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未晚

作者:冬天的阿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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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 章


      清晨,空气里弥散着泥土的胎气。
      杨知涵走进学校时略带了些紧张,他从来不是擅长交际的人,原先班上很多同学他连脸和名字都匹配上,大多数的集体活动他也尽量把自己放透明。
      因此在很多人看来,他就属于那种一心只读圣贤的书呆子,一个稍微有点文采的书呆子。因此算来算去,他高中第一年仅真真切切交到两个知心朋友,一个张钟,一个宋诗理。
      高中前两年,杨知涵一个人在城市住校,张钟是杨知涵认识的第一个室友。杨知涵搬入寝室的那天,废了很大的力气把行李挪进寝室,一进门就看见一个人佝偻着背坐在床上发呆。
      那人皮肤很白,没刮掉的胡子分明得刺眼,不知是不是走神的缘故,他的眼神染着倦懒,配上一件黑白间隔的短袖,活脱脱一副吸毒犯的模样。
      杨知涵当时就想,这人肯定和他性格不合。
      然而接触下来,杨知涵才发现张钟是一个挺随和的人。刚开学的时候杨知涵不太习惯和他人交流,张钟便有意无意将杨知涵带入话题,并且总能开些让杨知涵舒心的玩笑。后来逐渐熟络之后,杨知涵便认为,张钟就像一个老大哥一样。
      在杨知涵十五岁的冬天,他第一次犯了胃病,还有可能是新环境的关系,杨知涵总是在深夜由噩梦惊醒,醒来时只看得见对面床铺的轮廓,以及书桌前一抹浓烈的幽色。
      如夜冰冷,胃疼到钻心,杨知涵深切地感受到一种孤独,一种远离故土的无助。而记忆中模模糊糊的火光,化作一杆烟头杵向心窝,他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得胃病了。
      十二月的凛冬,班上很多人都得了水痘,教室空了几乎四分之一的位置,一天还要消上起码三次毒。杨知涵有发烧的症状,有点担心便请假去一个小诊所看了看,诊断为普通的感冒后倒是松了一口气,刚好那天是他的十五岁生日,在路上便买了个小蛋糕。
      而回到寝室后,蛋糕还没来得及吃,先吃了几颗药却就过敏了。杨知涵浑身难受,从手到脚都发生了组织水肿,只能急急忙忙赶去医院推针,再次回到寝室后却又犯起了胃病,索性直接躺上床蜷缩起来。
      不知是过了多久,杨知涵在昏昏沉沉中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是室友们下了晚课回来,吵闹,刺眼,他觉得世界与他格格不入。
      杨知涵翻了翻身子,听到张钟说话:“小杨,你又犯胃病了?不是说去看有没有得水痘嘛。”
      杨知涵不说话,又听见张钟问起桌上的蛋糕,突然想起自己一口都还没吃,亏得买了自己喜欢的巧克力味,眼睛莫名有些生涩。
      迷糊中仿佛又听到张钟叹了口气,紧接着又听到一句“张嘴”,杨知涵怀疑自己发烧烧糊涂了,无意识地“啊”了一声,想转过头看看什么情况,嘴里却突然传来浓郁的巧克力味,绵软的口感,是蛋糕。
      杨知涵睁开眼睛,张钟坐在他的床边,一手端着蛋糕,一手拿着勺子喂了他一口蛋糕,张钟的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既然特地买了蛋糕,自己都不吃一口怎么行”,说着把蛋糕递给杨知涵:“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生日快乐啊,小杨。”
      杨知涵在刹那间恍了恍神,思绪被拉扯到某个不知名的冬日:杨斌出差回来,拿着一个小军人玩具,带着一副陌生的笑意:“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涵涵生日快乐啊,又长大了一岁。”
      杨知涵还来不及思考那是多少年前的事,突然又听见张钟的声音:“如果吃不下的话就算了,吃太多甜食对胃不好。”
      其他室友正一人给杨知涵抛一句生日快乐,张钟给他接了杯热水放在胃药的旁边,杨知涵很认真地看了张钟一眼,点了点头。他打起精神起身,把没吃完的蛋糕放回了桌上,就着温度正好的水又吃了次药,再躺下的时候,唇齿间还缠绕着巧克力独有的苦涩与甘醇。
      闭眼的时候,心里有一小撮火苗静静燃烧,就像是生日蛋糕的烛火微暖,多了一份念想。
      但其实杨知涵和张钟也闹过矛盾,至少杨知涵是这么认为的。
      以前同班时张钟很喜欢悬着一根食指转书,杨知涵也不知道那次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多动症,就一直挥着手去打掉张钟的书。
      几次之后,张钟有些不耐烦了:“诶,你别动了。”
      杨知涵没理会他,可这次没控制好手上的力度,几乎是一下砸下去的。看着张钟铁青的脸和乌肿的手指,杨知涵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玩完了。
      杨知涵连忙黏着张钟道歉,张钟却只是皱着眉把头扭向一边。
      这可急坏了杨知涵,毕竟自己有错在先,但张钟一直没接受自己的道歉,他等着吃饭之后又去买了几串烧烤,企图使用独门秘籍之“美食计”。
      但张钟不是那么随便的人,这家伙有本事一口吃完三串牛肉后假装无事发生,面不改色地继续恼着杨知涵。
      等着一整天过去,洗漱的时候张钟挠了挠脑袋,鼻子对着杨知涵哼出一口气:“你帮我洗个头吧。”
      说着还扬起被砸伤的手指:“我一只手不太方便。”
      杨知涵当然不敢有什么意见,十分温顺地站在旁边试水温。
      张钟的头发很硬,杨知涵生怕他又有什么不满,手上硌着不舒服,嘴上很是委屈地憋出一句:“你不要生气了,哥,我错了。”
      杨知涵感到张钟的头摇了摇,正有点疑惑,伏下身才看到张钟嘴角也憋着,不过怎么看都是在憋笑。
      “哈哈哈哈,你要笑死我了,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张钟不装了,直接放开声音笑话杨知涵:“瞧瞧你这受气样,你也太好骗了吧。”
      “不过你给人洗头倒挺舒服的,以后没工作了可以考虑考虑去发廊。”
      “诶诶诶,你别走啊,水都溅我身上了。”
      “诶不是,杨知涵你个混账,我这只手真的不方便!”
      ......
      再往后的某一天,宿舍里的人凑在一堆讲鬼故事,杨知涵本就比较害怕诸如鬼怪一类的东西,便扭过头带上耳机听歌。
      室友们笑他瑟瑟的模样,杨知涵气恼不过,又拿下耳机,无所畏惧的一句“谁怕啊”,结果当天晚上他就睡不着了。
      人可能总是会在特定的场合给予自己一些不切实际的想象,例如此刻失眠的杨知涵。他在迷迷糊糊间听到厕所的开门声后差点没被吓死,又听到一阵轻飘飘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杨知涵第一反应想的是究竟是黑无常还是白无常来的,一边害怕一边又想看明白,便裹紧了被子只留一双眼睛去觑床边。
      张钟起夜回来的时候,打着哈欠正想躺下,蓦然对上了一双警惕的眼睛,着实有些发愣。张钟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认自己没花眼后,简单思考几秒,想起今天杨知涵带着耳机强装镇定的样子,便试探地问:“你是不是害怕?”
      杨知涵没有回答,诡异的沉默在清醒的两人之间荡开。张钟弯了弯眼角,虽然他看不清杨知涵此刻的脸色,但他觉得杨知涵这欲盖弥彰的倔强有点无邪的意味,像个不太成熟的孩子,而孩子总是需要人照顾的。
      于是张钟又笑着问了一句:“你害怕的话要不要我陪你睡?”
      直到很多年后杨知涵仍然会记起那时的场景,在宿舍小小的床上,一边是盛着寂静夜色的墙壁,一边是张钟有温度的臂膀。谁的呼吸声很是匀长,安心托住他,教他直直地往前走。
      缘分很是奇妙,比如杨知涵和宋诗理的相遇。
      那天杨知涵请假出校拿中药,站在围墙外亲眼目睹了一个同班女生翻墙的全过程,抓攀蹬翻一气呵成,微胖的体态一点都没影响她这灵活的动作。宋诗理碰上杨知涵也不尬尴,直接说自己饿了想借课间去买个锅盔吃。
      杨知涵还是有点震撼:“食堂不是还有大饼吗?”
      宋诗理也不羞涩,很亲和地拍了拍杨知涵:“这你就不懂了吧兄弟,食堂口味太清淡,满足不了我对这个世界热烈的追求。”
      杨知涵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我要去拿药,要一起走吗?”
      宋诗理听到却是两眼放光:“你签了假条的吗?带上我一起呗,就说你在半路肚子疼我恰好见义勇为送你。正好也不想听政治课,等会直接去吃饭!”
      杨知涵眨了眨眼睛,心里很赞同她对政治课的批判:“那怎么解释你直接出现在校外。”
      杨知涵还在想宋诗理真是胆大,眼前人突然转过头,对着自己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没事,只要你我对好口供不就好了么。班主任也不会闲得慌去翻监控看的,对吧?”
      杨知涵哽了哽唾液,觉得自己没有其他选择。
      从那之后,宋诗理买东西吃的时候老是叫上杨知涵,说觉得和他相处很愉快。杨知涵一直不知道怎么算是个愉快法,直到有天吃午饭时,他们点了一桌的菜,杨知涵吃了小半碗就饱了,看着宋诗理和隔壁一桌大男生一样疯狂吸食着盘中餐,杨知涵才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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