“大卧室衣柜有换洗衣服,你今晚睡小卧室。”
“得嘞,谢谢林老板。”冷俊昊站起身子,朝他敬了个军礼。
困意来袭,林季子已经无力抵抗他的热情,沉重的眼皮已经合并,他倚靠在沙发上,嘴里仍冲着冷俊昊喃喃低语,“冷俊昊,你再不去洗漱,你就给我滚出去。”
“哦,我打完这局就洗。
一旁的冷俊昊翘着二郎腿,已经开了一把游戏,正沉迷其中,他看林季子已经倒在一旁陷入睡眠,抱紧身躯有些瑟缩,冷俊昊随手把刚脱下的外套给他铺到身上。
一瞬间刺鼻的酒气和烟味钻进鼻腔,林季子正同困魔作斗争,也已无暇顾及臭气熏天的外套,屋里冷飕飕的小风吹过,林季子又把外套裹紧了些。
冷俊昊抱着手机,起身往卧室方向走,回头看了眼熟睡的林季子,他讪笑。
“瞧把哥的外套盖得如此严实,我就说了,不臭吧。”
话毕,林季子蹙眉,突然翻了个身,又把外套往身上笼了笼,冷俊昊吓了一跳,又撞上一旁凝视他的鹿头,他闭上眼摇摇头,快步流星离开了客厅的案发现场,并锁紧了卧室门。
插入书签
冷俊昊:季儿,哥无偿送温暖。
林季子: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