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你

　　“啪嗒——啪嗒——”综色的牛皮小凉鞋在淡灰色的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音，身着蓝白相间的海军连衫裙的小女孩快乐地在住院大楼的走廊里雀跃着……
　　洁白的墙壁，好多的白色天使——青春逼人的护士阿姨，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们匆促的脚步声，钢制的推车，瓶瓶罐罐的药水、药片，神情各异的患者等等，如同走马灯一般从她小小的身前穿过，掀起的微风轻轻拂过她垂在耳边的发丝。
　　她睁大眼睛，好奇地观察着周遭的每一个人，禁不住放慢了漫游的小脚……
　　“阿裳——”一位短发的护士拦住四处张望的她：“你又从幼稚园偷跑出来啦？”
　　“南阿姨——”小女孩拉长娇软的童音，眨眨长而翘的睫毛，乖巧地解释：“我有乖乖吃饭、写字，是老师说我可以出来活动的。”
　　“但是老师并没有允许你跑到这里来玩吧？对不对？”医院附属幼稚园的优点和缺点全是距离院区太近——就座落在距行政大楼一步之遥的一处安静的小院中。
　　“可是——，阿裳想爸爸喽。”
　　南护士轻轻拉了拉小女孩高高扎起的羊角辫，微笑着说：“爸爸很忙啊！下班后，自然会去接阿裳的。阿裳先回幼稚园，好不好？”
　　小女孩瘪了瘪嘴，骨碌碌地转了转晶亮的眼珠，这才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小脑袋，两根小辫子随之在耳边晃来晃去。
　　南护士伸出手将她抱起来，“走，阿姨送你去幼稚园。”
　　阿裳听话地趴在护士的肩头，习惯性地将拇指含在口中，可怜巴巴地望着明亮的走廊。爸爸、妈妈总是加班，而她也总是园中最后一个被接走的小朋友。她只是很想爸爸妈妈，想偷偷看看他们，却不愿被发现，因为她要作父母心目中最乖的宝贝儿。
　　“南姐，这个漂亮的小娃娃是谁啊？”一位路过的护士惊喜地凑过来，摸了摸阿裳软软的小脸。
　　“蓝医师的女儿。”
　　“蓝医师？妇产科的蓝医师？！”
　　“没错！”
　　“怪不得呢！只有那么帅的爸爸才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女儿！”小护士由衷地感叹道：“可惜，名草有主了！”
　　“别发花痴了啊！蓝医师夫妇可是院里有名的模范夫妻，你还是赶紧躲到旁边去擦擦口水吧！”南护士打趣道。
　　“唉！”小护士发出一声长叹，“超帅又专一，而且高薪的男人怎么都已婚了！？世界太不公平了！我们这些单身美女可怎么办啊？！”
　　“等着他们离婚呗！”南护士开着玩笑，一边继续抱着小女孩往前走。
　　阿裳皱起小眉心，为什么阿姨们希望爸爸妈妈离婚呢？幼小的心灵中充满了疑惑，不满四岁的她不太明白什么是“离婚”，却敏感地感到那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忽然间，洁白的长廊晃动起来，越来越模糊，迷朦中，十七岁的她竟然站在灰色的机场跑道上，灰蒙蒙一片的道路，似乎没有尽头。
　　然后，一个朦胧的人影缓缓向她走来，她看不清他的脸庞，分辨不出他是谁，但是他手中捧着的木匣却格外的清晰，那浓烈的黑色刺痛了她的双眼。
　　“阿裳——”苍老了许多的声音响起：“你妈妈回来啦。”
　　她盯着那个木匣，无法移动，无法开口，怎么会？祥和温柔的母亲怎么会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匣子？
　　妈妈不是说过阿裳是她的小珍珠，她最心爱的宝贝吗？妈妈怎么可能这样抛下她？留下她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
　　不可能！
　　她不相信！
　　这一切不是真的！
　　“真的。”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妈妈真的离开我们了！”
　　你是谁？她无声地发问。那么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
　　你是谁啊——
　　她一遍一遍地问着，甚至嘶喊起来。
　　然而，她依然看不清那似近在咫尺的面孔。浓雾魔魇般逐渐弥漫在两个人之间，视线越来越模糊、涣散，她甚至连他手中的木匣也渐渐看不清楚了。
　　“别走——”她徒劳地伸出双臂，想抱住愈行愈远的缥缈人影：“别再抛下我——求求你——”
　　她啜泣着，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爸——爸——”

　　“呵——”凌若裳一惊而起，睁大着眼睛，直挺挺地弹坐起来，心脏激烈地撞击着胸腔，如击鼓般震得耳膜隐隐作痛。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良久，才渐渐平息了急促的呼吸，恍然意识到那只是一场恶梦。侧首看了看床头矮柜上的夜光闹钟，荧荧的绿色指针静静地指示在凌晨三点一刻的位置。
　　原来天还没有亮……
　　她闭了闭眼，片刻后掀开棉被，赤足来到浴室。小小的夜灯下，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颊上泪痕未干，汗湿的发紧紧贴在额头、鬓角。
　　她抓起旁边的毛巾，慢慢地擦拭着，心中不断地告诫自己，刚才只是一些已经发黄的记忆在作崇，那只是遥远的过去，她早应该抛下的……
　　但是，她却无法再入睡，吃了一片面包，喝下半杯温开水，安抚了一下开始隐隐抽搐的胃。
　　她举步来到客厅。
　　落地窗外，夜正深沉，比邻错落的高楼大厦象是静默的影子般挺立在夜色中，闪烁的霓虹、零星行车的车灯是此时无声的点缀。喧哗了一天的都市仍然没有完全沉寂下来，而新的一天却即将开始了。
　　蜷坐在落地窗前，她将额头靠在冰冷的玻璃上，默默注视着无声的世界，仿佛沉浸在梦的世界，一切再度显得那样的不真实。

　　“嘀嘀——嘀嘀——”
　　喧闹的闹钟铃声的确有过人的醒神作用。不到一分钟，若裳就缴械投降，无奈地爬出了被窝。
　　看来，小汐送她的西瓜状的古怪闹钟尽管看起来很蠢，但对于整治她这种爱赖床的人，真可谓是屡试不爽啊。
　　摇了摇仍有些迟钝的脑袋，她慢半拍的想起今天是星期三，是公司开例会的日子。
　　接下来将会是一个忙碌的早晨！
　　收拾完毕，她拿出银白色的PDA快速浏览了一下行程安排，然后穿上Cashmere大衣，系好淡蓝色的丝巾，拎着手提电脑包和皮包，出发了。
　　由于受到寒流的影响，气温较往日要低一些，周遭雾气蒙蒙的。灰色的大厦门前，来来往往、步履匆匆的人们气色也似乎受到了寒冬的影响，一张张淡漠的面孔被呼出的白色水汽笼罩着，更加扑朔迷离、难以琢磨。
　　夹挤在一拥而入的人堆中，若裳被周围各种若有若无的香水味熏得头发涨。电梯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住了，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娇小如她，会不会因为空气被身材高大的人抢先呼吸完，而率先窒息“挂掉”？
　　她暗自叹了口气，手指抵在太阳穴上轻轻按揉着。难道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连自己一向引以为傲得理性思维也开始开小差了。

　　一进办公室的大门，笑脸相迎的前台秘书就递上一叠传真。
　　她连忙道谢，边走边翻看，原来是一些放货通知和□□单据的复印件。快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她立刻拨通电话：“王先生，SWERN公司的货，1500吨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嗯……，好的，十一点钟我会到，亲自检查一下过磅的事。”
　　由于北欧地区这一段时间的金属合金进出口贸易市场回暖，她总是象颗旋转的陀螺，忙得停不下来。累虽归累了些，但心中还是蛮开心的，因为这意味着她的钱袋会更满一点儿。
　　抽出SWARN公司的资料放进皮包，她还没有来得及去倒杯茶，电话铃声就急急地响了起来。
　　“凌，到我办公室一下。”老板Bob带着德州口音的声音从冰凉的话筒中清晰地传了过来。
　　Bob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在一家大型贸易公司的亚洲分公司工作了十多年，便出来自己办公司、打天下。正巧赶上好时机，赚了一些笔，经过几年的积累，公司一步步稳固成长。若裳算是公司的元老员工之一，亲眼目睹了原来只有三个人的小贸易公司发展至几十人的规模，不得不佩服Bob貌似随和的外表下精明灵活的经营头脑。
　　“我看过你的企划书了。” Bob开门见山道，一边示意若裳坐下。
　　若裳没有冒然开口，静等着下文。
　　“你对欧洲市场的分析比较深入。我也认为有较大的发展空间。”
　　“那你的意思是……”
　　“就按照你的计划，先去南部考察那几个既定的生产厂。”
　　“好的。我先和他们联系一下，尽快动身。”
　　“韩，你做事，我放心。希望我们能够在欧洲开辟新的市场。”
　　“Bob，这是不是意味着春节的红包会比较大一点儿？！”若裳看出老板今天的心情很好，便以玩笑的口吻说道。
　　“放心好啦！如果成功，0.5％的项目提成是跑不了的！” Bob哈哈大笑。
　　若裳也笑了起来。
　　一时间，笑靥如春花般绽放，灿烂的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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