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场日落

　　暖暖的阳光撒在身上，天上飞着的气球藏满我的爱意。
　　早上，数学课上完。
　　“安静了同学们，下周就要举办运动会了，希望大家可以踊跃参加。”
　　讲台下，议论纷纷。有的人争先恐后报名，有的人乱凑热闹。
　　“大家不要激动，要报名的同学在班长那里登记，明天把名单拿给我。”班主任好像总是很忙，匆匆交代完毕就离开了。
　　班长是个女孩，性格不怎么好相处，仗着老师的宠爱，总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感觉。
　　刚来学校没多久，她就因为选座位的事和阮晓莹闹了个不可开交。班上一共八个组，每一组六个人，组内座位由组长组织协商着换。阮晓莹是组长，但她第二天来的时候发现白蕊已经坐走了她的位置。
　　阮晓莹说：“你坐错了吧，这是我的位置。”
　　“写你名字了？”白蕊停下手中的笔，抬眼朝阮晓莹翻了个白眼。
　　“我是组长，虽然你是班长，但在组内位置由我安排。”阮晓莹用极低的语调说道。
　　白蕊不服，把书摔在桌子上。
　　战火愈演愈烈，甚至到了上手的地步。
　　几轮过后，阮晓莹惨败。
　　别看她练过武术，实则她是一个很柔软的一个人。
　　她说过“教练和我们说，学武术不是为了打人。”
　　白蕊在一边生气，阮晓莹在一边哭。
　　我想上去给她递一张纸，却被郑晗瑶抢了先。另一边，也有不少人上前安慰白蕊。
　　思绪从九霄云外回来，对于毫无体育细胞的我，平日里跑操都跟要命似的，运动会想都别想。
　　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抽了什么风，跟在一起凑热闹，选报了800米。
　　转眼间，就到了开幕式。
　　全校师生聚在大操场上，乌泱泱的人群很是壮观。
　　我们的比赛在下午，于是我和阮晓莹在我们班的“根据地”坐下来，我听见一个男生坐在我们后面和朋友聊着什么。这男生是隔壁班的，不过刚刚入学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阮晓莹和他偶尔搭两句话，透过话语，我觉得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就这样在操场上像个透明人一样转悠了一个上午，等到两点多太阳正火辣的时候，轮到了我比赛。
　　迈向起跑线，望着长长的跑道，我突然腿软了。看了看旁边的人都在热身做准备，我随意挥了两下胳膊，心里越来越不安。
　　怎么办万一我跑最后是不是很丢人？
　　我不会摔到吧？
　　这会应该没有人在看我吧…
　　来不及多想，裁判已经喊出了：“预备备”的口号。
　　一秒后，枪响。
　　我的耳朵被震撼到了。
　　眼看着一个个人影从我身边越过，我想加速，却发现自己跑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快。
　　第一圈下来的时候，我排在倒三。
　　呼，还好还好不是倒一。
　　心里似乎不是那么紧张了，甚至有心情看看跑道边的小花小草。
　　灿烂的夏季，它们开得正艳。
　　最后二百米，腿像是被灌满了铅。
　　我开始大口喘气，体力已经被耗尽，连手臂也甩不起来了。毒辣的太阳似乎想把我榨干，汗水一滴一滴地从额前滑落，脸也跑红了。
　　不知不觉，我已经滑到了倒一的位置。
　　不行不行一定不能是最后！
　　我不自觉提速。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在离终点还剩十来米的时候，我终于超越了前面的人，荣获第七名。
　　跑完，我一下就摊坐在地。
　　梁珂宇跑完一千五过来刚好撞见我：“跑完别坐，小心猝死。”
　　“你才猝死。”我扶着栏杆起来，向“根据地”走去。
　　阮晓莹抱住我：“程艺你真棒！”
　　“呕…慢点慢点要吐了。”
　　接下来是阮晓莹的400米。
　　“本来还想让你在终点等我，不过看你这样子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她摸了摸我的头，贴上号码牌，走向检录处。
　　我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谢谢理解！”
　　我端着纸杯，一边吹着风一边咬着杯口。
　　学生会主席正在宣读一千五百米的获奖名单：
　　七年级组第一名谭家贺，第二名梁珂宇。
　　这时候忽然听见白蕊几个在议论我。
　　“程艺跑的也太low了，都是倒数了，真丢人。”
　　“就是，害的我们班都没有拿奖。”
　　“她故意的吧，自己还跟没事人一样…”
　　我正要装作没听见起身离开，这时候梁珂宇领完奖回来，冲我大喊：
　　“嘿！程艺，跑的不错哈。”说着晃了晃他手中的奖牌。
　　有病吧，不就是个奖牌有什么好炫耀的。
　　我别过头，自顾自地走出操场。
　　他没再跟上来。
　　第二三天的时候，我闲的没事，稀里糊涂揽下了宣传员的角色。
　　本以为这是一个很有份量的职业，结果无非就是写写稿子鼓励一下本班的运动员。
　　没办法，谁让我自作孽不可活。现在好了只能现场编，唠一会嗑想出几个字写上去；打一会盹又编出几行话；喝几口奶茶又在稿子上添几句。
　　班主任催促我：“程艺别磨蹭了，写完赶紧给广播的人送去。”
　　我一边答应，一边添上班级和日期。
　　刚送到负责广播的学长那里，听到他一字一顿念出我写的内容：
　　夜里闪耀的星星也没你们耀眼；路边盛开的蔷薇也没你们灿烂；翱翔天际的雄鹰也没你们勇敢。你们是七年级一班的骄傲，期待你们在绿茵场上得胜而归。梁珂宇，林延，杜佳源祝你们加油！
　　想不到我程艺能编出这么肉麻的话，还什么星星都没你们耀眼…简直了！
　　站在操场上晒了会太阳，没想到两天就这么过去了。
　　下午是运动会的闭幕式。
　　我旁边站的是二班。几个男生正在讨论怎么样拯救地球。
　　“我是迪迦，大家不要慌，要相信光！”
　　“噗”我被逗笑了，想不到都初中了怎么还有比我幼稚的人。
　　转过头，我的目光对上了他。
　　白色的棒球帽下是极其诱人的桃花眼，眼尾轻轻上扬，茶色的瞳孔里有望不到底的温柔和只属于少年的放荡不羁。
　　这一刻，主席台上的致词似乎停了，吹动的晚风也静下来，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世界仿佛只剩下我和眼中的这个少年。
　　短短三秒，他的目光避开，我听见校长宣布运动会圆满结束，同学们把手中的气球放飞了，升到空中，升到云层里，升到落日的另一端去。我一边回头看向他一边松开牵住气球的手。
　　良久才反应过来，这不是那天和阮晓莹聊天的那个人吗？
　　他侧着身子，和身边的朋友打打闹闹。
　　喜欢上一个人，我用了三秒。
　　故事的开始，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做操时我总特意和他站在同排又漫不经心的挥动着胳膊，用余光看站在光影之下的他。
　　操场，阳光，侧脸，果真将暗恋诠释的一清二楚。我无意间发现他经过我家门前的大概时间，于是我每天都在这个点出门，十有八九会遇见他；我辛辛苦苦向别人打听他的联系方式，听到别人说起还要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我空间发的每一条文案都是给他看的，他的每一个说说我都在做阅读理解。
　　慢慢的我发现他不仅学习好而且体育也好长的也不赖。他和林延是小学同学，在这个不大的县城里，随处都是认识的人。
　　过了几天，在去抱作业本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贾老师叫他，于是我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谭家贺。
　　我开始把这个名字写了很多很多遍，每一段的备忘录里都藏着少女的情思：今天又遇到了谭家贺，还阅到了他的数学卷子啊啊啊啊，真的很幸运。希望他不要有喜欢的女孩子呀……诸如此类的话满篇都是。
　　我是一个有点社交恐惧的人，平时看到他也不敢上前打招呼。真正和他熟悉起来的是那个下午。
　　我和郑晗瑶骑着车子，我顺口问她语文作业。而我听到的回答是另一个声音。
　　“语文作业应该是把练习册写完。”由于我是马路杀手一般的技术，我骑着车子不敢回头看，直到他和我同排。
　　瞟了一眼确认旁边的人是谭家贺，我淡淡回了一句：“哦。”
　　然而风平浪静之下是心中不自主涌起的一股热流，炽热的心跳似乎要从胸腔里蹦跳出来，每一根发丝都将我的不安显露出来。
　　我赶紧别过脸，没有让他看见我慌乱的表情。
　　就这样一边小鹿乱撞还没反应过来，就到了红绿灯口，郑晗瑶和谭家贺一路。于是我向郑晗瑶挥了挥手：“明天见。”
　　转过弯，我有一次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好不容易被冷风吹散的红晕再次爬上我的脸颊，这一次，直接红到了耳朵根。
　　这种感觉就像是身处盛夏的我在烈日下奔跑过后，按耐不住的心跳，甚至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这份美好并没有存在太久，她的出现打破了我所有的美好幻想。
　　九月，绵绵秋雨淅淅沥沥。
　　我们将要举行期中考试，因为成绩还不错，我有幸挤入到第一考场的行列。
　　谭家贺也在。
　　早上最后一堂是政治历史。文科的东西我都学的不错，检查完卷子后还有四十来分钟，我又恰好坐在窗边。望着地上的圆圆圈圈，有点懊恼自己早上为什么没有拿伞。
　　“叮铃铃——”老师准备收卷。
　　终于挨到放学。雨下的不是很大，但足以让人淋湿。我和阮晓莹出来，旁边闪过一把把花花绿绿的伞，我们正犹豫着要不要一股脑冲进雨里。
　　谭家贺出现了。带着伞。
　　和他并排走的是和他同班一个女生，之前在开学典礼上见过。她停下来收拾书包，谭家贺也停下来把伞举在她的头顶，并且很绅士的把伞偏向那个女生的一边。
　　此刻的我已经愣在雨中，我看着他们，想到我和他为数不多的对话，视线竟在一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阮晓莹对谭家贺说：“你们两个要不要这么虐狗啊。”
　　我缓过神，也附和着笑。
　　他从我身旁径直走过，没有看到我黯淡的眼神和手足无措。此刻，他像运动会那天一样披着光芒，只不过现在这光太刺眼了。
　　阮晓莹说：“唉，如果你没有伞的话你有对象也行，可惜我都没有啊啊啊啊。”
　　我说：“算了，我们不配拥有。”
　　“赶紧回家吧，别傻愣了。”她拽起我的袖子往公交车站跑。
　　“慢点慢点。”毕竟是拿过四百米冠军的人，这速度可不是盖的。像我这种运动困难户，是真的跟不上。
　　“好家伙，终于赶上了，你赶紧上车我先走了。”说完，她转身跑进雨里。
　　车子在喧嚷声中启动了。
　　晚风夹着雨丝，抚过我的脸颊。窗外不断变换的树木建筑让我入了神。
　　我心里默念着谭家贺的名字，想了很久也想不通。
　　我的第一场暗恋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六月，我们都忙着准备期末考。
　　周一的时候，阮晓莹没有来学校，周二也是。
　　发信息也不回，我担心她会不会出什么事，但转念一想，她身体状态不错又家庭美满，兴许是在外面旅游没来得及回来。
　　终于第三天，她来了。不过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平日里明亮的眸子没有了光。
　　以我对她的了解，这时候冲上去询问情况无异于是雪上加霜，她遇到伤心事的时候总是喜欢安静。
　　直到下午体育课上，她跟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两天没有来吗？”
　　我摇了摇头，阮晓莹在我的印象里是标准的三好学生，就算生病也得拖着身子到学校来。
　　她说：“其实吧，我喜欢林延。”
　　她看了看我惊愕的表情，继续说道：“怎么，没有料到？在我第一天报名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和我名字紧挨着的林延，更巧合的是我们的学号，他13我14。”
　　“甚至是刚开始坐座位的时候我都坐在他斜前方，在后来我们慢慢发现彼此身上的闪光点，他说他也很喜欢我。但是吧我们之间隔了太多人了。”
　　我说：“所以这就是你请假的原因？”
　　她说：“程艺你不懂，你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好像生命被一束光照亮但你发现你无法触及那份光。”
　　其实我懂，甚至比她还要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我说：“或许吧。”
　　阮晓莹的眼眶湿润了，过了很久她说：“林延太优秀了，我知道有很多人喜欢他，比如郑晗瑶。但是郑晗瑶她是我的朋友，我没有办法去不顾一切的和林延在一起。而且我越来越不清楚林延的立场了。”
　　“别哭了，我们认识十年了我还第一次见你哭的这么伤心。”我拍了拍她的肩安慰着。
　　第一次我感觉我们都变了，曾经那个傻傻梳着斜刘海的阮晓莹，和那个笑的时候老是喜欢把嘴巴张到最大的程艺，他们都变了。
　　说起林延，应该算是我们班班草了，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体育也在我们一级小有名气，更重要的是他有很多土味情话总能给你意想不到的浪漫，不过这个对象仅限于阮晓莹。
　　可能是骨子里太细节了吧，所以活生生的从一个专情boy变成了中央空调。
　　一边是革命友谊的阮晓莹，一边是互损互怼的死党郑晗瑶，夹在中间，我也不知道作何选择。
　　体育课上，跑完圈后的闷热还停留在校服里，习惯性的，我和阮晓莹在操场边坐下。
　　她问我：“你觉得谭家贺怎么样啊？”
　　这是我们第一次提起他。
　　“不是特别熟，怎么了？”我担心自己的心事被看穿，所以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说实话，就算他身边出现了另一个人，我还是很难忘掉他。
　　她说：“没什么，随便问问。”
　　气氛冷寂了一会儿。
　　她先开口了：“郑晗瑶跟我说她那天哭了八个小时，因为林延。她对他的喜欢可能真的比我多很多倍。但是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也会错过，一厢情愿的人也终会落幕。”
　　青春，好像怎么过都是遗憾的。
　　阮晓莹说的很对，爱是两个人的事情。
　　她和林延虽然分分合合，但值得庆幸的是，兜兜转转他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
　　某次，阮晓莹把她和林延的聊天记录发给了我。
　　阮晓莹：你相信从校服走到婚纱的爱情吗？
　　林延：当然。
　　阮晓莹：如果老师知道怎么办？
　　林延：那就说我们彼此欣赏互相喜欢，反正我再也不想错过你了。
　　我看着这碍眼的情头，有点莫名吃了一嘴狗粮的感觉，再看看空间，几乎被这两人刷屏了。不出一会，阮晓莹收到了满屏的999。
　　记得有一次体育课上玩真心话大冒险，林延输了，大冒险的内容是走到喜欢的女生面前。
　　起初林延一直支支吾吾，最后被逼无奈，来了句：“算了，我认命了。”然后径直走向阮晓莹。这一幕不仅是阮晓莹永生难忘的回忆，就连我们这些观众也是被震撼到了，连忙拍桌叫绝。
　　阮晓莹之前说过她很喜欢北京这座城市。虽然说它残酷又压力大，但同时又有着无限活力和机遇。
　　结果那天下午，林延找到阮晓莹说：“我们好好努力，以后一起去北京吧。”
　　时间恰好定格在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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