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惩戒 一层壹号
声音不大,故而只有周围一圈观众被吸引,瞳仁嗖的转向声源中心。
江执槐不慌不忙放下手,面色不变,定定看向那个捂脸垂着头的中年男人。
果然,半晌后,盯着他的观众也慢慢移开视线。
但那种让江执槐极不舒服的感觉还在,有人在看着他。
江执槐微不可查的蹙眉,余光划过舞台下,通向后台的路被厚重的幕布完全遮住,什么也看不见。
气氛渐渐焦灼,忽的,一阵欢快的铃声从舞台下竖立的大音响传出,还伴着一道尖细刺耳的嗓音。
“亲爱的各位观众——”
那道声音刻意拖长语调,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要生气,让我们提前结束魂之歌者的表演,中场休息时间不会无聊...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另一道充满恶意毫不掩饰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江执槐喉头一紧,下意识捏住了座椅手托。
“咔——”木质手托极为轻易的被掰下,又悄无声息的被揣进宽松的长袖里。
幕后人状似思考,停顿了两秒便接着说:“中场休息时间,就惩罚一只漂亮的小老鼠为各位助助兴吧。”
观众们依旧死死盯着中年男人,在他额角汗珠滴落的刹那,那些比木偶动作还要僵硬的观众突然开始鼓掌。
一下,一下,像在宣告死亡倒计时。
男人终于受不了了,大喊着站起来,又不管不顾踩着观众连滚带爬往边上的楼梯跑。
“既然大家都很期待,那就快把小老鼠拖上来吧,在台上才能让大家都看清。”
话音刚落,先前坐在隔壁的学生观众猛然暴起。
他的手指像被抽掉骨头又飞速生长,触手般紧紧缠上男人的胳膊,勒出深深的印痕。
江执槐看的清楚,那些观众们依旧端端坐在位置上,只有四肢增长,像无数柔软的藤蔓,顷刻间将男人包裹起来。
“啊——”凄厉的惨叫响彻剧院......
江执槐为可怜的新人同伴默哀两秒,趁副本还在停滞,开始猜测马戏团副本的主线任务。
听江执耀讲过,干掉副本主能量汇聚的NPC,整个副本世界就会坍塌,这就是所谓的摧毁。
但参赛者见到的副本Boss最多也只是化身,这个任务基本不可能完成。
这种不可能的任务,江执耀完成过不只一次。
这只是第一层,也许自己也可以试试。
不行,江执槐再一次在心底否定了这个想法。
第二人格现在还半死不活的沉睡着......已经被罚到这里了,再被发现一次他恐怕要被迫去世,太不体面。
“停下!错了错了!你们抓错人了!”
先前不知名的幕后之人看着局面逐渐失控,尖利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暴躁。
见无人应答,几秒后,短促刺耳的尖叫伴着呲啦电流声响彻剧院。
舞台中央的华丽水晶灯闪着刺眼的光旋转起来。
所有观众的头顶似乎延伸出无数透明丝线,一根根在高空汇聚,又直直升向黑色穹顶。
待江执槐细看时,那些线又尽数被光取代,尘土飞扬,无影无踪。
接着,观众们似乎被什么东西控制着,摇摇晃晃停下动作,眼神重新变得呆滞起来。
不管浑身是伤还在往外汩汩喷血的男人,整个剧院都安静下来,音响中的那人喘了口气,语气轻快。
“呼——我是说,你们抓错人了。”
江执槐抿了抿唇,之前就感受到了,那股在自己身上流转的阴冷黏腻又不怀好意的目光。
预感没错。
“那么,即将要为我们的中场休息助兴的幸运观众是——六排四十四号!”
江执槐一低头,自己的座位正是四十四号。
六排四十四号。
“让我们热烈鼓掌欢迎!”
无数颗挂着僵硬笑意的观众脑袋转向黑发青年,双手一下一下重复撞击着。
沈执瑰:“......”
中年男人还浑身血洞的软倒在前排,拒绝表演的下场恐怕不会好到哪里去。
表演副作用未知,但可以预料,能让这些观众满意的绝对不是什么正常表演。
舞台上呆呆的立着五个先前表演的人偶,包括那位魂之歌者,幕后之人还对他怀着不明恶意,多半想让他直接死在这一幕里。
不愧是存活率几近于零的副本,如果他真的是进副本不过几分钟的新人,即便再谨慎也一样十死无生。
......但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还真是什么也不懂的新人。
江执槐大脑飞速运转,不过几秒,那人似乎就不耐烦了。
“啊哈~我们的幸运观众好像不是那么乐意?”
舞台两侧的音响传出比之前大了好几倍的声音,震耳欲聋,但所有人对此习以为常。
“抓住它,抓住它,抓住它——”观众们嘴巴一开一合,配合着整齐的掌声,齐齐念道。
拥挤的剧院充斥着彻骨的冷气,放眼望去全是五官模糊的人头。
淡淡的血腥气撞进沈执瑰的呼吸道,引他不自禁咳嗽了两声。
不知道哪里又刺激到了那个幕后之人,对方音调猛地提高。
“如你们所愿,抓住它!”
“快点动起来,把这只漂亮的小老鼠给本大人拖上来!”
话音落,相邻座位的观众率先伸手抓住了江执槐的小臂,其余观众也蠢蠢欲动,但他们依旧没起身,只有无数异化的四肢,潮水般越过层层座位向他涌来。
江执槐面不改色,反手掐住邻座观众伸向自己脖颈的手,惨白瘆人的五指在他面前疯狂挣扎。
他视若无睹,声音平静:“我当然乐意。”
有效,江执槐能感觉到被他掐着的手腕明显滞涩了一瞬,挣扎幅度逐渐变小。
即便那位幕后之人回应的只是一串刺耳的电流声。
“阁下不会连一点准备时间都没有耐心给予吧?”
“刺啦刺啦——当然、当然。”
“很久没有见过闻起来像你这般美味的食物了,对美食,本大人向来很有耐心,说吧,你要多久准备?”
幕后之人喟叹着,暗中流连在江执槐身上的目光依旧不怀好意,但此时仿佛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昧陷入被动只会让自己失去最重要的冷静思考的能力,江执槐深谙这个道理。
“一会儿就好,我只是需要挑选几位观众来配合我的表演,阁下。”
随后,他温和的抬高胳膊,向黑漆漆的大音响展示被他掐住手腕、正死气沉沉盯着他的观众。
“不知道您能否看见,我觉得他就很不错......”
还没说完,江执槐就听见有人没忍住嗤笑了一声,他偏头朝后看。
一排排阴沉的面孔中,一个年轻男孩正死死捂着嘴,憋得满脸通红。
在他右侧,一个脸上有贯穿刀疤伤的男人还瞪了他好几眼。
江执槐有些诧异,先前观察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这两人,要知道,虽然江执耀陷入沉睡,号也被封了,但他以前对这具身体做出的进步改造可是实打实的。
江执槐并不确定自己的出现会影响什么,但据他之前清醒时的记忆感受,这具身体外在数值几乎没有变化。
作为一名暴力通关流选手,观察力也极为重要,哪个能杀哪个对上要先逃,江执耀一眼就了然于心。
自己虽然不能完全继承这些天赋,但看个七七八八还是没问题的。
这两人的衣服大概率是能降低存在感的稀有道具,也许还带些改变角色气质,帮助融入当下场景的效果。
如果不是这个意外,到他们做出出格举动前,江执槐大概都不会注意到这两人。
需要格外关注,他想。
组队刷一层S本的,可不多见。
除去自己和那两位,玩家应该只剩下个蓝裙长发女生和一个疑似盲人的青年。
一个狩猎者已经提前赶去投胎了,人数不对...难道还有其他人没有投放到这里?
江执槐有点疑惑,狩猎求生一五比例是无数副本玩家搭上生命总结出的规律,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变。
两个狩猎者...这难道就是该副本超高死亡率的原因吗?
不,不对,江执槐蹙眉,他一定忽略了什么。
不等他揪住脑中隐约闪过的线索,小臂忽的泛出针扎似的刺痛。
音响里,幕后之人同一时间给出回答。
“不可以,放开它。”
江执槐从善如流,不紧不慢松开手,“那您来挑?”
他直觉自己好像快要触碰到一些隐藏的设定。
“舞台上的演员,它们都可以配合你。”
鱼儿咬钩了,江执槐心下一定,面上却装作为难的样子。
“但,我的表演难度很高,他们可能......”
音响里的声音顿时又阴沉了一个度,“我说可以就是可以。”
“别再问了,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基本信息已经了解,江执槐对一无所知的主线有了几种猜测。
在剧本的第一幕,不需要浪费太多时间。
落幕后,其他东西才会慢慢浮出水面。
至于被叫去表演,大概是第一幕随机挑选幸运玩家以保证副本死亡率的措施,想必真正的杀机还在后面。
已经有人垫底,江执槐不会死在这里。
毕竟,游戏全名就叫生息逃杀秀。
既然是秀,平平无奇的表演怎么能让看的人满意呢?
死的太快就没意思了,背后的既得利益者绝不想看到这种场面,那么,他就送他们一场如愿的表演。
要从自己的位置走上舞台需要绕一大圈,虽然已经不需要拖延时间,江执槐还是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多观察总归没坏处。
“劳驾,能借个道吗?”他试探性地拍了拍边上的一个观众。
那位观众面无表情,面条般堆在台阶上的胳膊却‘嗖’地回缩,有意无意贴着江执槐的小腿划过。
触感冰冷,也不像看上去那么柔软,与自己之前捏过的那个大有不同。
江执槐莫名联想到瓷器。
【恭喜练习生“江鬼”获得核心线索*1,个人主线进程推进百分之五。】
【恭喜练习生“江鬼”成为第一位解锁核心线索玩家,获得优质新人大礼包*1】
【请您再接再厉,勇创佳绩!】
耳边骤然响起熟悉的电子音,江执槐愣了愣,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
除了那个盲人,其余三个玩家都盯着自己,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一时间无法确定这个是不是全阵营通报,江执槐只能继续往台上走,思绪纷飞。
所以,这些观众真的都是瓷质的人偶?
那些身体细节、偶尔的鲜活反应,都只是制作者精妙的设定?
如果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他与所谓的系统,可不一定站在相同一边。
江执槐扯起的嘴角弧度带着几分讥讽,脚下步履加快。
【请问是否即刻拆开新人大礼包,拒绝将自动收入背包。】
【是。】
江执槐心念一动,一小块冰冰凉凉的金属就落进手里。
【恭喜玩家获得——属性不明的刃*1(残缺)
简介:有人说这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刃,也有人说它已经锈到削不动苹果,它的力量取决于你。
备注:刃非常想念自己流落在外的柄和鞘,完成刃的愿望会获得意想不到的惊喜哦。】
江执槐有点诧异,听这简介,这块锐利的金属似乎是一件概念性武器。
随心而动,信念可以改变一切。
以他的运气竟然能抽到这种好东西,江执槐想,看来江执耀对这具身体的影响是真的很深啊。
小臂的刺痛在持续加深,临近舞台,在灯光的阴影下,江执槐轻轻撩起袖口。
倒计时只减少了十分钟,与他以脉搏算测的时长相违。
江执槐从不质疑自己的能力,要么是副本时间流速不一致,要么...是属于他的任务出现问题。
“怎么不走了,害怕吗,还是在拖延时间呢?”
阴沉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江执槐动作一顿,幕后之人像是发现了他的怯弱,尖刻的嘲笑起来。
“别害怕,上来吧,快点。”
“不论怎样,本大人保证,你一定可以活着看到自己的下场。”
“眼睁睁活生生的,看到死神向你张开怀抱,享受吧,那些杂种老鼠可没有此等殊荣!”
音量之大,似乎带着整个舞台都在震动,江执槐甚至想在副本后去咨询一下逃杀秀客服,受到的身心伤害算不算工伤了。
如果这游戏真有客服的话。
“我只是需要再调整一些小细节,好保证让您看到最完美的演出。”
江执槐平静的回道,缓步登上宽大的舞台。
不出意外,除却两声像在嘲笑他不自量力的嗤笑,幕后者再无动作。
舞台上人偶摆放很有讲究,先前唱歌的男孩站在最中间,四个人偶则东西南北正向方位环绕着他。
走近江执槐才发现,只有那位魂之歌者有清晰的五官,其余人偶面目模糊,像是中途点画失败的半成品。
他们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整个场面像是在进行某种奇怪的聚魂仪式。
在明亮的光线下,江执槐能清楚地看见他们后脑往上延伸出的透明丝线。
与之前见到的观众头上丝线很像,但要更为凝实。
不...不一样,那的确是真实的丝线。
江执槐借着整理人偶发丝的动作轻抚过那些线,材质与鱼线类似,但比它更柔软更有韧性。
可能是专门用来控制人偶的线。
他将一动不动的四个人偶挨个摆成对着自己的弧形,抬手就能触碰的位置。
接着,江执槐转身朝观众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的表演即将开始。
那些观众似乎看懂了他的动作,眼珠一动不动定定的盯着他,后排的观众像是怕看不清表演,甚至将脖子拉长,脑袋往前窜了一大截。
在这诡异又安静的气氛下,江执槐站到了第一个人偶前。
手心的刃紧贴皮肤,却没有伤到自己半分,旁人只能看到江执槐温柔的拍了怕人偶的脑袋。
下一秒,青年面前的人偶跪倒在地。
“啪嗒”的一声,并不是瓷器碰撞或摔碎的声音。
江执槐在心底划去一个猜想。
人偶的关节非常灵活,跌倒后脑袋随着惯性咕噜咕噜转了一百八十度,恰好将那张没有五官的面孔暴露在青年视线内。
于是,江执槐看见人偶的五官肉眼可见地逐渐清晰,表情也生动起来。
先是不敢置信,接着在极致的憎恨与欣喜间来回切换,最后变成了解脱的大笑。
这一切都无声无息,但那狰狞的表情尽数映进了近在咫尺的青年眼里。
它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但碍于无法出声,只来得及在身体彻底僵硬前比个口型。
“小心,眼...”
幕后之人完全没有料到江执槐会这么做,不,应该是说,它完全没想到这只弱小的老鼠竟然能有弄断偶丝的手段!
先前江执槐摆弄人偶的时候它就发现了他的意图,只是抱着一番嘲弄猎物无谓挣扎的心态,才放任江执槐所为。
不应该,不可能!
被送进幕里的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本事!
那可是附着了那位大人力量的偶丝,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断掉!
“贱人,贱人!!!”
“你们这些蠢货还不快上,杀了他,杀了这个不知轻重的贱人,我们要带着他的骨血去向大人请罪!”
愤怒的尖叫霎时冲破剧院,伴着不知哪里喷涌而出的如墨般浓郁的黑气。
呆滞着的观众也开始躁动,密密麻麻的异生肢体一个接一个冲出了原本座位。
江执槐被迫赶工,他手下动作不停,余光瞥见之前那个刀疤男趁乱带着年轻男生悄悄起身往门口走,蓝裙女孩见状也赶忙跟在他们身后。
虽然自己被分到了狩猎者的阵营,但江执槐暂时不想动手。
玩家活着与否,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片刻功夫,黑色雾气已经完全覆盖了剧院左半部分。
——那个疑似盲人的玩家原先坐着的地方,现在他不知所踪。
“小心,眼......”
一个,又一个......
直至所有人偶跪倒,灵魂散尽。
“小心,眼...”
在最后一秒,他们都用口型为江执槐提供了同样的信息。
除了魂之歌者,那个男孩自江执槐割断第一根偶丝后就飞快钻进了旁边层叠厚重的幕布。
尖叫,巨大的尖叫声掩盖了一切其他声音,震的舞台嗡嗡作响。
穹顶上华丽的水晶灯似乎正被人刻意拨弄,摇摇欲坠。
危机感如蚀骨之蚁,一点一点迅速蔓延到全身。
面前是向自己涌来的异变观众,正上方是不堪重负即将跌落的水晶灯,还有不知名的黑色雾气在侵蚀着整个剧院。
这是没有生路的死局。
也许。
江执槐安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因为自己开始失控的一切,他由衷的感到一丝欢喜。
随后,青年单手搭胸,朝面前微微躬身。
像是在为这场盛大又混乱的戏剧谢幕,在危险吞噬他,死亡眷顾他之前。
“请见证,这场名为‘豪赌’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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