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日月共存

　　她早晨也没有吃什么。小道们用过早膳后都去上早课了。张灵玉在去上早课时，站在走廊内远远看了一眼那个身穿白袍，坐在院中假山石上的云仲师叔。她一直看着北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明那里只有一堵墙，就算坐在那里也看不到外面的样子…
　　“笙儿。”
　　张之维走到那座假山石边，叫了声她的名字。
　　“这里不一样了。”
　　“六十多年了，当然不一样了。”
　　“我…被埋了六十多年…”
　　“嗯。”
　　张之维深深呼出一口气，他也向了北方。似乎有些东西，只有他们能隔着墙壁看到。
　　四周的风轻柔柔地吹起她的发丝，在这柔柔地风中，张之维听到她说，“师兄，帮帮我。”
　　收回目光，他看向上方的云仲。
　　“让我死。”
　　空中飞过的几只鸟儿叫声很好听，小道们诵读的声音也很齐整，但这些也没淹没她刚刚的那句话。
　　张之维明白为什么，对于她而言，拥有那些记忆…还不如死了。
　　“笙儿，你若死了，便是对不起那人了。”
　　那个人嘛……
　　云仲闭上眼睛，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就在那里坐了很久。
　　那个下午，没人知道老天师跟云仲说了些什么，但那天之后，那位不说话的云仲似乎接受了一切，开始“经营”起自己的新生活了。

　　云仲待在山上大概有半年多了吧，这几天快要过春节了。她也帮衬着忙活了起来。
　　这半年多里，整个山上，除了那位田师爷，其他人都跟这位“云仲师爷”玩的可开心了。又漂亮，又温柔，虽然偶尔有点捉弄他们，但也乐在其中嘛。
　　“师叔！”
　　张灵玉刚跟师兄师侄下山买完年货回来，他刚到山门就把手里的东西一扔，整个人直冲云仲的方向跑过去。
　　“灵玉，你们回来了啊，冷不冷啊？”
　　云仲见他回来倒是高兴的，一见他穿的单薄，赶紧把手里的围巾摘下来套在他脖子上。
　　张灵玉抓着脖子上的围巾…白色的…他开心极了。这段时间来，云仲也没什么可干的，她就托下山的小道买了许多线球回来织围巾。所有小道的围巾都是统一的藏青色，连老天师的都不例外，唯有他这条…是白色的。
　　“师叔，这个给你。”
　　张灵玉把他一路上护的很好的糖葫芦递给她。
　　“这是糖葫芦啊？”
　　云仲很惊喜，她小时候也不是没吃过，但这草莓糖葫芦她还真没见过。
　　张灵玉见她开心，自己也是开心的。他在山下看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第一反应就是“她一定会喜欢”。
　　“我还买了很多草莓，全是红彤彤的，大个儿的。”
　　“真的！灵玉你真是太可爱了！”
　　云仲小时候也不是没吃过草莓，当时她家那位也是宠她宠到天上的。但她小时候吃的那些个头都太小，太酸。不像现在，那些草莓又甜又大，她可爱吃了。
　　“这小师叔也太宠云师爷了吧……”
　　看着云仲师爷那高兴的样子，一群小道在那里“羡慕”。
　　那些下山一起采买年货的小道士想起他们灵玉师叔站在水果摊贩面前，把钱放在老板手里，连价都不讲，抱着那箱草莓就走的画面……
　　啊，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羡慕。
　　雪让整个龙虎山都亮晶晶的，过年了，山上没有游客了。这些小道士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的玩了。
　　堂内老天师正在打电话，不知道谈到了什么，他看向窗外正在和灵玉研究那种烟花棒的云仲。他笑着看着那样开心，无忧的云仲。
　　“老陆，我决定了。她必须下山。”
　　“因为她…是元玉笙啊。”

　　新年过完没多久，龙虎山上突然来了四五个人。老天师亲自接待了他们。张灵玉远远见着他们和老天师在堂内谈话。他看着为首的那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孩子。他脑袋后面坠着长长的长生辫，一只耳朵上戴着两只耳坠，穿着绣有金色仙鹤的黑色衣服。
　　张灵玉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很慌。他总觉得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跑去找了云仲，她正坐在庭院里，看着天空上飘飘散散的几多云。
　　还未等张灵玉开口叫她，老天师便带着那几人一起走了过来。
　　老天师一个人走到她身边。张灵玉皱着眉头看着一边站着的那个男孩子，他似乎注意到了张灵玉带着那点敌意的视线，转过头微笑着看了看他。
　　“笙儿。”
　　“他们是谁？”
　　“是你家里的人。”
　　“你…也不要我了？”
　　云仲侧过身子，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她似乎没有悲伤，又似乎带着点无助。
　　“我怎么会不要你？”张之维反驳了她的话，他把手掌摊开，把手心里的东西给她看，“笙儿，比起山上，山下更需要你。”
　　云仲深呼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睛，任由张之维把他手里的耳坠戴到她耳朵上。她得承认，这半年多她很开心，但她确实是在逃避。她一直躲在山上，不接触山下的任何…她自活过来后就是个胆小鬼。
　　山上有张之维护着她，有张灵玉宠着她，有小道士哄着她…是她不该。是她不该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是她不该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云仲站起来，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的案上。她转过身走到那几人面前。
　　“长小姐。”
　　为首的那个男孩子，朝她行了礼。
　　张灵玉站在一边看着她，她耳朵上那三支玉石耳坠太扎眼了。就好像是个枷锁…把她锁起来了。
　　“灵玉啊，快点长大吧。”
　　临走时，云仲笑着看着张灵玉。她伸出手指，点了点在他额间的朱砂痣。
　　张灵玉看着她，他笑不出来，连一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嘴巴像被施了咒，张不开，动不了。
　　他只能站在那，看着那个白色衣服的女孩朝着山下走去。
　　这一去，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