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碎碎念——影评的N种写法

　　2020年5月3日，当自媒体发出《影院停摆100天，没能迎来五一档，有人可能等不到复工了……》的感慨时，腾讯独播在5月1日当天，推出了网络电影《倩女幽魂：人间情》，可算是在电影院停摆的三个多月后，难得的新片。出人意料地，这部由福建走出来的林珍钊导演，携手87版《倩女幽魂》编剧阮继志，与一众新老演员，献上了一部颇具诚意的翻拍之作。

　　写到这里，往往会有人吐槽：就好像表扬女性，最好夸美貌，若没有美貌便夸气质一般。仿佛一部电影乏善可陈时，才从诚意角度去褒扬，似乎是循着“没有功劳有苦劳“的逻辑。这样的说法既对，又不对。

　　说“对”是因为，这部影片在暌违33年之后，重新进入人们视野，在时代的发展浪潮中，重心放在了特效的呈现，而弱化了人物线索的连贯与人物角色的细腻塑造。这些可以从被网友吐槽的：聂小倩与宁采臣过快的感情推进等细节上看到。

　　说“不对”之处也正在于2020最新这版中，由于科技的飞速发展，《倩女幽魂：人间情》为观众带来了许多视觉奇观，丰富了87版由于画面有时过于幽暗而无法看清的情节。这种“求新，求变”的心理是“诚意”之一。再者，这版《倩女幽魂》恢复了《聊斋志异聂小倩》中宁采臣书生的身份，（87版中的宁采臣设定，是账本被雨水打湿的收账小哥。）也恢复了书中宁采臣与燕赤霞一见如故的设定（87版中两人从斗嘴开始，更具港式喜剧三昧）。可以说为了让2020版的宁采臣能够有自己的人物特性，而非依附于87版盛名之下惹上“碰瓷”的名声，团队与主创从原著小说与87年《倩女幽魂》（系列）汲取灵感，创新突破的精神正是本文所谓之“诚意”。

　　写到这里，兴许看官您会觉得，也许“诚意”确乎像我说得这么回事。但“诚意”掩盖不了“一帮年轻后生糟蹋经典”，这种想法也许会从不同的报章、网媒的观点中冒出来。

　　殊不知，别的影片还不好说，当今我们在说《倩女幽魂》“87年老版的经典”之时，所指的这个“老版”却是当年的“雏凤”，恐怕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1987年，时年37岁的徐克和时年34岁的程小东带着他们的《倩女幽魂》拿下了第24届台北金马影展 (1987)和第7届香港电影金像奖 (1988）的众多重要奖项。当时的男主角张国荣31岁，王祖贤20岁。年轻靓丽的团队，为华语电影带来了迄今为止仍旧让人记忆深刻的精彩电影。

　　不过千万不要以为这就是《倩女幽魂》的第一次亮相！早在27年前，大名鼎鼎的李翰祥导演才是首次将这个《聊斋志异》的故事改编搬上大银幕的那个人。巧合的是，那年李导34岁。也许有人会以为，大概是60版是大师失手之作才让新秀徐克和程小东有了创新的余地？

　　真相恐怕让你大跌眼镜：1960年李导这版《倩女幽魂》曾入围第13届戛纳电影节，而李翰祥导演也在这届主竞赛单元获金棕榈奖提名，这也是中国首部入围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电影——当时两位主演，乐蒂时年23岁，赵雷时年32岁。

　　常言道：高山仰止。然而如果当年徐克对李翰祥导演仅仅止步于”仰止“，又何来87版《倩女幽魂》 尽管这部影片当时推出之际获得怎样的反馈，目前找起来破费工夫，不过，当这部电影直到2011年才在大陆公映，让人“还了”电影票时，已经成为“无法超越的经典”般的存在了。从这种角度来说，时下有种奇怪的“怀旧”风气，总觉得从前的是“经典的”“用心的”“不可超越的”。殊不知这种”定势思维“对于经典的延续，和青年电影人的创造之心是剪去了怎样可以张开的羽毛！

　　从全球角度来看，经典在不同时期的翻拍，形成不同时期的新经典是一个普遍现象。以创作于1797年，约是我国嘉庆年间的英国经典小说《傲慢与偏见》为例。自1940年美国第一次被搬上大银幕后，1961年荷兰、1967年英国（电视剧版）、1980年英国（电视剧）、1995年英国（电视剧版）、2003年美国（现代版）、2005年英美（联合制片）被多次搬上大、小银幕。还衍生出如《傲慢与偏见与僵尸》（2016）这种“杂交”作品。除了《傲慢与偏见》，还能举出一串如《安娜卡列尼娜》、《悲惨世界》、《呼啸山庄》、《简爱》等世界名著在不同时代被翻拍的例子。

　　相形之下，成书于康熙年间的我国经典文言名著《聊斋志异》，电影改编领域，除《聂小倩》改编的《倩女幽魂》外，八十年代还有一部改编自《聊斋　小翠》的大陆电影《精变》（1983）。然而，和频频翻拍的《倩女幽魂》不同，凭影片当年如何万人空巷，受人追捧。一个没有“翻拍”的维护的IP，即便再奉若经典“无法超越”。但在无情的时光隧道里，终将只会是明日黄花，令一些人追忆，而另一些人茫然了。

　　其实，在最新的这部网络电影出来之前，21世纪的前20年里，《倩女幽魂》的故事已经多次搬上电视屏幕。不过一个千把字的原作、一部一个半小时左右体量的影片，要扩充为一部长篇电视剧，对于编剧和观众都是考验。正因此，时隔33年，又一位时年34岁的青年导演站出来，携一班年轻主演捧出了这部网络电影版《倩女幽魂》着实让人高兴。

　　一来是新冠以来，影院萧条，从春节档到清明档撤下了众多期待的“想看”。终于有一部新“电影”哪怕是网络电影，也算是一种慰藉。一来是《倩女幽魂》这个IP的人鬼情节中大量的特效终于能在当代，实现一下技术上的整体升级，对于这个故事本身也是一件好事。此外，新版中的女主21岁，男主24岁——就像网络电影这种较新的载体一样，整个团队中的骨干年轻而充满朝气。让人意外的不仅是团队的年轻，更有经验丰富的港片名宿如：元华、徐少强等老演员甘当绿叶带领年轻演员创造新的银幕形象。

　　在褒扬2020版《倩女幽魂》的诚意之际，我们无法忽视如前文所述的人物关系进展的”神速“、在“宁采臣“形象塑造中，对比87版形神兼备的高度也有缺憾。此外也有诸如：能运用镜头语言而依赖语言（比如宁采臣雨夜前往蓝若寺，画面中已经大雨滂沱，而他还略鸡肋地喊到：好大的雨啊。）如此这般。

　　即便如此，这版有瑕疵的诚意之作中，我们无法忽略新版中的创新。这种创新不仅是回归，比如宁采臣书生形象的回归，与燕赤霞关系的回归。这种创新里还带着突破：

　　最为表象的突破莫过于以“黑山界”为代表的集中特效。这得益于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自《电影产业促进法》颁布以来，我国电影特效工业的长足进步。让这部东方奇幻影片的奇观部分做到了一定的高度，这是前几部由于技术局限而无法企及的。

　　另一种突破也比较直观：导演大胆启用两名新人演员，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的青年演员陈星旭和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的青年演员李凯馨。男主一改前一部剧中腹黑内敛的太子形象，与元华献上乱世书生与避世侠客的优秀表演。若撇开剧本中的设置，让人看到了中国新一代演员的无穷潜力。而首个“华裔小倩”更是协助导演完成了另一个层面的突破——

　　较为内隐的，创作团队尝试在故事价值观上的突破：原著里小倩最后投胎转世与宁采臣结婚生子的大团圆结尾，被李翰祥导演截取了一半，成为了一个让人唏嘘的悲剧故事，增添了美学上的悲剧感。徐克导演在这个层面上并没有做太多的变化。而新时代，林珍钊导演的镜头里，当代的“小倩”勇敢地对姥姥喊出：“我不再受你控制了。”表现出女性意识的觉醒。尽管将女性的独立、觉醒挂钩于“爱情的获得”，不免让人觉得小倩的觉醒依然带着局限性。然而相比前几版和原作，一个敢于追求自己美好幸福生活的小倩形象，让人眼前一亮——这种感受就如之前在上海国际电影节上看2011版《呼啸山庄》里，由黑人演员首次出演男主角“希斯克里夫”一样，让人感到创作者一颗用于挑战的创作之心。

　　选择经典翻拍，想来既需要挑战的勇气与选择的胆量，也需要实打实的硬功夫。青年导演们的成功让人相信：电影是属于热爱电影的人的，他的价值永远是创造他的人赋予的。

　　而对于我们观者来说，用更开放包容的心态看待不同的技术，不同的团队，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价值观翻拍的经典名著（某种意义上时代留下的大IP），对名著而言，拥有了与时俱进的生命力；对观众来说，更兴许收获“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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