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城市女子图鉴

　　我和老x的这段婚姻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这个灰蒙蒙的春初。
　　说来也巧，这段婚姻也是在一个灰蒙蒙的春初莫名其妙开始的。
　　从小就学首尾呼应，作文没用几次现在给用到生活里也算对得起老师。
　　我一直认为自己特别脱俗，认为各方面都与众不同的。
　　所以结婚这件人生大事上我也认为自己绝不会选一个普通的日子找个普通的人办一场普通的婚礼随后生俩普通的娃。
　　但是我以为的永远不是我以为的。
　　高中的时候看过一篇画报，讲了一个英国摇滚女歌手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穿着海军条纹T恤踩着帆布鞋，摘了一朵路边黄色野花头上挂片薄纱和男友教堂结婚的故事。旁边配得照片里两人笑的特绽放特纯粹。
　　这个画面在追寻万事皆要酷毕的青春期，真的是酷毙了。
　　老外能笑出牙龈还特别好看这一点是真的很难模仿。
　　我当时觉得这就是我，我就是遥远东方第二个这么酷的女子。
　　转眼。
　　婚礼当天。
　　我确实很酷，因为前一天洗完的婚纱没有干，三月初的天气，我穿着微微结冰的拖尾站在酒店门口瑟瑟发抖，看着一堆一堆不认识的人走进我的婚礼殿堂，心中麻木又凄凉。我觉得自己此时此刻自己只是父母的一块广告牌，上面写着“请回礼”三个大红色喜庆无比的大字闪闪发光。
　　站在身边的老x,延续自己的风格，脸皮上微笑一看就是撑的，脸皮下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每家每户婚礼该有的装备和流程，我一样也没少。
　　气派但繁琐，热闹但虚伪，煽情但愚蠢。
　　两个小时前，浓妆艳抹的我忽闪着扫把一样的假睫毛提着婚纱站在窗户边，看见浩浩荡荡闪闪亮亮的婚车车队驶到楼下，有点不可思议。
　　“所以这些车是干嘛使的？”我心中默念。
　　“听说是接送亲戚们去酒店的。我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亲戚的吗？”
　　“这些名牌车应该花了不少钱，不过也不是花的我的钱，不对，结了婚就是花的我的钱，那真应该让这些人打车去酒店了。”我心中继续默念。
　　鱼贯而入的锃亮车队驶到楼下停好，屋子外面哄闹起来，被打断思路的我拎着裙子坐回床上。
　　伴娘们叽叽喳喳比我还激动，我低头整理裙摆。
　　被人这么隆重的迎娶，我应该感到高兴的吧。
　　我高兴吗？我高兴吗？
　　想起昨天半夜起夜时经过浴室镜子，看到镜上贴的囍字掉了左上角一吉，我本来想把那个角按回去黏上，但是手指挨着贴纸的一瞬间改变主意。
　　我撕掉了那个囍。
　　镜子上出现一片难看的胶痕。
　　如果我现在打包去火车站直接跑了，明天会不会很爆炸，嘻嘻。
　　我乐出声，余光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开心挤出了两坨眼袋，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我听见眼袋对我说：二十九了。快睡吧。
　　我对眼袋说，那好吧。
　　我高兴吗？我高兴吗？
　　我得高兴啊！对，我高兴。
　　台上，爸爸牵着我的手有些微微发抖，手上传递来的触感温暖又很陌生。
　　顺着温暖看过去发现他仰着头，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不知道在想什么。
　　记不得上次和身边这个男人有肢体接触是什么时候了，也猜不到下次会是什么时候。
　　音乐响起，他低下头轻叹一口气。
　　我俩都想跟对方说点什么，但最终都没有开口。
　　整个过程中我和x都站在婚礼舞台中央被司仪玩偶似的摆布着，我隔过重重的假睫毛努力抬升眼皮看着下面黑压压晃动的人头和镜头。每个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伸直了双臂拿着科技产品对着我们，我猜想这些照片或者视频能不能在他们手机里撑到下周。
　　舞台灯光很亮，照的婚纱逐渐干燥。照的我逐渐眩晕。
　　我忽然听见我的心小声问我：“这真的是咱们的婚礼吗？”
　　我对心说：“对啊。”
　　心说：“我有点怅然若失。”
　　我对心说：“甭矫情。”

　　司仪还在身旁嘤嘤嗡嗡，我脑子放空。扭头看一眼老x，他比我放的还空。
　　无聊中目光寻来寻去终于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面孔，儿时隔壁邻居李真。
　　那个一起看白娘子，一起吹泡泡胶的李真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就是被岁月放大了那么两圈。话说我的耳洞还是初二某个晚自习下课后和李真一起去田中市场打的呢！我下意识摸了摸耳垂，指尖碰到一串沉甸甸的锆石耳环。
　　李真距离我不远，几米左右，这个精致的小妞右臂举着手机，眼睛里闪闪发光，特别好看。闪闪发光的那些个不会是泪水吧……李真看到我望向她，表情有点激动，我也有点激动，毕竟那么多年没见了。她冲我猛烈的招手，我也想冲她招手。司仪口齿不停的侧身望我一眼。我把手移向刘海，整理了一下。
　　余光看见穿着深蓝色礼服的新郎官老x走向我，我回过神，台下开始起哄。
　　噢，彩排时候这个环节现在是要深情拥吻了。
　　台下的起哄声我很反感，这些起哄声并不会让我害羞，只会让我父母害羞。这帮讨厌人的东西。
　　老x亲吻我的时候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激动，嘴唇微微颤抖。
　　这个颤抖让我忽然有点感动。我觉得他很投入，而我却在此时此刻如此平静不停胡思乱想真的很不是个人。我闭上眼准备融入到他的投入里。
　　老X面部僵硬用那对贴着我的冰冷嘴唇轻声说“下面人也太多了吧！我好紧张！”
　　我……
　　也许一开始频率就不对。
　　也许我很早就后悔了，在婚礼上听见他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后悔了。
　　这场里外都俗气的婚礼就是我和老x的开始。
　　这场雾气蒙蒙的车震就是我和老x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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