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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嫁
坐在床榻上的男人眼上系着白布,皮肤苍白胜雪,唇色殷红,黑色的长发瀑布般散下,衣裳松松垮垮的系在身上,不羁中充斥着疯狂。
“落棠,你莫要任性!是我同意你母亲去德晋侯府提亲的。”镇国公穿着靴子踩在一地的碎片中,气得胡须颤抖,“你早已及冠,屋子里却连个晓事的丫头都没有,娶妻娶贤,我为你找一个大家闺秀有何不可!”
傅落棠嘲弄地勾起了唇:“德晋侯府不过是个攀权附势的东西,那里头出来的姑娘能是个什么玩意?最好也不过是个木讷的东西。”
“傅落棠,你简直不可理喻,再怎么说我同你母亲给你定下的也是侯府嫡女!你以为你在外头的名声如何?你要是收敛些脾气,就算是克妻也不至于婚事如此艰难,还要我镇国公府施压才能给你娶到个活生生的妻子!”镇国公怒到口不择言。
傅落棠剧烈咳嗽了起来。
镇国公慌张地朝室内走去,却被傅落棠一个茶盏砸到了脚边,生生止住了脚步,怔在了原地。
“落棠,我也是希望有人来关心你的情绪,照顾你的身体。”镇国公艰涩地开口,“若是哪一天我过世了,谁来迁就你。”
“滚!”傅落棠喝道,咳嗽愈发厉害了起来。
镇国公脚下踌躇,最终闭了闭眼:“总之,这侯府姑娘,落棠你便娶了罢。”
而后狠心拂袖迈步离去。
“公子?”侍从左十伸手去搀扶傅落棠,“公子你稍稍缓缓,仔细着身体。”
左十言语顿了顿,接着道:“天三已经前去领罚了。”
“有她的消息了吗?”傅落棠制止了左十继续说天三的事。
左十心中一凛,明白了天三此番疏忽酿成了大错,已然遭到主子的厌弃。
“此番调查的大今村与上河村有三人符合特征,现在正在逐一排查。京城里的人牙子处也有十四人符合特征,尚在排查之中。”
“也就是没有线索是吗?”傅落棠心情烦躁,手指时不时地拽动着床幔。
左十扶着傅落棠,不敢作声。
等待了好一会儿,傅落棠才开口问道:“连家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连家那边的林氏和镇国公夫人私下见过,侯府那边对这头瞒得紧,但却去庄子上接了嫡长女回府。”
“我记得先前的消息是说德晋侯府极其疼爱嫡次女,恐怕是没能舍得把她嫁到镇国公府来。”
“公子的意思是?”
“恐怕对方是打着替嫁的主意。还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不过现在应当来不及了。”
左十耳旁传来了唢呐的乐声。倏地意识到此次天三的疏忽确实是难以弥补。
“顾氏的速度还真是快,我这刚一回府,连夫人都娶进来了,甚至不需要我的参与。”傅落棠扯了扯嘴角。
唢呐的喜乐充斥在湛蓝的天空中,俯视来看,红色的队伍蜿蜒数条街道,由德晋侯府延伸到镇国公府,身着喜庆的挑夫们挑着红奁,敲锣打鼓的同时还在四周撒着钱币。
京城的人们闲来无事便抢着喜钱,一边还在私底下悄悄议论着这喜事会不会突变丧事。
谁人不知镇国公世子嫁不得,是那克妻的命。
迎亲的队伍似乎也了解这家郎君命煞,旁人娶亲颠轿挡煞都只是意思那么一下子,镇国公世子娶亲那颠轿可不能敷衍。要是没颠轿好,指不定这好不容易过门的姑娘便消香玉损了。
连知意攥着嫁衣的长袖,发上簪着的一对桃花随着颠轿与金钗步摇一并颤着,却不敢动弹一二。青柳曾告诉她起轿后便不得随意动弹,意为“平安稳当”。她虽不太信这些东西,也难免心有期待,不想坏了规矩,散了福气。
座下火熜焚烧着的香雾在花轿里缭绕着,轿顶的茶叶米粒被颠的滚落下来。
连知意只看得到自己灼灼的裙摆,上边细细地绣着金线,和瑰丽的红相互映衬,美的让连知意惊心。
她听过学堂里的孩童摇头晃脑地背着“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连知意记性好,记住了诗句的含义。但她从未想过自己能从一个压金线的变成一个穿嫁衣的贵家姑娘。还是那么精美的嫁衣。
青柳与她说,镇国公世子并没有前来迎亲,府里的丫鬟们也在私底下说镇国公世子并不重视此次婚事,就连外头的酒楼,都在下注侯府嫡长女连知意什么时候被克死。
但对连知意来说,这锦衣玉食的一切都美好的恍如一场梦境,她不憧憬那世子能对她有多上心,只求不被人作践,衣食无忧。
花轿很快就到了镇国公府,连知意坐在花轿里,等着三箭射完,由着出轿小娘轻拉了三下衣袖。
连知意小心翼翼地跨过了马鞍,踩在了红毡上。
朱门成亲礼数众多,连知意一系列流程走的是战战兢兢。而中途镇国公世子也并未露面,拜堂也由世子弟弟代劳。
好容易连知意才能坐到在了新房床榻上。
盖头早已由福寿双全的夫人用秤杆挑开。那夫人刚挑开便急匆匆地离去,像是生怕迎面碰见世子,沾染上他身上的煞气。
连知意坐在新房里,吃了几个枣子垫了垫肚,便百般无聊地看着烛火噼里啪啦。
“你便是连怀瑜吗?原来生的这般模样。”一个看着五六岁模样的男孩在屋外探着圆乎乎的脑袋。
那男孩生的清秀,衣着精致,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郎君。
他的身旁还跟着个带着妆容的同龄女孩,应该就是刚刚的出轿小娘,镇国公府最小的女孩傅颜熙。
镇国公育有三子一女,其中傅颜熙为庶出,长子傅落棠为原配夫人所出,次子由第二任夫人所出,幼子则由现在这任夫人顾氏所出。要连知意说,指不定傅落棠克妻就是遗传镇国公的。值得说道的是,镇国公第一任夫人与现任夫人为嫡出庶出的姐妹。
“我是连知意,你们叫什么名字?”连知意克制住低头的欲望,直视着两个孩子。
“这是傅三,傅霖,我是傅颜熙。”傅颜熙指了指两人。
“你可真可怜,居然要嫁给我大哥,我大哥脾气可差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忍得下来。”傅霖捂着嘴巴笑着,“我听别人说他一生气会把人刨膛破肚,你怕不怕?”
这话问的没礼貌,连知意反问他:“那你怕吗?”
傅霖缩了缩脑袋,嘴里却道:“我是父亲最疼爱的幺子,我才不怕!”
看来是怕的。
“我好像瞧见你哥哥了,那眼上蒙着布的是不是他?”青柳在连知意入府前,同她说过傅落棠与继母关系不合,连知意没想着卷入傅家的纷争。
傅霖被连知意这么一唬,当真吓得小脸苍白,拉着傅颜熙就要跑。傅颜熙挣了几下没挣脱,还是被傅霖拉出了新房,只好在被拽出去前对连知意挥了挥小手。
新房里又只剩连知意盯着烛火燃烧。
黄昏的琥珀色逐渐浓郁,为天空一层一层地覆盖深色,最终深色化为了夜色,夜空中的点点星辰安静地悬挂于夜幕,玲珑的月悄然地散发着清辉。
新房里的光线也从浓郁的琥珀色逐渐化开,化成淡淡的清辉。
连知意歪了歪自己有些僵硬的脑袋。她现在是侯府的姑娘,按理说应当不能在新婚夜不守礼仪。可江逐月说过她在庄子上长大,应该大概,不用恪守这些繁复的礼仪吧。
两个想法在头脑里纠结成一团。连知意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下手拆起自己发上的簪子来。
傅落棠刚进门的时候便透过眼前的白布看见了连知意。
她生的极其漂亮,眉如远黛,杏眼桃腮,眼角边还有点出神入化的朱砂痣。发上簪着的一对桃花还未取下,粉嫩的桃花更加衬得她人比花娇。唯一的缺点,就是她身材矮小了些。
还真是按着阿枝的模样选的妻子。傅落棠嗤笑了一声。在他四处寻找阿枝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往外泄露了阿枝的特征,有段时间天天往他这送符合阿枝特征的姑娘。
也不想想他现在可是个瞎子。
连知意,是迄今为止,生的最符合所有特征的姑娘。符合到看见她那一刻傅落棠甚至有些恍惚。傅落棠前世遇到阿枝的时候便失了明,他没见过阿枝。
傅落棠忍不住猜想,阿枝是不是生的就是这般模样,就是这般漂亮。傅落棠在心中自嘲。可惜没有人知道阿枝出身不高,根本不可能是侯府的嫡长女。
前世的侯府嫡长女好像改过一次名字,并且和阿枝出现在过同一个场合里。可笑那顾氏竟找了个完全可以被否决掉可能性的替身。
连知意摘下发上一簪桃花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视线,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生的极其俊朗的男子。他束着墨色的长发,眼睛上覆着白色布条,精致的下颌线勾勒出诱人的弧度,身上未着正红的衣裳,反而是穿着一身青衣,袖口上还绣着带着嫩芽的枝条暗纹。
好看得出尘。根本不是想象中青面獠牙的模样。
这就是她未来的夫君镇国公世子吗?青柳着重介绍过他。
傅落棠原名傅洺,因犯了新帝的名讳,故以字行,字曰落棠。
连知意下意识地把手上的桃花背到身后,见傅落棠没有什么反应,才意识到他是看不见自己在做些什么的。连知意把手里的桃花放在桌上,悄悄长抒了一口气。
“可是在做什么亏心事?”傅落棠冷呵一声,“别看我眼睛看不见,我耳朵可比你想象中灵,尤其是那些想要欺骗我的心声,我听得一清二楚。”
连知意吓得收到膝盖上的双手紧张地攥紧了鲜艳的嫁衣,贝齿紧咬着上好口脂的红唇,不让自己紧张出声。
傅落棠缓缓摸索到了桌前,枣子、花生、秤杆、卺还有……一个桃花簪花。
“看,我是不是听的很清楚?”傅落棠慢条斯理地说着,“对不对,连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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