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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
亓丹清躺在床上,眼睛紧紧闭着,眉头微皱。
这……是哪儿?
亓丹清站在一块空地上,四周火光冲天,热气灼得他脸颊似乎都疼了起来。
似乎是……山庄?
“轰――”似是应了他所想,前方一所燃烧的房屋轰然倒下。
那是藤萧的房屋!
亓丹清瞳孔一缩,就要上前。
突然,一个人将手搭在了他的肩头,将他拉了回来。
“……大师姐?”亓丹清偏头,却看不清眼前人的脸。
亓丹清似乎看到了她的嘴动了动,像是在说些什么,语罢,她一手持剑,走进了茫茫火海之中,消失不见。
“不……”亓丹清不知为何,本能的不想让他的大师姐过去,他向大师姐跑去,想抓住她的手,却又进入一片黑暗。
一抹寒芒掠过眼前,血光四溅。
“师姐!”亓丹清惊慌的想要阻止面前的黑衣人,却是迟了一步。
“……师姐……”又何止大师姐?他的师父,五师兄,六师兄,还有藤萧,还有他其他的师兄姊们,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令他不敢直视。
“不……”亓丹清心痛如绞,仿佛真的发生过此事一般。
“不……”眼前的黑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拿着那柄滴着血的剑转过了身,面向着他。
亓丹清似是察觉到了黑衣人将要做什么,他四肢僵硬,却无法动作。
一步,两步……黑衣人离他越来越近,他的心也随之跳得越来越快。
“不……”眼前的黑衣人高高的举起了剑。
“不……”剑从头顶狠狠劈下,带着破空的声音。
亓丹清最后看了一眼那黑衣人,却撞进了一团黑里――看不清脸。
“不!”
亓丹清猛地从床上弹起,大口喘着粗气。
梦中发生的一幕幕还尤在眼前,亓丹清浑身早已被冷汗浸湿,竟是使不出半点力气。
又梦到以前了么?
亓丹请眼中泛起一抹苦涩。
那是他第二世吧,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厉害了些,就能救下山庄。
天真极了。
亓丹清心中绞痛,整个人靠在了床沿上。
过了好一会,亓丹清从床上起身,披上一件大氅,推开门向房屋后的深林走去。
亓丹清的门派叫忆隐山庄,坐落于一座山上,山上松林翠竹枝繁叶茂,倒是添了几分仙气。
庄主就是亓丹清的师傅,那个清冷如月光般的女子。
为了保留山上原有的飘渺仙气,她索性将山庄与山融在了一起,可谓无处无有树,无处无人家,山庄的每一个角落几乎都留着一棵参天古树,即便是弟子,教书先生,长老,甚至于庄主的院落也不例外。
亓丹清的院落是亲传弟子的屋群中的其中一个,他房屋的后院连接着深山的丛林。
山林是没有路的,但亓丹清却对这里无比的熟悉。
山林中的哪里有溪流,哪里有灌木,哪里有茂林,哪里有劲松;甚至哪里有猛兽,哪里有燕窝,亓丹清都能一清二楚。
不仅因他轮回转世,更是因为,这是他自年幼时便开始生活的地方。
亓丹清伸出手,细细的抚摸着一棵又一棵树身上的斑驳皱痕,眼中荡起了柔光。
有些树木身上还落着他儿时的涂鸦,现在有的已经高于他的身长了。
亓丹清心中恍惚,空落落的仿佛在梦中一般。
山庄依旧是他熟悉的山庄,不论世易时移,都是如此。
可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再见已是情逐事迁,物是人非。
不论他再重生几世,那没有忧愁哀痛的童龀时节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亓丹清驻足,他已经来到了深林的中心,那棵可以称作山间最古老的树前。
那是一棵六人合抱且尚有余的参天古树,遒劲的枝干,深绿的叶片,雷击的痕迹,无一不在诉说着它的年岁悠久。
亓丹清抬头,看着古树高大雄伟的身影,像是在看一位久别重逢的旧友。
古树仿佛也在看他,让夏日的暖阳透过自己层层茂密的枝叶照射到常年不见日月的土地上,照射在亓丹清的身上,让亓丹清受着深林水气的身子暖和了些许。
万籁在此刻都是寂静的。他们都在等,等着亓丹清对他的老朋友说出第一句话。
“……好久不见。”亓丹清道。如滴水入湖,溅起阵阵涟漪。
一阵风吹过。
霎时间,古树动了。
在这艳阳高照的季节里,古树散了些它还翠绿的叶,纷纷扬扬的落下,欢迎着自己老友的到来。
亓丹清接过一片绿叶,身上却好似轻了一瞬,呼吸都顺畅了些许。
可惜,只是一瞬虚假罢了。
亓丹清启唇,带着复杂意蕴的歌声从他嘴中唱了出来,回荡在森林深处。
“蜉蝣之羽,衣冠楚楚。
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
心之忧矣,于我归息……”{*}
一曲唱罢。亓丹清缓缓睁眼,将眸中的悲伤尽数敛去,轻叹一声,自树旁离去。
那古树还伫立在那里,缓缓地摇曳着身子,似在告别……
亓丹清缓步走到了自己的院落,却意外地感受到了一股活人的气息。
亓丹清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却将身体紧绷,回过神后,苦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这又不是别处,怎么还紧张起来了,大抵是他师兄师姐过来看他,见到没人等在门外罢了。
亓丹清从房屋的后门进入,走到了前门处。
不能再让他们担心了。
亓丹清做好心理建设,勾出了嘴角的微笑,伸手推开了房门。
“师……”亓丹清嘴角还含着笑,看到来人时,整个人结结实实的僵在了那里。
不过,很快亓丹清就调整好了表情,对着来人拱手做了个揖礼。
“……师父。”
番外:
——关于亓丹清小时候的那些事——
NO.1:
其实,亓丹清小时候非常淘气,经常将山庄上下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被先生长老们捉到后却又屡教不改,履训不听,弄得山庄众人经常对他无可奈何。
这日,如往常一样,亓丹清无聊的四处闲逛着,不觉间路过了五师兄杜子衿的院落。
闻着里面传出来的药香,亓丹清心下了然,他五师兄不知道又在研制什么新型的药物呢。
那药香不断地从屋内飘出,勾得他心里直痒痒,索性翻过院前矮矮的篱笆,趴在他五师兄杜子衿的窗前,好奇地打量着不断忙里忙外的人,将杜子衿研药、配制、熬煮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甚至在杜子衿发现时还面不改色的,笑眯眯的与之闲聊了一小会儿。
终于,药物熬制完成了。
亓丹清看着那碗汤药,闻着丝丝缕缕带着些甜味的药香,眼睛微微一亮,计上心头。
“五师兄,我差点忘了,刚刚六师兄在找你哎,好像是有什么事,连我也不告诉,神神秘秘的。”但其实上,是他六师兄在屋内正用心的制作一个纸鸢,不要提有多好看了,光看那尽心的程度就能知晓是为杜子衿准备的了。
谁叫他们都知道,五师兄杜子衿和六师兄慕嗣音是一对儿呢?
杜子衿听了这话,果真没有怀疑,与亓丹清又说笑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待人走远后,原本还笑着趴在窗棱上的亓丹清立刻跃起,连门都顾不得开直接翻窗而入。
等落地后,亓丹清便迫不及待的拿起了汤药,猛地灌下了一大口。
旋即,亓丹清摇摇晃晃的走了两步,“啪”的一声摔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被引走的杜子衿到了慕嗣音屋内,看到慕嗣音因为他的到来一脸惊讶和兴奋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他带着身后的尾巴匆匆的推开自家房门时应验了——看着躺在地上的亓丹清,再看看散落在地上的瓷碗碎片,杜子衿抬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叹了口气。
事后,亓丹清在床上躺了三天。
醒后,他不仅要将落下的课程补上,并且,他的师父额外给了他三遍派规的罚抄。
从那以后,亓丹清再也没有乱翻过窗,尤其是杜子衿的。
NO.2
在将山庄各处都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之后,亓丹清终于收回了他的“魔爪”,转而向那看不到边际的绿色森林下手了。
然而,在探入森林的第一天,亓丹清便遇到了困难。
在经历了被老虎追、狼群赶、被猴子捉弄等一系列事件之后,亓丹清终于将山上山下都跑了一遍,甩开了猴群的追赶,扶着一颗大树喘着粗气。
缓过来后,亓丹清一转头,便看到了被他当做墙壁的树木。
一眼定情。
整个山上的树木都遭了殃。
“那群臭猴子,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话用小刀刻在了树上,因为有字不会写,还划了几笔,最后写了个同音字,下方好似是怕自己忘记了似的,还添上了一幅几个猴子被一个小人儿追得四处逃窜的画。
“那只老虎又来了!每次都追着我不放!”
“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们山里还有那么大一只熊!”
“哈哈!臭猴子终于被我打趴下啦!”
“我救了那只老虎,今天它舔我啦!”
……
后来,亓丹清在森林中找到了那棵古树。
“这里以后就是小爷的地盘了!”
“我要永远永远,永远永远和师兄师姐们生活在一起,还有师傅!”
“今天逃课来的,果然还是这里自在啊。”
……
再后来,亓丹清又长大一些了,不经常来了,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在树上刻字了。
“师父说,有大作为的人都胸怀大志,勤学苦练,方能一鸣惊人,我也想做那样的人。”
这是古树上最后一句话,字的边角处已经抽出新芽。
亓丹清很久没有来过了,直到后来。
火光自山庄内冲天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到整座大山。
山中,人、虎、狼、熊,一切的活物,皆没了声息,所有的所有,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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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诗经·曹风·蜉蝣》
原文:蜉蝣之羽,衣冠楚楚。
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
心之忧矣,于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
心之忧矣,与我归说(shu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