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灼

　　北方的二月，依旧是春寒料峭的，但和十二月相比，风温柔了许多。

　　北方的小城依然是一幅只有黑白灰的水墨画，安静到甚至有些压抑的美，万物却在这静态的画中破土、生长、遇见。这天飘着零星的小雪，被风吹散在地上，像是浅滩上涌来的白色海浪。

　　······

　　“寒假作业本写了没？赶紧的借我抄，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哎哎，刚刚路过教导处，听见咱五班要有新的转学生啊！”

　　“真的假的啊，都高三了，这时候换学校疯了吧···”

　　“真的啊不信打赌，一顿午饭敢不敢？”

　　“···算了才不要”
　　童鹤羽一边把书包里的寒假作业拿出来，一边听着同学们七嘴八舌的八卦，但并没有参与讨论的意思。

　　一瞬间，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不用想，肯定是老田来了。前桌的同学飞速的把借来的作业往书桌堂里一塞，然后赶紧大声的通报：“老班来啦！老班过年好！”

　　老田扫了他一眼，些许阴阳怪调地说“新的一年，某些同学好像很忙的样子啊”。

　　前桌吐了吐舌头，赶紧正襟危坐，一副我不听老师话那谁听老师话的样子。

　　老田清了清嗓子，“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付灼，过来吧”。

　　同学们齐刷刷地看向门口，一个一身黑的女生走进来，朝着前面鞠了一躬：“大家好，我叫付灼，付钱的付，灼烧的灼。”

　　童鹤羽赶紧戴上眼镜，这不是那天的吉他手吗？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发生。

　　“好名字啊！以后班级聚会就你付钱了！”声音从教室后方传来，大呆又开始皮了。

　　大呆二呆两个，五班的一对活宝。

　　教室里一阵笑声。

　　“好了好了，又长一岁了还没个正经样儿。付灼你坐那里吧。”老田指了指童鹤羽傍边的空位。“童鹤羽啊，下课带付灼去下教务处，带她领下校服换上。”

　　“好的老师。”童鹤羽点点头，把桌子上的东西又往自己那边推了推。

　　“好巧啊又见面了，我在酒吧看到过你乐队的演出。” 等付灼坐下，童鹤羽靠近她小声地说。

　　付灼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童鹤羽看她不太想讲话的样子，也就知趣的不再说话。

　　下课后，童鹤羽带着付灼往教导处走。

　　“雪大了。”走廊上，付灼扭头望着窗外说。

　　童鹤羽被她主动开口惊了一下，顺着付灼的目光望去，“是啊，比早上大多了。”

　　到了教导处，付灼进仓库里换衣服，童鹤羽就在外面等她。

　　“五班的吧？”主任扶了扶眼睛，停下正在写字的笔，对童鹤羽说。

　　“是的主任。”

　　“风采大赛还是如期举行，这是通知单和报名表，你帮着给你们三楼的班级都发一下。”

　　举行风采大赛是一中每年春天的传统，学校的领导和学生都很重视。学校领导重视是因为要通过每年的风采大赛选择优秀的代表学生，参加全省的中学文艺比赛，第一名直接送至省台拍摄纪录片，对于学校的宣传效果是极好的。

　　而学生们重视的原因很简单，一这是各班之间的尊严之战。二，第一名的班级免一半的暑假作业。

　　这，对于哪个学生不心动啊。

　　童鹤羽点点头接过宣传单，这时候付灼也换好校服出来了，即使宽松的校服也没能掩盖住付灼令人羡慕的身材比例。

　　腿可真长，锯掉一半给我接上就好了。童鹤羽心里想。

　　把风采大赛的报名表给各班发完以后，童鹤羽陷入了苦恼。

　　自己是班级的文娱委员，前年带着班级准备了老掉牙的诗朗诵，去年是大合唱，结果重点班也选的大合唱，校领导果断就让他们拿了第一。今年，真的是没什么思路了。

　　算了，放学再想吧。

　　下午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教室里的暖气又很足，让人昏昏欲睡。

　　童鹤羽掐了自己好几次，东看西看的希望让自己变精神起来。

　　往左看，灰色的天空味付灼的脸上打下阴影，但棱角却很分明，她有些懒散地用手拄着下巴，再仔细一看，中长发下隐隐可见的耳机。

　　也不知道在听什么呢。

　　对啊，风采大赛她是艺术生肯定会比自己有想法吧，不如放学问问付灼吧。

　　然而付灼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放学直接抄起书包单肩背上，然后大步走掉了。

　　童鹤羽赶紧把桌子上的东西往书包里一揽，小跑着出了班级。

　　走廊，楼梯，校门口，都没看见她的影子。

　　童鹤羽叹了口气小声嘀咕：“腿长的差距不服不行，童鹤羽。”

　　却没想到拐了两个弯，在一条狭窄的小胡同碰到了，这里平时很少有人走，但听到了争吵的声音。

　　童鹤羽行走江湖的原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三十六计走为上，但隐约间瞄到了一中的校服
　　那就不一样了，自己学校的同学，偷偷报个110还是应该的。

　　她躲在离那几个人不远的一辆越野车后小心翼翼地探头。

　　这……这不是付灼吗？她手上拿着早上穿来的黑色衣服，很好认出来。

　　“有钱转学，没钱给你老爸还钱？” 几个围着他的男人往前逼近了一步。

　　“去找付野要。” 付灼说。

　　“上次堵到你哥，腿被我们卸了一条。” 领头看着像老大的男人抽了口烟，然后扔到脚底碾灭。

　　“你不是天天泡吧吗，没有男人包你？” 旁边花衬衫的男人嬉笑着说。

　　还没等付灼回应，那男人又接着说：“你看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有人要包你才怪，哈。”

　　付灼握起拳头，照着花衬衫男的左脸打过去。花衬衫仿佛没料到她会出手，吃痛地叫了一声，捂着自己的眼眶。

　　其他人反应过来，照着付灼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付灼捂着肚子跪在地上，雨点一样的拳脚就落在她的后背。

　　即使那样，她依然是痛都没喊一声。

　　童鹤羽一个箭步窜过来，高举着自己的手机，大声喊着：“看见了吗？？我报警了，最近的派出所出警就十分钟！你们想吃牢饭就继续打！” 说完，童鹤羽因为紧张的大口喘着气。

　　领头的男人没有任何犹豫，扯着校服把付灼从地上拽起来，“再给你两周，把钱还了，从此不找你麻烦。”

　　然后比了个手势，“撤”。

　　几个男人就上了后面的越野车离开了。

　　直到那群人走远，童鹤羽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天啊 吓坏宝宝了！”童鹤羽干脆躺在地上，呈大字。

　　付灼却好像没事人一样拍了拍身上的土，向童鹤羽伸出手：“拉你起来。”

　　童鹤羽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她把自己拉起来。

　　“够沉。”

　　童鹤羽内心？？？我救了你非但不感谢还嘲笑我，这人怎么这样啊，和前两天借自己琴的温柔姐姐判若两人。

　　然后尴尬地咳了咳，“刚刚不是故意偷听啊，方便问问怎么回事吗？是你爸爸欠人钱了吗？”

　　付灼也没遮掩，“嗯，做生意让人给骗了，吸毒吸得家也没了。”

　　她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好像是在转述别人的事，口气很淡然。

　　“那……你爸爸现在……” 童鹤羽一问出口就后悔了，这问题肯定不合适啊。

　　“监狱里。” 还是云淡风轻的。

　　“你有个哥哥？可以让他还钱的啊。”

　　付灼突然皱起眉，声音清冷的说：“我没有哥。”

　　童鹤羽张张嘴，没发出声音，感觉问什么都是雷区。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走着。

　　“你流血了……不要紧吗？”，童鹤羽还是没忍住问。

　　付灼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并没有理她。

　　“我家有药，要不……”

　　“不用，你回家吧。”付灼停住脚步，看着童鹤羽说。

　　童鹤羽还想说点什么，还没说出口就被她打断了。

　　“别多管闲事。” 付灼冷不丁扔下一句话。

　　就算童鹤羽是个好脾气，被人这么一说，心里也很是生气，童鹤羽抬头瞪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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