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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墨知染没有进教室,鬼鬼祟祟地挪到了后门,探头探脑张望。隐隐约约的,好像什么都有点印象,可就是不清晰。
“进来写作业,老杨还没来呢,别怕。”最后一排靠门的男生突然回过头来冲他说话,墨知染吓了一个哆嗦,差点没站稳摔进教室。
男生嗤笑着出声,“小胆!他就那么吓人?”
见男生一边说话,一边抽回了搭在旁边椅子上的长腿。
墨知染皱了皱眉头,难不成这座位是我的?最后一排?
不会吧!怎么排的座位,这么矮坐最后一排啊?
一想到矮这个词,墨知染就有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动。先坐下再说,不是再站起来不就得了!
墨知染摘下书包,抱在胸前,挺着身板坐在了男生空出的座位上。活像是前来视察的领导,随时准备走人的架势——这个架势摆得不错,不会被人看出自己是坐错了座位。墨知染再次给自己的演技做出了充分的肯定。
男生只是扭头瞄了一眼,就又回到了奋笔疾书的状态,“还不赶紧补作业!抱着书包是上供呢?菩萨有时间也不管写作业的事,这傻逼东西神仙都不会!我就把有答案的抄了,他妈的后面大题都没有答案!略毛啊略,都略了我他妈怎么学习!”
男生抄作业抄得炸了毛,舌头都吐了出来,抵在嘴角,牙齿死咬着,大有抄不完就咬舌自尽的劲头。
墨知染把书包塞进课桌。
暑假闲得没事的时候,作业连抄带蒙地写了大半,糊弄着交上去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毕竟自己住院的事,老师们应该都知道了,不会要求太严格的。
终于踏踏实实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被妈妈带起来的焦虑的情绪才缓解了。要不是因为心里七上八下的,一大早也不会那么容易生气。
本来是普通的一天,心情不好不坏很是平静。偏偏啃着肉包的时候,妈妈顺嘴问了一句:“你们班主任老郭,是不是刚结婚?”
是不是刚结婚?不知道!老郭?不是老杨吗!我们班?我都不知道我是哪个班!
然后,墨知染意识到,对这个班他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怎么去上学?肯定会露馅啊!后悔早晨没有答应老妈多休息几天的要求了。
心里的不安被一根棍子彻底搅了起来,手里的肉包都不香了。
使劲嚼了几口嘴里的包子,干涩难以下咽,又吞了一大杯水才勉强腾出空间开口,“我们班主任是老杨!你是不是连我是几班的都不知道?”试探的开口。
“呵呵,知道的知道的,你是四班的嘛!妈妈知道的。”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的样子,也就没有人较真是不是刚结婚的问题了。
我,是高二四班的,我叫墨知染。在上学的这个早晨,墨知染明确了这一点。
可是,他也意识到,还有很多东西他都不知道,比如旁边这个跟作业较劲的同桌到底叫什么名字来着?
墨知染装成随便看看的样子拿过来同桌的一本书,打开扉页,只见空白处龙飞凤舞着两个大字。
恩,知道了,他的名字是两个字——别的,就真的看不出来。
鄙夷的声音差一点逃出嘴巴,被墨知染消灭在了牙齿边。
“你不补作业,一会儿老杨收拾你,你可别哭。”头都不抬,字写得比扉页名字还要嚣张。
“你他妈......”再说我会哭试一试!
没有说出口,就连那个“妈”字都只是张了张口,还没有发出声音,就被对方给打断。
“你骂人?卧槽,你还会骂人?”像是做了什么胆大妄为的事一样。
这么夸张?自己以前不骂人?
“别骂人别骂人,你这骂人一看就是和我学的!别和我学!要知道了我教你这个,我会死!”听不明白,不过眼前的人一脸怂包的样子,在心里又、多了一份鄙视。脸倒是蹭得又红了一次,好像真觉得自己做错事了一样。
“老杨要是听见你说脏话,还会说我带坏你!”
明白了。
不过这该死的脸发烫是怎么回事?他妈的!
“我没骂人,你别怂!”墨知染掏出书包里堆在一起、折得不成样子的假期作业。
课桌里积了一个假期的灰尘纷纷扬扬,惹得眼睛又开始发痒,空出一只手不解气地使劲揉。真够手欠的,早知道会这样干什么要揉眼睛?“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作业写得差不多。不会哭!”
哭字加重了语气。
同桌在听到“写得差不多”的时候有点惊讶,转头看到墨知染通红的眼睛差点想要撕了作业去给人擦一擦。
“你怎么了?我可没欺负你,你别又哭!我可没招你!”
“......你......”他妈“有病吧?我眼睛进东西了。闭嘴写你的作业。不够我这还有,都给你写。”
“那算了吧,我这作业都他......都做不完,可不能帮你做了。”上课前的最后几分钟,能多抄点是一点,“不过一个假期没见,感觉怎么不太正常。”
自言自语地,刺激了旁边的墨知染一下。果然,墨知染应该是个不会骂人的爱哭鬼才正常,而不是现在这样连作业都“写得差不多”。
草,心累!
丧气的时候,同桌的左手伸过来把什么东西放在墨知染的桌面上,右手倒是分秒必争一刻不停。“送你,吃了赶紧变身回来。听话。”
听你妹的话。
一直在忍的墨知染停止了对眼睛的折磨,抬头打算上手,胳膊都举到一半了,视线却落在棒棒糖上。
棒棒糖...
“你很喜欢棒棒糖?”趁着对方没注意,不动声色放下胳膊。
“还行吧。”
还行吧?这和“非常喜欢”差得多了点吧。难道是不好意思承认喜欢棒棒糖这种儿童零食?
眼睛被揉得泪蒙蒙的,隔着层水雾看过去,什么都看不清楚,不由自主凑过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这张脸......长得还行。看腿,一米八应该是有富裕的。
难道就是他?
日记里还说了他什么来着?脑子一团乱,也没有记得什么太有用的东西。
上课铃响。因为假期归来而更加吵闹的教室很快就安静下来,但你能听到沙沙沙沙,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比考试的时候还要用心......
旁边的人把笔一扔,一个懒腰还没有伸完,墨知染的耳边就有一阵风吹过。然后是第二阵,第三阵,一阵接着一阵,“陈栋,你是舒服了是不是,你舒服了是不是。抄作业,抄作业。抄出个年纪倒数,你再抄作业!”后门就是老师的加成,是他们战无不胜、人尽皆知的武器!
陈栋...这名字?有点印象。
几张薄薄的纸打在头顶上是没有任何力度的,它们是抽打一个人自尊心的存在。但是显然,陈栋是没有自尊心的。所以这几张纸只是用来宣泄老师的愤怒、化解强大的力量、保护陈栋的脑袋不被外力伤害的介质。
等老师发泄完了,陈栋乖乖地站在了距离他的座位两步远的地方,继续接受接下来几节课老师们眼神中的凌辱。
也是没有用的,他会回以最恬不知耻的傻笑,像是在问:你是在欺负智障儿童吗?
老杨收拾完陈栋后,望了望乖乖坐在一边,好像是吓哭了眼睛、胀红着脸、可怜巴巴的墨知染,破天荒地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残暴了一点,怎么会把人吓成了这样?
下意识地把那几张凶器卷到了身后,想要安慰两句,又不能有损老师的威严,于是沉下嗓子,说出了谁都没有听过的话:“不舒服就趴一会儿,实在太累了就睡一觉,别硬挺着。你最近身体不太好,老师们都理解。”
有起哄的声音稀稀落落地响起,很快就被老杨一个眼神压制了下去。
脑子里有一些之前上课的稀碎片段出现。
墨知染突然想到了“烟火气息”这几个字,然后被它们吓到了。这么年轻有活力的小伙,怎么会想这么老气横秋的东西?估计是在家憋了太久,憋出人间沧桑感来了。
想着这些居然把自己给逗乐了。
老杨转身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大字“静,净,竞”,准备再把那些老生常谈、讲得人耳朵起了茧子厚得能堵住声音的人生哲理再复述一遍。
墨知染枕着胳膊的同时也用胳膊打着掩护,调整好姿势冲着陈栋挑衅地一笑,还故意挑了挑眉毛。陈栋却像是看不懂一样,呲牙露出标准二傻子一样乐呵呵的模样。
墨知染示意陈栋往下看,就看到了课桌底下笔直伸出的中指。
这陈栋看懂了啊!这陈栋不能忍!
手刚要抬起来有所动作就被转回身的老杨逮了个正着,几根粉笔齐刷刷打在身边的白墙上。
这个夏天似乎格外热,没有空调的教室里风扇吱呀吱呀地响个不停也没能阻止太阳完全升起后灼烧出的温度。不仅如此,单调有节奏的声响好似也在挑拨着人的神经,试图勾起什么蠢蠢欲动的情绪。
然而此刻对于墨知染来说,只是很普通的一个时刻。他只是打量着身后的陈栋,开始慢慢想起一些发生过的事情。
比如,只是在篮球场外路过,就被陈栋投过来的篮球砸倒在地。没等他爬起来就听到陈栋哭天喊地奔过来的声音,然后就看到了那张如同死了老婆一样惊慌失措、淌着鼻涕的脸。
老婆?这词用得有点奇怪。
墨知染摇头。不能是他吧,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人?
不是他!不然怎么会第一件想起来的事情里面会有一张那么可怕的脸。
仿佛又躺在了快要滴下来的鼻涕底下,墨知染的脸扭曲成一团,饶是木讷如陈栋也看出了满满的嫌弃,回应了智障如表情包般的疑惑表情。
不能是他!好看如我,不能这么委屈了自己。
还是喜欢妹子吧,肤白貌美大长腿,有什么不好的?墨知染竟然有点释怀地朝陈栋吐了吐舌头。直起身子打算乖乖听老杨的教诲,却看到过道那边稍微靠前的位置上,也有个同学回过头来看着这边的情况。
两个人幼稚的你来我往就这样被别人看了个够。
草!又想骂人了,还只能骂自己。
真他妈幼稚。
像是被抓包干了坏事的小孩,带着傻笑低了低头,和对方商量着心照不宣把这一瞬间的尴尬都忘掉一般。
只是很普通的一个瞬间,因为心虚没有仔细看向对方,因为难堪下一秒就假装不记得了的这一个瞬间,再普通不过了。
然而墨知染永远都不会知道,就是那个瞬间。界限彻底模糊,任由春草野蛮生长的,就是那个瞬间——
他冲他笑的那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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