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侠女

作者:赵子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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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下)


      狂怒魔王最是文静闲雅,他极爱细细倾听,耐心的等待一个谦谦君子失去耐心,敏感的捕捉到其情绪的一丝细微波动,把它放纵成满腔怒火对周遭狂轰滥炸,当其幡然醒悟早已声名狼藉……

      将世人不坚定的意志玩弄于股掌之间,让他们稍有不如意便恶向胆边生,杀人越货;让他们本只拿刀剑装腔作势却一时冲动拔剑斩“仇雠”逼上梁山,最终穷途末路无所忌惮遗祸世间,只是狂怒魔王无聊时的消遣。

      偶尔心血来潮他便:
      将雪峰上雪花无声的飘落放纵成埋葬一座城池的大雪崩
      ;将山间蒙蒙细雨的绵绵滴下放纵成塞满山谷的泥石流;
      将大地上草籽轻盈的落地放纵成山崩地裂的大地震:
      将花草中蝴蝶翅膀轻柔的扇动放纵成席卷九州的龙卷风;
      将海床边虾须细微的触碰放纵成浪高千刃大海啸;
      将死灰余烬中迸出的火星放纵成吞噬数十万公顷森林的燎天大火……

      愚昧魔王把无知、空虚、□□、贪婪、仇恨、嫉妒……的种子种进每个人心底最阴暗、最隐蔽的角落。
      让懒惰的人不思进取、坐吃山空,最终坐以待毙;
      让迷失自我的人找不到生命的意义整日纸醉金迷、虚妄为常,最终一生白驹过隙一事无成;让好色之徒终日寻花问柳、买笑追欢,最终荒淫无度方知万事皆空;
      让不知足的人惟利是图,为利益违背道义、出卖良心、践踏世间律法,当卧于病榻之上才幡然醒悟:
      弱水三千所饮不过一瓢,平平安安方是福祉;
      让本亲密无间的的人因为鸡毛蒜皮琐事口角争执进而大打出手,最终反目成仇遗祸后世,而后世子孙却因这些早已遗忘的事由寒心冷血、世代相残,冤冤相报无了时;
      让嫉贤妒能的世人用别人的成就为自己打造监牢,别人成就每多一分,自己监牢便高一丈,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最终六亲不认、手足反目、亲朋成仇;……

      暗黑魔王在漫长的混沌纪元中用黑暗笼罩着整个世间,让其他魔王和爪牙在黑暗之中疯狂肆虐众生灵,给生灵灵魂深处留下永久的恐惧,以致于在远古之战后数万年的今天,众生灵还保有对黑暗原始的恐惧和对光明的原始渴望。
      小生灵在漆黑的夜晚看到跳动的烛火,不顾生死扑向光源,“飞蛾扑火”并非源自于飞蛾对热的追求,而是对黑暗的恐惧。

      暗黑魔王还曾与其他魔王合谋,发动上古之战,几乎以一己之力将世间拽入永夜。上古之战失败之后又用漆黑的夜色、昏暗的角落,为被愚昧魔王蒙蔽、被狂怒魔王放纵的不法之徒营造狂欢的幕布。

      冰寒大神虽然位列八大魔王之中,但世人仍称呼她为“冰寒大神”而不是“冰寒魔王”,因为人们对寒来暑往早已司空见惯,每当闷热潮湿的夏季,人们还会怀念她的丝丝凉意。
      很多时候,世人疏于防御以致寒邪入体,她也只将这些人扔到病疫魔王的肆虐场,亲自取人性命非她所好。

      八大魔王之中她法力最为强大,却从不张扬,她深深知道,就像寒冷的木头燃烧发出火热之后又重归寒冷一样:
      释放火热有始有终,而寒冷无穷无尽;
      火热不过是过眼烟云,而寒冷是早已定下的结局;火热是万物的狂欢,而寒冷是众生的归寂……

      冰寒大神,心如其名,她的眼神永远冰冷不带任何情感,她多次在世间造成巨大灾难,惨绝人寰的“五胡乱华夏”之后,华夏总人口剩余不足两成,数州城几十郡县不是空无一人,而是鸡犬无留,空空如也。
      而这只不过是她无聊时的一次闲笔:提前将美丽的雪花过量洒落在北方的草原,驱赶游牧民族去和农耕民族抢夺生存物质的结果……

      世人对诸多事物皆存恐惧之心,而恐惧魔王的存在给人们的恐惧更添一层鬼魅,他几乎不使用任何法力就将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恐惧魔王轻轻唤起世人内心的恐惧,让他们相互猜忌、相互戒备,不仅心设城府,还用一道道“墙”将原本统一的世间划分成一个个的“圈”,把大多的精力和物资花费在提防别人上,恐惧的心惶惶不可终日于“黑暗森林”中。

      因此国家会为防备别国的威胁而将本应劳作生产的青壮年征用成兵丁,别的国家为了防备这些有可能造成威胁的兵丁不得不征招更多的兵丁,于是军事竞争愈演愈烈。
      更可怕的,是当一方因自己的恐惧,奔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想法,开始应对从对方“图谋不轨”的端倪中假想出来的大战时,这些假想大战将会变成真正的大战。

      尊严是唯一能够有效对抗恐惧魔王的盾牌:一个有尊严的人即便在面对威胁到生死的恐惧时仍能不切不惧坦然面对一切。

      然而过犹不及,极度自尊君王,会从臣子诚恳的言论中感到尊严的极度冒犯,他会认为皇权正受到试探性的威胁,恐惧会让他轻易灭人九族,甚至不惜发动一次又一次战争,给世间带来浩劫……

      而大多数的人都是君王——至少从极度自尊、极度傲慢方面来说他们是,或许优甚之。有时候一场械斗的起因不过是两个人的眼神偶尔相遇引起的两句维护各自尊严的话:
      “你瞅我干啥?”
      “我瞅你咋地?”
      ……
      所以世间因“面子”引起的大大小小纷争、战乱无休无止。

      然而一个不惜代价维护尊严的人内心恰恰充满恐惧,一个真正有尊严的人在精神上从不会受伤,他也从不惧怕丢面子,从不怕流言蜚语。

      众神见到无常大神时总有吃了一口桃子发现剩余的桃子里有半条虫的厌恶感,无常大神的存在让众神所有的法术都有不灵用的风险,让众神的谋划都充满变数。然而恐惧魔王却是无常大神最好的玩伴——毕竟谁都不会讨厌给自己带来巨大利益的神。

      当商人经营数十年终于存下足够多的钱,以为余生无忧时,无常悄然化作一场大火把财产和他所珍视的一切烧为灰烬;
      当一个地主终于吞并十里八村的土地以为富贵传家时,无常偷偷化作他脚下两三块碎石子,让他一个跟头摔得身体瘫痪,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不肖子孙把家产挥霍一空不能言语;
      当仕子十年寒窗一朝终成将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无常突然化作贬斥边陲蛮夷之地永不叙用的诏书;
      即便帝王外修长城内修禁宫,以为城高墙厚兵强马壮可传万世时,无常早已化作千里之外的莽野之间数十年之后推翻其基业的起义首领呱呱坠地……

      世事的无常帮恐惧魔王在世人心中种下恐惧的种子,让其追求时恐惧得不到,得到时又恐惧守不住,诸多恐惧的大门便被恐惧魔王轻易扣开,世人焦头烂额穿梭其中。
      世人想尽一切办法躲避无常,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世间最有常的便是无常,无常是世间第一法则,是无常孕育了远古之战,是无常创造了现在的世界。也是因此,恐惧魔王让世人生活在无休止的恐惧中毫不费力。

      事实上恐惧魔王并不恐惧,真正的恐惧是面对恐惧产生的恐惧。当世人用爱将一道道的“墙”推倒,一个个被分割开来的“圈”重新统一成整体之时,当世人活在当下、放下“我执”坦然面对无常之时,方是恐惧魔王自身感到恐惧之时……

      面对混沌大神的奴役、八大魔王的肆虐,众生灵奋勇抵抗:他们或开天辟地,或炼石补天,或创画八卦,或始制文字,或纫服衣裳,或开坛传道,或著书立说,或度己度人……

      他们是:
      眼化日月、去寒驱暗的盘古,
      捏泥塑身、安魂定魄的女娲,
      一画开天、驱逐愚昧的伏羲,
      徒步逐日、情动金乌的夸父,
      青牛出关、伏魔定坤的李耳,
      盟约万妖、镇水锁怪的大禹,
      ……
      神祇仙人。

      他们是:
      亲尝百草、采药去病的神农,
      教人稼穑、免除饥荒的后稷,
      钻木取火、取暖御寒的燧人,
      建穴搭屋、遮风挡雨的有巢,
      抵抗入侵、济世安民的轩辕,
      创制文字、奠基文明的仓颉,
      ……
      古圣先贤。

      他们是:
      清心寡欲,参赞天地,养气护生的道家,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忠恕中庸的儒家,
      无缘大慈,同体大悲,普度众生的释家,
      慈心善念,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医家,
      言信行果,尚贤节用,非攻兼爱的墨家,
      法令如山,赏罚分明,富国强兵的法家,
      ……
      诸子百家

      他们是:
      文治武功,垂拱而治的君王,
      戍守边疆,保家卫国的将士,
      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侠客,
      走街串巷,吹拉弹唱的艺人,
      感同身受,宽语慰人的狱卒,
      强颜欢笑,消愁解闷的舞女,
      ……
      三教九流

      他们是:
      潇洒自在,纳新吐故的妖仙,
      寻觅食物,传播种子的鸟兽,
      念动咒语,存储阳光的大树,
      深隐山林,孤芳自赏的野花,
      深置根系,防风固土的杂草,
      吞食腐质,重置沉积的介虫,
      ……
      芸芸众生
      ……

      就如:
      每一滴孤立的水都没有意义,
      当它们背靠背,泛起微微涟漪,躺在黑龙潭睡成静谧的潭水;
      当它们手拉手,唱着欢快的歌,围着鱼人礁跳成美丽的浪花;
      当它们肩并肩,喊着激昂号子,昂首阔步走成钱塘江的大潮;
      当它们心连心,敲着雄浑战鼓,彼此交融化身为波澜壮阔的大海。
      它们相互成就,因彼此的存在而有了自身存在的意义。

      众生灵亦是如此,相依相偎、相互成就。一代代,一辈辈谱写着一曲曲,一幕幕或恢弘大气,或雄浑悲壮,或婉转凄凉,或酣畅淋漓的挽歌。
      诠释着一个真谛:你,我,他,每一个生灵,都是彼此存在着的意义,每一个高度有序的存在,都是对混沌有力的否定。

      然而,并不是每个生灵都明白这个终极道理,这便给八大魔王及其众爪牙留下不会错过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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