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观熙攘

　　“老师，您有水笔吗？可以借我一支用一下吗？我来报修的，忘记带笔了。”高景不是忘性大，而是懒得再回教室拿自己的笔了。
　　总务处的老师是个三十出头的女教师，眼角有一颗泪痣，下半张脸被口罩挡住了，声音带着些感冒时特有的鼻音：“有倒是有的，喏，这支你先拿着用，写完了进来还给我。以后别忘了带笔来报修。”
　　“肯定记得。”高景对不熟的老师的时候一般还是会给对方留下不错的印象。
　　去总务处报过修以后，高景回到宿舍。柱子——眉峰凌厉的朱侃戴着口罩，正躺在他自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刚铺好的床上耍手机。
　　不过要问他问什么戴口罩，不是因为宿舍里没有暖气用口罩取暖，而是因为这位同志早些年嗜辣，脸上全是痘印，这下再好看的五官也顶不住啊。
　　“乔乔呢？”高景问。
　　朱侃想了会，道：“我们宿舍有个刚转学过来的崽子，乔乔说带他转去了。”
　　“哦，”高景走过去找了个能看得见朱侃手机屏幕的角度，抱着一种凑热闹的心态问，“哟，这哪个新游戏啊？”
　　“《开创世界》，”朱侃道，“不是我说你啊高景，你现在都和时代脱了珠穆朗玛峰与海平面之间距离长度的节了，这Moba游戏广告遍地开花啊，组队一起玩吗？”
　　“行啊，”高景道，“但我只有寒暑假才能打游戏，我妈不告诉我密码下不了软件，你先打吧。”
　　朱侃：“那我开了啊。”
　　高景爬上自己的上铺，坐在床上像皇帝批阅奏折似的，认认真真地阅读屈指可数的未读消息。有一个陌生的账号发出了加自己微信的邀请——是通过群加到他的——鱼笑妤刚建好没几小时的高二文（1）学生群。班长人缘就是好啊，这么短时间就已经聚集了三十六位同志。
　　陌生账号：我是“翔真二中高二文（1）班学生群”的易伽。
　　高景想也没想就通过了，虽然刚和这个人打过一架，不过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儿记仇的，给人家留了个“老海王易伽同志”的备注名。高景盯着这个文采堪比小学生的备注名看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
　　“吱呀”，门开了，乔祯带着一个唯唯诺诺，可能有点社交恐惧症的少年走了进来。少年名叫袁明知，还没有领到翔真二中的校服，身上穿了一件对他来说版型有些宽松的黑色连帽卫衣，卫衣上连个花纹都没有，帽子被他扣在了自己头上，下身则是休闲的黑裤。整个人站着的时候就不挺拔，站在浓眉大眼的乔祯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哥新招的小弟。
　　高景心道：一身黑，就是差个社会气质。
　　“咋回事儿啊？”乔祯道，“一个个的眼睛都长人家身上了？”
　　高景往左下方瞟了一眼，果然朱侃也正盯着袁明知细细打量。袁明知显然有些紧张胆怯，收拾完东西就坐上床了。
　　高景感叹：“手机，果然是个化解尴尬的神器。”
　　然后高景同志成功收到了同宿舍三个人的眼波。
　　“看我干嘛？”高景往下铺探了一个头，“乔祯，你说易伽这会儿加我微信，是什么意思啊？”
　　“……”乔祯道，“他什么意思你得问他啊？我哪知道。不过我大胆猜测一下，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滚蛋，老子男的。”高景自讨没趣。
　　高景黑着脸坐直了，点进还没改成高二年级的年纪大群像混个已读，莫名其妙地在软件给他提供群昵称的功能条件下，发现好几个女生的头像都长得差不多——一个正在吸不知道什么水果汁或者饮料的动漫女生大头，右上角是这些女生名字的第二个字，还挺有个性的。
　　但为什么动漫女生大头都长的一毛一样亲妈都找不出来不同啊？！！
　　“叮”有人发消息给高景，是易伽。高景一手把手机举到耳边，另一只手摸索着点开那条语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搁的声音最大化愣是让那条只是讲了一句“hello”的语音差点把高景振聋，还让宿舍里剩下的三个人都听见了。
　　“乔乔，你刚还有脸说，现在联合他们两个含情脉脉地看着朕，是垂涎朕的美色吗？”高景道。
　　高景想到年级里易伽有名的海王人设，顺手点进他头像看了看。
　　“完美破案”！
　　就是这个瓜娃子。也是一张不知道在吸什么饮料的动漫男生大头，右上角赫赫p了一个“伽”字。
　　“乔乔，柱子，我发了几张图在群里你俩看看。”高景搜索了一下，把年级群里所有能找到的这一套系列的头像全发在了三个人的小群里。
　　“……”乔祯和朱侃的手机陆陆续续响了二十声。
　　朱侃：“你确定这是几张图？”
　　“图片数量多怎么能怪我呢？”高景道，“要怪也得怪易伽，惹那么多桃花债出来。一共十张，要挂朋友圈的话九宫格都不够。不过你们也真够意思的，我早就把那个群整成免打扰模式了。”
　　“这套图啊，”乔祯道，“可不止十张呢，还有高三的学姐，高一的学妹，现在已经毕业的学姐，零零散散加起来怎么也得几十张了吧。高景你已经和我们现在的瓜圈完全脱节了。这套图火的时候高一上学期还没结束。”
　　“高景老人”再次收获了满满的尴尬，出于礼貌想给易伽回一条消息。
　　虽然平时他不太把礼貌这不能吃也不能玩的东西放在心上。
　　高景老人的语音：“hi”。
　　高景习惯性地点开听了一下自己的语音，熊熊燃烧着自己的八卦魂的乔祯像可爱的拉布拉多犬看到食物却不敢上去咬一样，探出个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上方高景的手机。高景表示耐不住被人一直盯着，手机精准地落在了乔祯的手里。乔祯也知道不逾矩，只是听了易伽和高景的打招呼语音，一边听完发现只有这两条好像不太满意，反反复复地听了好几遍，蓦地和朱侃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就连一直没有参与进话题的袁明知同学都跟着呵呵了两声。
　　高景莫名其妙的下去把手机拿了回来：“抽什么风啊。”
　　高景实在是无聊得心里发慌。
　　不知道易伽这会儿在不在线啊。
　　高景点开对话框想发点儿什么，打了好几回都给删除了。最后问他：
　　——你怎么知道我是高景的？
　　几乎是秒回。
　　——废话，盯着你自己的ID好好看两眼。
　　高景听话地点开了自己的个人界面，看基本信息。
　　用户名：景高。
　　“……”
　　高景嘴角扬起了一抹不知何意的弧度，然后迅速地淡了下去。
　　——看了，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对面回了个句号，再没说什么，估计挺无语的。
　　此时的易伽其实就在高景宿舍的对面，窝在床上吐槽：“这人是不是闲得发慌啊？”
　　——对，就是闲得发慌，要不你来给哥解解闷儿？
　　——你管谁叫弟弟呢？
　　对面宿舍没声了。高景在自己床上笑得打滚儿，这幢宿舍楼隔音效果是出了名的奇葩。
　　最后乔祯实在是受不了了：“高景你再笑老子就上去找你！”
　　这回轮到对面易伽一边笑一边在床上打滚了。

　　翌日下课后，易伽的每一个课间旁边经过的人都有很多，但有两个人始终不变，伴其左右——曾跃和袁明知。经过昨天的闹剧以后曾跃的事儿高景心中有数，但袁明知这小子怎么会和易伽走得这么近？
　　行吧，承认了，这年级十个人里面肯定有九个人认识易伽。
　　高景自言自语：“我就是那剩下的一个。”
　　“什么剩下的一个？”易伽从他身旁经过。
　　“没什么，而且要你管啊？”高景一说话就自带火药味buff加成。
　　易伽笑着走了。
　　少得可怜的体育课分组自由活动，高景身为翔真二中足球校队队长，在绿茵场上拉着乔祯和朱侃两个足球队员练习配合，朱侃还拉了袁明知过来一起玩儿，易伽见状，也过来凑个热闹一同踢了会儿，其他地方倒是没太多好说的，高景的目的达到地差不多，就是他没想到，易伽这个临时边锋踢得很不错，比校队里的几个边锋踢得都要更出彩。
　　“踢得不错，”高景擦了把汗，“为什么没进校队啊？”“又没人让我去，我踢球也就是玩玩，干嘛上赶着舔。”易伽道。
　　“不是，你不知道，你这个水平在校队里算很好的了，根本不用舔，你只要想去跟我说一声，我校队队长，填个申请表直接就来训练了。”
　　“谢谢啊，我不想去。”易伽拒绝了，然后伴着下课铃往教学大楼走去。
　　“怎么，我觉得你挺记仇的啊，昨天那事儿就不管了？”乔祯小臂靠着高景的右肩，和他并排站着。
　　“我什么时候记仇了？”高景的目光就没从易伽身上离开过，“昨天那事儿也就是我闲的，想打一架。况且有这么好的人才不用，我这个队长是白干的吗？”话音刚落，高景就摆开乔祯的小臂，小跑步追易伽去了。
　　乔祯回头，朱侃正瞅着高景和易伽勾肩搭背，接着发出了一声由衷的感叹：
　　“这易伽，拐人速度也太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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