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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
一九四六年,一月二十七,地处北纬30度57分,东经115度20分的山东定陶县下了一场大雪。大雪下了一宿,加上朔风凛冽,几户村民的柴房被压塌,山里据说有大树整个被压倒。
一月二十七,是阴历腊月十八,临近年关,定陶县城里来了唱戏的。那天傍晚,常简和常净姊妹两个准备去看戏。票是早就买好了的。戏是7点开始,叫好的黄包车6点50就来了,姐妹两个走出房门,天上就飘起了漫天的雪花。常简又跑回房去拿了两条围巾。一条给了妹妹,一条自己带上。这天冷的,皮袍子穿在身上都还觉得冷。姐妹两个钻进车里,前面黄包车师傅把毡帽子往耳朵下拉了拉,弯腰抽出个毯子,转身扔给递给姐妹两个,招呼一声说,盖在腿上唻!然后撮了撮双手说,走唻!车就在雪夜里跑了起来。
这天下午,定陶县县长程右三干了一天的工作,准备回家的时候,门口迎来了几个旧相识,聊了一会就和他们一起离开了。好像想起来什么,程右三又转回办公室来,对秘书说,给我家里捎个话,我出去和朋友叙叙旧。然后拿着帽子离开了。他离开的时候暮色苍茫,残阳如血,朔风阵阵,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一边走,他一边竖起了大衣的领子。抬头看,天上密布着暗红色色的云彩。
雪花已经飘洒起来了,风也刮的紧了。城外还有赶路的人。两个汉子,顶着风走着.一个看了起来很壮硕,三十多岁的样子,满脸的胡子茬遮住了半张脸,看起来只有一对怒目。另外一个二十多岁,鼻子冻的很红,嘴唇青紫。
年长的瞄了一眼天色说,要快,不然关了城门,就进不去了。
酒家的旗幡在风里高高的飘着,呼啦啦的,呼啦啦的响。
要喝一杯吗?老板走出屋子,对着风里的汉子喊着,这天喝一杯,暖身暖胃好走路啊。
听到喊话,年轻汉子的步子渐渐慢了下来,年长的立即大声呵斥到,什么时候了,还喝?啥时候喝也不能现在喝。
戏园子灯火通明,人还是不少,这次来的可是名角。一般人家可是要去大城市的,如果不是因为南边有战事,也不回到这小县城里来了。今天唱的是整本的《白蛇传》“游湖”、“结亲”、“酒变”,“盗银”、“盗草”、“水斗”“断桥”,“祭塔”。自从嫁到这县城,姐妹俩个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看这个戏。特别是断桥和祭塔,常简和常净都是会唱的。白素贞一亮相,一句“青儿带路!”话音未落,叫好声已经此起彼伏,赢得了满堂彩。白素贞转过脸来,唱,离却了峨嵋山来到江南,人世间竟有这美丽的湖山。常净就接了一句,离却了家乡来到定陶,人世间竟有这美丽的湖山。唱的常简扑哧笑了出来。
等到唱到祭塔,前面的观众已经有的站起来较好了。常简说,马上要结束了,我们到门口去吧,不然一会散场人乱,不好出去。姐妹俩站在最后一排看完了全场。
一出剧场,雪花就扑扑地打到到脸上,街上还有的店开着。买混沌的摊子还冒着着热气,灯光在雪夜里一点一点晕出来,看摊子的人嘴巴鼻子,呼出白气。因为知道有戏唱,观众也有的会吃宵夜。所以都等着呢。一个黄包车师傅蹲在石狮子旁,等了很久的样子,见到有人出来,他就迎了上去,去哪?姐妹两个人用围巾包的只剩下眼睛,跳到车上说,刘家楼。
雪花还是会漏进车里,飘到脸上,身上,转眼就化了。姐妹两个缩在一起,常净说,姐姐,三哥这会儿,该到家了吧?
4
雪花在北风里打着漩涡,涌向没有边际的黑夜。街灯变得忽明忽暗,似乎也被白雪蒙住了眼睛。车拉着姐妹两个在风雪的小路上移动着,远远看去,前面的路好像一程黑似一程。
看戏前的期待和冲动已经渐渐散去,看戏中的沉醉变成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惆怅浮起在常简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再来呢。她像安慰自己一样,拍打着妹妹的肩头,妹妹嘴里还哼着曲子,抓着姐姐的另只手,在姐姐腿上打着拍子。四周周身的惆怅忽然的又变成了莫名的担心慢慢灌入心底里。问问自己担心什么呢,却又说不出来一个字来。
前面的黄包车车夫的好像跑的更快了,这大概是他今天最后一个客人吧。送完了这客人,就可以回家了。家里的老婆孩子肯定还担心着呢。这天冷路滑的。。。
太太。到了。车夫停了车,他用手抹了一把脸,那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雪。把钱塞给车夫手里,两人走进了院子。
刘家楼这所房子里还亮着灯。肯定是家里的老赵知道她们今天晚归,特意给她们留的。老赵原来是常简父母家的老仆,自从父母相继过世后,常简就把妹妹和老赵都接到自己家里。当时跟三哥提这个想法的时候的时候,常简还担心三哥会不乐意。
因为她知道三哥是个很爱清净的人,有时候一人在书房,一坐就是半天光阴。结婚后,本来要给请个阿娘帮助买菜煮饭,常简又不愿意,说一共两个人的饭菜,实在不用请人了。所以一直就是两个人过清闲日子。常简提出想把妹妹和老赵接回家的时候,三哥放下手中书,抬起头看着常简说,求之不得,家里正好却少个贴己的人照顾,把老赵接来正好帮忙看看门户你呢,有个亲妹妹白天陪你,我也就不用担心你闷了。这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在以后的时光里,这情景一直伴随着常简,随着岁月,有时候这情景甚至在常简心里变得更加清晰了。清晰的好像是能感到三哥的呼出的热气,看见三哥的眼睛近在咫尺,一边说话一边深情的凝视着她。而她也就被着眼神融化了,变成了三哥眼睛里的什么,无论是什么,只要是在他的眼睛里就好。
两人一走进院子,老赵就从厢房里出来了,手里提着灯笼。院子一下亮了起来。
小姐回来啦。老赵披着棉袄站在那里说,胡子上接着就落上了雪花。
哦,常简应着,说,外面下雪进来说话。
老赵跟着常简来到花厅。
戏唱的好吗,这雪下的真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呢。他边关门边说。
是啊 好几年也没有看见过下这么大的雪,有什么讲究吗?常简一边拍了拍身上的雪一边问老周。
夜雪三天吧,小姐要不要喝茶,对了姑爷还没有回来呢!
天晚了,不喝茶了。老赵吹灭了灯笼,结过常简的袍子和围巾,挂在了衣帽架上。
三哥还没有回来?他不是说去吃酒了吗?常简坐下问,
是的,下午的时候,秘书来带的话,说是和朋友吃酒去了。这雪下的,老赵看了看外面的天,什么也看不见。可能路上不好走吧。
什么朋友?
姑爷朋友多,我实在也不好问。问了我也记不住了。老了。
对了,小姐,院子的里腊梅开了。话音未落,常净抱着几枝梅花进了门。抖落了一身的雪花。
好香啊,几株梅花竟然让屋子里溢满了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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