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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然而叫阿杰的年轻人沉默寡言，似乎对别人的事情半点兴趣也没有，只知道专心开车，甚至没有从后视镜向他瞥上哪怕一眼。
他不知道的是，金杰正在心里把江停千刀万剐。
下了高架桥又上省际高速，开了约莫一个小时，突然车辆停在了路边。范四佯装刚睡醒的样子，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只见金杰拔钥匙下车，头也不回说了声：“放水。”
他嘴上说的是“放水”，心里却阴狠狠地说：等死吧你。
范四上车时喝了那么一大瓶水，是快憋不住了，就跟着他下去站在草丛里，稀里哗啦一通解放。
“兄弟，”范四浓重的戒心稍微减轻了点，主动摸出烟盒来敬了一根，笑道：“这次我运气不好，失了手，劳累你跑这么一趟。你知不知道老板她打算让我去恭州躲多久，那尾款还结不结啊？”
金杰接过烟，但没点，问他：“她告诉过你要杀的是什么人么？”
范四说：“嗨，主顾的事情哪里会说得那么清楚，知道有生意不就行了呗。”
“尾款还剩多少？”
范四比了个二，又伸出五个指头。
尾款二十五万，总共五十万。
金杰慢慢地说：“便宜了。”
范四一愣。
那么精明，那么神通广大的江支队长的命，远远不止五十万。
江停在三年前的1009缉毒行动中，要不是那一道指甲油，闻劭现在早就被枪决了，说不准还能把草花A也拽出来。
只可惜行动还是出了差错，导致塑料厂爆炸，十四名缉毒警牺牲。
当时江停也冲进了火海里，金杰本以为他这就要跟着他的战友一起去死，结果闻劭非要跟着进去，把江停拉出了火海。
命大。
三个多月后，江停为逃离警方抓捕，在高速上意外撞上货车，幸运的是——在金杰看来不幸的是——抓捕他的警察里有集团的卧底，拖慢了警车的速度，所以江停成功被他的线人杨媚救了。
命真大。
那次车祸后，江停进入植物状态，在疗养院躺了整整三年，期间黑桃K还在大半夜悄无声息地看望过他几次，让金杰非常酸。
三年后，江停居然奇迹般地醒了，能说能走，但是所有人都再也看不到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江支队了，因为江停的身体再也回不到那个状态了。
命实在是大。
所以要买江停的命，才五十万，少得可怜。
金杰思索片刻，道：“这个价格买他的命，后头加个零，都嫌太便宜了。”
“啊？那……”
“但买你的，”金杰笑起来：“又嫌太贵。”
范四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里窜起，常年刀口舔血形成的本能霎时敲响警钟，令他往后退了两步。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风声呼啸，已经被年轻人反身飞踢，整个人轰然砸上了岩石。耳边最后响起的声音是喀拉一响，他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几根后肋骨，只感觉鲜血从咽喉和齿缝间争先恐后满溢而出。
“你……日你祖宗……”
金杰眼神一暗，慢慢走上前，边走边说：“知道你碰了谁的底线么？”
他一字一顿道：“黑桃K。”
范四瞳孔骤然紧缩。
——黑桃K？那个雄霸东南亚毒品走私链的大毒枭？！
“你碰他的底线，就碰了我的底线。”
金杰走过来，蹲下身，定定地看着范四，似乎有一点惋惜。
几秒后，金杰笑了一下，说：“你真的不该接这笔私单。”
——那是范四在人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
金杰单手扼住范四的咽喉，在他混合着愤怒和惊恐目光中略一使力——咔嚓！喉骨应声折断，清脆得令人心颤，但金杰的表情丝毫未变。
范四的头以一个吊诡的角度弯了下来，双眼兀自死死盯着凶手。
金杰替他合拢眼皮，因为实在是讨厌江停，所以对这个被雇来杀江停的人动作堪称轻柔，然后把生气全无的范四扛进了车后箱。
他拨通闻劭的电话，接通后问道：“大哥，目标已经解决了，您想怎么安排他？”
闻劭沉默几秒想了想，才随意地说：“碾成肉酱。”
仿佛只能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才能解闻劭的心头之恨，也映衬出了他冷血又富有攻击欲的alpha人格。
金杰心里明白这是在狠狠替江停报仇，语气略微有些失落：“是，大哥。”
然后他拿出通话器，向几个手下吩咐了几句，便发动了汽车飞驰而去。
他正等着闻劭挂电话，但过了好几秒，对面还没挂。
“大哥？”金杰轻轻叫了一声。
闻劭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你怎么了？”
“啊？”金杰不明所以，“我没怎么啊。”
闻劭又沉默了几秒，才说：“你刚刚语气似乎很失落。”
金杰心跳加快了一下，随即赶忙道：“诶呀哪有啊大哥！我要失落也只是因为让范四死得太痛快了。”
他的语气完全听不出瑕疵，可出乎意料的，闻劭缓慢道：“继续装。”
金杰：“……”
金杰不可能把真相告诉闻劭，但也无法再编个理由骗他了。正犹豫之际，闻劭忽然开口：
“阿杰，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根绳子’吗？”
金杰行驶到了一个较偏僻的地方，早已等候多时的手下迅速将范四的尸体抬了出来。金杰给了他们一粒红色胶囊塞进范四裤子兜里。
“记得。”不知为何，金杰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对劲，细听起来似乎有一点伤心。
他知道闻劭和江停是有往事的。
江停出生在一个吸毒村，在很小的时候他父亲就吸毒而死了，此后便在一个孤儿院生活。
当时小闻劭总在孤儿院附近的废弃剧院独自拉小提琴，而江停总是会跑大老远去做闻劭唯一的听众，一来二去，两人交了朋友，并且闻劭还许诺从今往后只为江停一人拉小提琴。
在他们十岁左右的时候，二人遭遇了绑架。
山洞外的黑夜里回荡着长嗥，忽远忽近，像是野兽来回逡巡。小闻劭已经不记得自己在饥饿、干渴和眩晕中挣扎了多久，高热让他即便在半昏半醒中都不住抽搐；恍惚间只感觉一股清凉的液体突然涌进嘴里，求生欲让他忍不住吞咽起来，小小好几口后，最后一滴液体才咽进了咽喉。
是江停费力找了水来喂他。
又过了好几天，二人才等来救援。
当救生绳垂落下来时，小江停伸出了手，然而小闻劭却从后面推了他一把，自己先上去了。又过了好长时间，上面那帮人才不情不愿地把江停救上来。
因为闻劭整个家族史都和毒品有关，所以不救外人是正常的。要不是闻劭死活不干，现在早没有江停这个人了。
金杰对此非常惋惜：他大哥当时怎么就非得把江停救上来？不然能给整个贩毒集团省不少麻烦。
后来江停为闻劭的父亲草花A所用，而闻劭去了美国留学。至此，二人的“往事”才算结束。
闻劭的声音将金杰的思绪拉了回来：“那根绳子是砍不断的，阿杰，我这么说能明白吗？”
虽然闻劭看不见，但金杰还是点了点头说：“我明白，大哥。”
“嗯，以后别再有这方面的问题了。”
金杰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知道闻劭理解的意思，仅仅是他讨厌作为警察的江停，但闻劭不知道金杰更讨厌作为情敌的江停。
“注意观察警方动静，”闻劭平静道，“多留意从‘他’口中透露出来的情报是真是假，我总觉得他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杀父仇人。”
金杰利落地应了声“是”。
“你回‘老地方’吧。”说完，闻劭就挂了电话。
金杰开着车，左绕绕右绕绕，尽量避开摄像头。
叮。
手机来信息了。
金杰单手把着方向盘，一看信息是来自手下的，略微有点失落。
那是一段十秒的视频。
非常血腥的视频。
省际高速公路，长达二百米的柏油路段被警戒线封锁，红蓝警灯闪烁，步话机喧杂震天，技侦的闪光灯此起彼伏。
长达数十米的路面上，铺满了血肉、骨骼、毛发和稀烂的内脏。被来往车辆碾压了不下百遍的尸体已经化为血泥，场景堪称惨不忍睹，除了半个难以辨认的头颅，连一段完整的长骨都找不出来了。
那是范四。
这种重口味的场面，金杰没有任何不适，相反，他眼瞳中流露出对嗜血的渴望。
他从手机屏幕角落处看到了那个抓范四的警察，那人正在回头跟一个人说话。
金杰莫名觉得那个人有点眼熟，仔细一看居然是江停！
还有一个人吐得稀里哗啦，另一个肥胖厚实的人在旁边拍他的后背，因为是偷拍离得远，那人具体说了什么金杰听不清，只大致听到一句“手捧头盖骨，笑看巨人观，从此魍魉鬼魅皆作浮云，太平间里翩翩起舞”。
金杰：……
还挺对仗工整。
他认识那两个人，呕吐的叫马翔，是跑腿的，另一个叫苟利，是分尸的。
这两个形容要是被那二位听见，绝对得指着金杰的鼻子骂娘。
马翔是建宁市公安局刑侦口的助手，苟利是局里的法医部主任。
手下又发来一条消息：红心Q和警方合作了。
金杰眉心一跳，告诉了闻劭。后者回过来一条：知道了。
翌日。
绕来绕去，车开到了城郊。
这是个非常偏僻的地方，只有几个村寨。
现在是五月中旬，金杰一身黑衣黑裤向村寨门口站立的那个人走去。
那人转过身，脸部线条流畅，微微笑着。
金杰眼中，大片荒原和小片房屋在他身后渐渐被冲淡。
——闻劭。
他跟传统意义上那种戴着大金链、左右俩花臂、出行一帮打手吆五喝六的金三角毒枭完全不同。相反，他穿着非常修身得体的黑色外衣，里面白色圆领t恤，气质含蓄；身边带的人也只能看出训练有素，没有□□底层马仔那种典型的无知和骄横。
这场景看得金杰喉头一紧，随即佯装无事道：“大哥，范四的事已经办完了。”
夏初的暖风吹过，撩起金杰和闻劭的发丝，为两人平添了一丝魅力。
“嗯，不错。”闻劭点了点头。
“大哥，”金杰的面色有点发愁，“有江停在，我估计咱们拖延不了太长时间。”
金杰让手下把一小片苯丙.胺化合物塞进了范四的裤兜里，是为了拖延时间。可江停是帮着警方的，有他这么聪明又知道内情的人在，绝对拖不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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