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静儿

　　1
　　初二开始多了一门课——物理。对于我来说，只不过是多了一门擅长的功课，而对于静儿来说，则是多了双重的灾难。
　　物理老师姓马。戴着厚厚的眼镜，瘦削的脸配上鹰钩鼻，一双小小的缝眼盯着你时会让你不自觉地发憷；而他盯着你笑容满面时，又满脸褶子，也并不养眼。
　　老马的一大爱好，就是课间把女生叫到办公室去“讲解习题”。
　　有一次下物理课，老马让静儿把习题册一起送到办公室。明明物理课代表是个男生，更适合干这个活，不过既然静儿的座位刚好在门口，所以被老师随口叫去好像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第二节课的老师都到了，静儿才回来，低着头脸红红的，喊了声“报告”，匆匆回到座位上。
　　“你干嘛去啦？”我好奇地问道。
　　“哎，下课跟你说。”
　　一整节课，静儿都有点心神不宁的，记笔记的手好几次都停下来，低着头盯着桌子发呆。
　　“你怎么啦，好像魂不守舍的。”下课了我问道。
　　“那个老马好烦呀。我作业本送到之后，他非要给我讲习题。”
　　“哪有非要给人讲题的。这么敬业，哈哈！”
　　“什么呀。他还要我坐近一点。我坐下之后他就伸手过来揉我的背，还说什么物理不难的，别怕，放宽心之类的。超恶心。”静儿凑近过来超小声地说道，她的表情好像吃了个苍蝇一般难看。
　　见我一头雾水的样子，静儿把手放到我背后小背心的边边上，使了个眼色道：“就是揉这里，超变态。”
　　我下意识低头一看，十四岁的静儿已经明显发育出胸前的曲线了。我不禁吐吐舌头，以表示对老马行径的咂舌。
　　“呃，他该不会是个色狼吧。”我当时就震惊了。这对于十三岁的我来说，实在是太超纲了。“那你怎么办的呀？”
　　“还能怎么办，熬到上课铃响，我就赶紧跑了呀！”
　　“这个死老马，大色狼！”
　　“就是！”
　　“这要让徐冲知道了……”我开玩笑道。
　　“那可不能让他知道了！不知道他能干出什么事来”
　　“哎哟，你还蛮关心他的嘛！”
　　“才没有。”静儿的脸又红了。
　　2
　　老马的魔爪不仅伸向了静儿，也伸向了其他女生。
　　又一次下物理课，老马让顾婷把习题册一起送到办公室。，我和静儿不禁对视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吐吐舌头。
　　没两分钟顾婷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她扶着班级的大门，大嗓门地冲班上喊道：“老马是个变态大色狼！”大家一阵惊呼，纷纷围过来问怎么回事。
　　顾婷大大咧咧地说道：“我放下习题册刚要走，他就把门关上说要给我讲习题，我就坐旁边听啊。结果他说我长得可爱什么的，然后就伸手过来搭在我膝盖上，我就赶紧站起来跑了。”
　　女生们大多露出难以置信状。男生们则大多露出坏笑，有的还交头接耳，然后哈哈大笑。
　　“说明你长得好看呗！”秦诗诗笑道。
　　顾婷假装娇嗔地拍了秦诗诗一下。“你还闹！小心下一个就是你！”
　　诗诗吓得摆摆手，吐了吐舌头。

　　第二天，老马和手挽手的顾婷、秦诗诗在走廊上碰到了。
　　“顾婷，上次给你讲题，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了？”
　　“噢，当时我急着去小卖部。”顾婷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
　　“你物理作业写得一塌糊涂，一看上课就没听懂，要多上上心啊。” 老马一边说着，一边顺势将手搭在顾婷肩膀上，显出一副关心的样子。
　　“马老师我以后学文，不学物理，您不用讲了。”顾婷冷冷地把老马的手推开。
　　“你这孩子，多学习一点多条出路，不要把自己的后路都封死。”
　　“马老师你要没啥事，我就先走了。”
　　“哎…”老马还没来得及说话，顾婷已经潇洒地留给他一个大步流星的背影。
　　“马老师再见！”诗诗快步跟过去，走之前不忘好学生的基本礼貌，没想到这份乖巧使她成为了老马的下一个目标。

　　当天晚自习，老马走到秦诗诗边上，说，“来，跟我出去下。”
　　诗诗虽然在我们面前大方热情，在老师面前终究是有些怂的，乖乖地一前一后跟着出教室门。
　　门刚关上，教室里一片哗然。
　　“色狼又发动攻击啦！”周边的男生们嘻嘻哈哈地说道。
　　坐在靠近走廊窗边的人纷纷向外张望着，但似乎看不清，一个个都很失望的表情。
　　好事的张利跟到门口，回身给了大家一个“嘘”的手势。一些人很知趣地安静下来，喧嚣声小了许多，而另一些还在说话的人顿时有点怂，还以为是老师回来了，也纷纷收了声。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在后排睡觉的徐冲伸了个懒腰，表示自己醒了。人的睡眠有时候很神奇，吵的时候不一定醒，可从吵闹到忽然安静反而容易醒。
　　徐冲睡眼惺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利轻轻拉开门缝，朝外面瞄着，然后回过脸来，一副看大戏的表情跟大家说：“老马跟秦诗诗往走廊尽头走去啦！”又探出头去看了看，回头说“秦诗诗不愿意走，被老马搭着肩膀往那边带。”
　　他这么一说，好几个男生都好奇地聚到门口，往外看。
　　“我去，这么嚣张！”
　　“哎，你让开着点，我也要看。”
　　“哎太黑了看不清啊！”
　　从男生们只言片语的现场直播中，我大概想象出了这样的画面。
　　老马想拉诗诗去黑暗的地方非礼她，诗诗停在走廊上不肯，于是老马将他邪恶的大臂从背后搭在诗诗白皙又瘦弱的肩膀上，强行推着她走。诗诗挣扎着又不敢撕破脸，力气又没有老马大，老马马上就要得逞了！
　　徐冲忽然站起来，冲到门口，忽然定住，回头冲男生们喊道，“你们一个个净看热闹，都不准备去帮帮她么？”
　　“又想英雄救美啊，你咋不去？”一个男生回头看了看他，说完又转回头去看热闹。
　　“去啊，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怂。” 徐冲撸起袖子，“走，谁跟我一起，揍那个老色狼去！”

　　这时，我分明看到静儿眼里熠熠发光的小星星。
　　这群男孩倒也机灵，冲到老马和诗诗附近，大声吆喝着上厕所；老马见有人来，立刻松了手。诗诗很快就领会到，趁机称要上厕所立刻跑开，弄得老马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假意骂几个男生晚自习不要喧哗，然后便作罢了。当然，这都是大嘴巴张利回班之后绘声绘色给大家转述的。

　　诗诗最先回到班上，脸上带着窘迫又复杂的绯红。
　　等男生们回到班门口时，张利笑道：“徐冲你小子可以呀，英雄救美上瘾了！”一边冲诗诗挤挤眼。
　　静儿抬起头看着诗诗，又不自觉地扫了眼徐冲。
　　徐冲正跟张利打闹，没有回应。
　　静儿很快又低下了头，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决定。
　　大概就是从那天起，静儿开始给徐冲更多正面的回应。
　　没有声势浩荡的表白，没有过度刻意的仪式，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就是在这样朦朦胧胧的暧昧中不断走近，不知不觉从跨越友谊的界限。
　　至于老马，一直贼心不死，时不时让诗诗去办公室“送作业本”。
　　老马之后对诗诗做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不到半个月后，诗诗的父母便给她安排了换班。
　　4
　　老马的魔爪开始重新伸向了温顺的静儿。
　　静儿几乎成了“物理课代表”。连续几次物理课课后，静儿都会被叫去办公室，然后直到上课铃响才面色难堪地回来。
　　“你可以反抗啊！”
　　“我，我不知道…”
　　“你可以拒绝啊！”
　　“……也许过一阵儿，他就不找我了吧……”
　　人在成长中，总会不可避免地遭遇丑恶的人和事。有的人足够刚硬与之对抗，有的人足够圆润远远躲开；而有的人，逆来顺受。
　　年少的我，第一次知道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含义。

　　5
　　又是一个静儿不在的课间，走廊外忽然远远地喧嚣了起来。
　　张利气喘吁吁地跑进班里，大喇叭一样叫道：“大家快去看啊！老马被打了！”
　　我赶紧起身，随着他的方向跑过去。
　　透过围观人群的背影，依稀看见一人正将老马按在地上，一阵拳头如雨点般砸下。旁边不嫌事大的人群混杂着尖叫声、叫好声、起哄声，一片混乱。
　　教导主任、班主任一行也匆匆赶到，几个人推开围观的学生，一边大声喝止一边将骑在老马身上的人拉开。
　　那人嘴里还骂骂咧咧地，拉开前还挣着冲地上的老马重重地吐了口口水。惹着旁边的人又一阵叫好。
　　“徐冲你好大的胆子，怎么敢打老师！”班主任严厉地叫道。
　　“就这么一个变态色狼，臭不要脸，有什么资格当老师。”徐冲看了看教导主任，喊道，“不信你问问静儿，问问班上其他人。”
　　我这才看到一旁怯怯站着、早已泪流满面的静儿。
　　老马也艰难地爬起身来，狼狈地擦了擦鼻血。
　　班主任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在教导主任耳旁轻声说了几句。教导主任面露愠色，冲静儿道，“你和他一起，跟我回办公室，其他人都上课去！”
　　静儿望了望徐冲，抽泣着点点头。
　　“马老师，您先去医务室止止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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